第一声鸡鸣唤醒了沉睡的夜。
莫弃看了一眼那紧闭着的房门,小挪移术悄然施展,二楼的阳台上空气微微一震,一个环绕着黄色雾气小小说身躯无声出现。
站在阳台上,看着无际的空,莫弃的心神归于宁静。微暝的夜空中传来阵阵猪的嘶吼声,遗乡的人已经熟悉了这种声音,没有人爬起床来抱怨,都是微微的睁了一下眼又睡了过去。
背后轻轻的脚步声响起,若邪穿着比他脚小了一寸的拖鞋,缓缓站到了莫弃身旁。
没办法,某只一遇到阳气就会变得十分虚弱,为了补充体力,不得不缩到床上休眠了。而另一只,便开始无聊了。
两人沉默着站了许久,隔壁的楼梯开始响动了起来,那沉重的脚步声将楼梯踩踏得似乎有些微微的颤动。街上开始有行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压得很低,莫弃也没有多在乎那些声音内容。还有一些低沉的沙沙声,这是早上起来去摆摊交易的人们挑担子走的声音。猪的嘶吼,屠户手中刀砍骨头的咔嚓声,行人的脚步和说话声,配着这微瞑的夜空,别有一番韵味。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看着逐渐褪去的黯淡,看着逐渐破开天空的云霞,若邪的眉心微皱,轻轻后退了一步。
“莫儿,好无聊啊!”某只突然十分抒情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悠长而动听,却让人有种想揍的冲动。只是那张在人世间应该算是举世无双的面庞却叫人不忍心下手。
见莫弃只是呆呆愣愣地看着窗外,并不搭理他。
某只剑眉一扬,继续道:“莫儿,讲个故事来听听……”
莫弃还未反应,只是眸中的黄色光芒更加浓郁了。
那光芒,竟能与天上云霞遥相辉映!
某只那坚持不懈的精神再次充分发挥,他声音提高了几分,再次说道:“莫儿,我真的想听故事了,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暗黄色忽地一闪,清澈的瞳孔光芒大放。莫弃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她的双眼轻轻阖上。
四周,静得出奇。
若邪骤然抬起头,看向那身影,神色满是惊异。
太阳,终于破空而出,挥去了所有的黑暗。
若邪连连退了几步,站到了看不见那太阳的地方。
莫弃终于抬起了头,她定定地看着若邪,暗黄色的光芒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映衬的格外澄澈清明。
“出去走走?师兄,今天的太阳可不小……”
若邪似乎是有些委屈一般,稍稍低了头,修长的指尖交织在一起:“打伞……打伞就行了……”
莫弃嘴角一抽,忽然觉得七月天气,怎的这样寒冷了起来。小双信子一吐,蛇眼十分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要比可爱,他能比得过它小双吗?
“师兄,要起鸡皮疙瘩了。”莫弃夸张地抱了抱手臂,面上的表情可爱万分。
“你师姐睡了。”若邪站直了身子,面上再无一丝异样神色。
“哦。”
“所以我无聊了。”
“哦。”
“所以我们出去走走,顺便……”某只眼睛眯成了月牙状,“讲故事给我听。”
“师兄,你还细……”莫弃的话语突然不再是单音节的哦了。
“细?什么意思,听不懂。”某只皱了皱眉,那般模样,依然不减风采。
“就是……还小。”莫弃狡黠一笑。
“出去吧。”若邪瞥了一眼对面那白墙青窗的四层平顶楼房,眼里兴趣连闪。
莫弃可提不起兴致。
大热天的打个伞出去,神经病啊!
