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大晴天。
莫弃大喇喇地床上，一个标准的诺基亚铃声骤然响起。
“喂……”浓浓的鼻音响起。
“莫弃，在哪儿呢，我在你家楼下。”电话那头，叶晴有些兴奋的声音传来。
“在家睡觉，怎么了？”莫弃打了个哈欠，有些不爽。刚睡着就被吵醒，这滋味儿的确不是很好受。
“睡觉？”叶晴的声音有些怪异：“你不是可以不用睡觉的吗？”
莫弃翻了个身，举着手机道：“好多天没睡了，忽然有些怀念了。”
“我说莫弃，你是不是忘了个事儿啊，还不给我快点起床，滚下来！”
“哇，杀猪般的声音啊！”莫弃坐了起来，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事？”
“无语，你还真给我忘了。去考试啊，昌华的考试！”
“哦。”莫弃眉间微皱，细细想了一番，突然惊呼一声，忙收拾好家伙，光速地解决了一切事物，冲向了叶晴。
衣服，还算整齐。形象，也还不错。只是，典型还没有睡醒。
“还有三个钟。”叶晴站在面包车旁，抱着手臂看着睡眼朦胧的人。
一个中年女人的半个身子从车里探了出来，她看向莫弃，眼里眉间尽是温和的笑意。
“莫弃，来来来，快上车。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你还可以睡上一睡。”
“谢谢阿姨。”莫弃也不忸怩，抬脚踏进了面包车。与叶晴从小一块长大，再加上两家还有着那么一些隔了千山万水的亲戚关系，两家的关系非常好，叶晴的父母对待莫弃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般，从不吝啬。莫弃自然在同他们相处之时，也不会感到局促不安。
等莫弃上去，叶晴也进了车，三人都坐在最后一排位置。
虽说是包车，可这车里也放了一条板凳，将原本的八个位置七个客给巧妙地拓宽到十个位置九个客，更有厉害的，还能塞进去十六个。
这司机倒也老实，沿途除了在遗乡车站拉了几个去蒸湘镇的客外，路上也没做停留，稳稳当当地开到了终点。
“到了。”
莫弃感觉有人推了推自己，揉了揉眼，醒了过来。
叶晴笑看着她，打趣道：“还不起来啊，准备跟司机大叔走？”
莫弃白了她一眼，从车上跳了下来。
车子停在大马路旁边，往来的车辆不多，却掀起了不少尘土沙石。看着被沙尘换了着装的草丛，莫弃突然有些失望起来。
昌华学校的招生考试并不是在其本校，而是在县里一中。据说昌华学校的校长原本就是一中的老校长，而且学校的许多老师也是一中过去的，因此这昌华中学还有另外一个比较闪着金光的名字——一中附属中学。
过了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在走上十来分钟的小路，穿过屋舍，看见片片天地，便到了县里一中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到一中。
“听父亲说，他高中就是在这儿年的。”莫弃盯着石门上的“县第一中学”五个红色的正楷大字，笑道。
叶晴呆呆愣愣的，比遗乡那勉强算得上校门的大石门，嘴巴微张。
叶晴的母亲转过身，朝发呆的二人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进来吧，赶紧找课室去。”
“哦！”两人浑身一震，小跑着跟了上去。
长长的水泥路，青翠繁茂的树木，高高的阶梯，同样的四层却宏伟漂亮许多的教学建筑……
好吧，说实话，莫弃同叶晴两人晕了。
她们只能跟着叶晴母亲在教室之间穿梭，至于是怎么穿过来的，两人却完全迷糊。哪有走过如此复杂的学校啊，到处都是建筑！
仅找一个教室，就找了将近一个钟。
“到了。”