2005年的遗乡,还没有晴天打伞的风潮,也没人会把自己养得那么娇贵。
“晴天打伞出去会很奇怪的。我还是讲故事给你听吧。”莫弃小声说道。
若邪勉强地点了点头。
清脆悦耳的声音欢快地敲打着空气,若邪坐在床沿,眉间带笑,眼神柔和。
“从前有个小女孩一个人呆在家里,她爸爸妈妈都出去了。到了晚上,有敲门声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外孙女儿,快给外婆开门,你妈妈怕你一个人呆在家里害怕,就叫我来陪你。’女孩赶紧给外婆开了门,她正准备点煤油灯,外婆却生气的说:‘点啥灯呢,浪费油钱。’女孩觉得外婆的话有理,便点了点头,答应了。那一晚的月光很明亮,皎洁的月光照进了窗子,女孩突然瞧见她这个外婆竟然有一条尾巴。她吓了一大跳,突然想起爸爸说的妖魔鬼怪故事了,还好她反应快,知晓这些东西最怕的是打雷闪电了。女孩灵机一动,说道:‘外婆啊,我去洗澡了,洗得白白净净的来和你睡觉。’那外婆心里一喜,忙说:‘好啊,好啊,乖外孙,赶快去洗,一定要洗得干干净净啊!’女孩上了楼,连忙把开水烧得滚滚的,然后在楼上敲东西敲得很响。外婆在楼下颤颤的唤道:‘外孙女啊,这是怎么回事啊。’女孩大声道:‘外婆,是天上打雷了啦。’‘打雷?你外婆很怕打雷,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躲起来?’外婆惊恐万分道。‘哦,有,外婆啊,你就躲那个矮柜里吧,那里很安全。’‘我找到了,躲好了,你外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打雷。’‘外婆,我知道,你以前给我讲过哩。’女孩立刻拿起炊壶,往悄悄矮柜走去,听到矮柜里依稀的呼吸声,她赶紧将矮柜锁上。‘外孙女啊,你干什么呢?’矮柜里的外婆疑惑说着。‘让那雷打不到你啊。’女孩娇俏一笑,手中炊壶里的开水却尽数往矮柜里倒去,把那个妖怪给烫死了啦。第二天,有一个挑了一担盐和姜的人从女孩门边走过,女孩拦着了他,笑道:‘伯伯,这里可有一件宝物,就是被上而来锁了,我开不了啦,我和你换一担盐和姜吧。’那个人心中一动,二话没说便和女孩换了,待回家将锁锤开之后,却是一只成了精的猩猩的尸体。他苦笑道:‘唉,一担盐来一担姜,挑回一只毛央央。’”
莫弃呼了一口气,大眼睛看向了若邪。小双又舞动着它招牌动作,末了还将它那冰冷的小脑袋在莫弃脖子上蹭了蹭。
若邪目光一闪,缓缓摇了摇头:“谁说妖魔鬼怪怕打雷闪电的?而且那女孩都能看到月光,为什么那猩猩精就看不到呢?”
莫弃呼吸一窒,她撇了撇嘴说道:“我怎么知道,小时候听奶奶讲的,没想过,更没问过。”
“再讲一个。”
若邪修长的身躯往后一倒,慵懒地躺在床上,神色惬意非常。
莫弃哀怨地瞥了他一眼,真有种想将他挤下床的冲动。
“第二个故事,唉,师兄,我们还是出去吧……”
讲故事,讲故事,山里来个大兔子……
她虽然听过许多故事,可是要她一天都来讲故事,她真会有想撞墙的冲动。
“出去?”
若邪抬眸看她。
莫弃小脸皱成一团,无奈地连连点头。
若邪见她这模样,低声一笑。
“去哪?”
去哪?这是个问题,是个很大的问题!她一个女孩撑着伞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游荡?这场景……
莫弃小脸皱的更紧了。
若邪幽幽的声音却是响起。
“听说,遗乡有一条街,阴森晦暗,常年照射不到阳光……”
莫弃眼睛一亮。
“好,我们去那!”
……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个女孩站在街道左旁突兀的小巷口。那小巷口的上方还正正地挂了一个白色塑料牌。
“老街。”女孩旁边优雅高质的声音无声响起,只落入了她的耳中。
“哟,是莫家小姑娘啊,叫莫弃是吧,长高了不少哦。”一个中年妇女瞧见女孩,突然笑着走了上来。
莫弃乖巧地点头说道:“阿姨好。”
那中年妇女呵呵一笑,瞬间似乎年轻了不少一般,她再次将莫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啧啧赞叹道:“跟你妈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长大后肯定和你妈妈一样漂亮。”
莫弃挠了挠脑袋,小脸微微发烫。想妈妈吗?她倒是更觉得自己更像爸爸。而且她正如爸妈两人综合给出的评价,好的没遗传到,坏的全给收拢了。
自己好像一个遗传垃圾桶啊!
中年妇女伸头偷偷往老街里看了几眼,语重心长地说着:“莫弃啊,这里新开了个网吧,你应该不是到那去的吧?我看好多小孩学生都往那跑,连路都走不太稳的三四岁小屁孩都往那窜,那东西,可是比游戏机更害人啊,你可不要去那里。”
莫弃一愣,神色古怪地瞥了一眼虚空之中的若邪,随后却是甜甜一笑:“阿姨,放心吧,我不会去的。”
中年妇女露出欣慰的表情,她那极具肉感的手掌轻轻摸了摸莫弃的脑袋,说道:“嗯,莫弃不愧是好学生。”
莫弃欣然。
那中年妇女同她搭了几句,便提着钱包离开了。
“她是谁?”若邪隐在虚无之中,看了一眼那妇女,问道。
莫弃一囧,微微摇了摇小脑袋。
“不记得了。”
或许是觉得气氛奇妙,或许是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若邪抬起脚步,率先走进了老街。
森冷寒气袭面而来,这老街果真是夏日避暑的绝佳之处。
莫弃跟在若邪后面,眼里时时异光闪动。
她小时候胆子很小,而老人们又十分喜欢讲一些惊悚故事吓唬小孩,所以关于老街的诡异,她虽没目染,却耳濡了不少。
因此,这还是她第一次踏入老街。
厚重的石板地清凉而又有些古韵,街道很窄,甚至这根本不应该叫街道,而应该叫小巷。
街道两旁是清一色的屋外昏暗屋里亮堂的楼房,不少家的大门紧紧闭着,不少家的门仅仅开了一半。
叮铛的打铁声隐约参和在空气之中,走得近了,那声音才明晰起来。
丝丝的凉风不知从哪儿生起,莫弃抬头,却看到一片森然天空。
“师兄!”她陡然出声,声音很小,若邪却听得仔细。
若邪转过头来,细细地看着她温声问道:“怎么啦?”
莫弃心中一动,对这温和的声音不禁生出浓浓的眷恋之意。突然,她很想要一个哥哥,一个能替她遮风挡雨,嘘寒问暖的哥哥。
“怎么啦?”若邪看着那有些苍白的小脸,心中一紧,急急地伸手探向那留着细密刘海的额头问道:“生病了?”
莫弃从怔忡间晃过神来,她摇了摇头,抬眼看向天空。
“师兄,这天空,不一样。”
若邪闻言抬头,果真,如同莫弃所说。
他半眯着眼,说道:“莫儿,变成纯人类看看。”
莫弃依言,浑身灵气尽数敛去,丹田之内的暗黄色的灵气也停止了运转。她抬起头,再次看向了天空。
那独享老街的一线天空湛蓝美丽,纯净如洗。
“师兄,一样了。”
莫弃眸光闪动,看向若邪。
“现在是白天吧?”若邪突然出声问道。
“是。”莫弃轻声回答,有些不明白师兄的想法。
若邪微微一笑,眼中光芒闪动。莫弃小脸一绷,师兄这般模样,好像是又在打什么算盘了啊。
果真……
“小师妹,给师兄讲讲故事吧,这老街,白天不够我们打发时间的。”
“唉!师兄,我不会讲了。”
“没关系,讲你以前的生活也行,也好让我好好了解了解师妹。”
“师兄……”
“讲吧讲吧,师兄洗耳恭听呢!”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莫弃的表情变化万千,却最终还是敌不过比她多活了六年的若邪。
清脆却只有这两只异物才能听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住着两个和尚,有一个天,老和尚对小和山说,从前有座山……”
“换一个……”
“从前有只老鼠,跑道人家米袋旁边偷吃米,一粒米,两粒米,三……”
“再换……”
“从前……”
“怎么什么都是从前,再换……”
师兄,别逼我!某人泪流满面,欲要仰天怒吼!虐待儿童啊,赤果果地虐待她一个孤苦儿童啊!
“师兄,我不讲了!”这尊神,难伺候。
“那你继续刚才那一个吧,当我没说。”若邪见某人处于发飙边缘,眼里星光一闪,妥协道。
莫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道:“从前,我们遗乡老人说,晚上在街上挑着扁担走的,那是扁担鬼,走路有嗒嗒响声的那是嗒板鬼,在这个老街,有很多药水鬼,那里的人都是喝农药死的,那药水鬼一般不是抓人,而是迷人心智,让人在梦魇,自己喝农药死啦。还有一种鬼,生活在水库或是深潭里,叫落沙鬼,我们很多人见过哩,长得红毛猴脸的,那些浸死的人啊,就是在水里被它们拖下去的……”
声音渐渐小了,背影渐渐淡了,夜幕渐渐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