叶晴母亲突然停了下来，面带喜色。她将手中的准考证递给了两人，笑道：“加油哦。”
两人相视一笑，并没有一丝紧张神色，反而还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她们想知道，作为遗乡中学的全校前三名，在这里究竟会排到什么位置。
瞧见两人信心满满，叶晴的母亲也不想打击两人，只催促两人道：“快进去吧，好好调理一下心情。我去办个事儿，中午来接你们。”
“嗯，好。”
因为时间还早，考场之中，虚席不少。
莫弃坐在靠里边的窗边，窗外是一个大型广场，广场中央立着一个红色的雕塑，四周有湖有桥有凉亭，极其别致。
她突兀地想起了林樊，那个眼神真挚，老实巴交的少年。
好的高中……
是啊，成长在乡村的孩子，能一直读下去的，能有多少呢？
条件限制，机会限制，还有，思想视野的限制……
有不少的乡村孩子小学毕业之后便没再念书，有些留在家里跟着父母祖辈种田种菜，有些裹着包袱跟着大人去了外地打工。
这些人，在她身边，不少。
“你在伤春悲秋个啥呢？”
叶晴窜到了莫弃的前排座位，笑眯眯地打量着她。
莫弃叹了一声，右手托着下巴，有些郁闷地道：“想同学了，毕竟有不少是从小玩到大的……”
“也是。”叶晴点头，看了一眼窗外，情绪也有些低落了下来。
“额，我们还是聊些别的吧，别影响考试发挥。呵呵，离开了那学校也不错啊，至少不必萝卜白菜换着尝了。”莫弃抬头看了一眼挂在黑板上方的时钟，出声道。
听到她的话，叶晴立即来了兴致。
“是啊，我跟你说，我告诉我，昌华中学早餐米粉包子稀饭随你选，中餐晚餐还有糖醋排骨辣子鸡呢，嘿嘿，这些，可是在家里才能享受的到的啊！”
莫弃眼里露出渴望，砸吧砸吧嘴巴说道：“被说得我肚子饿了。”
叶晴好笑地瞥了她一眼，道：“还有呢。”
“他们每年都过元旦节，以班级为单位举办元旦晚会。还有一些女生，拿着手电筒照在自己脸上到处去吓人呢！”
“真的？那吓到人了吗？”
“当然是吓到了。”
莫弃突然神色一动，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四周气息，睁开眼睛，神色有些讶异。
“怎么了？”叶晴问道。
莫弃摇了摇头，看向走进教室的中年男人，轻声说道：“老师来了，快回去座位上吧。”
叶晴这才发现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她偷偷瞄了老师一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上午考的是语文，十点钟开考，持续时间是一个半钟。对于擅长语文的莫弃来说，这一个半钟着实给的多了。不到一个钟，整张卷子便被她搞定了。
趴在桌子上，偷偷瞄着还在奋笔疾书的诸位，她不由得再次叹息。
太阳渐渐盛了，莫弃趴在桌上胡思乱想着。小蛇圈在她手臂上有些不安分地微微探着脑袋。
陡然，她眼睛一亮。
浓郁的黄色光芒在眼中凝聚，为了不引人怀疑，莫弃闭上了眼睛。脑海之中一个卷轴渐渐打开。
这是她昨日刚学到的灵识拓印，没想到今日正好能用上。
“基础灵术，探查。”
纯黄色的灵气如同抽丝剥茧一般仔细地在莫弃周身萦绕。人间界的白天显然是极好的掩护，单凭肉眼是绝对看不见这夺目的黄。
一缕带着丝丝黄色的透明神识突然从莫弃命宫位置飘出，晃晃悠悠地在这教师中游荡。
监考老师眉间微皱，感觉课室似乎少了一个人一般，朝莫弃看了一眼，却是目光一闪。
考生睡觉，这事情他见得多了。一般考试睡觉的考生分两种，一种是什么都不会，一种是什么都了然于胸了。结合莫弃先前的奋笔疾书，显然是属于后者。
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钟。
闭着眼的莫弃眼睛突然睁开，神色满是怪异。
刚才，她看到了什么？
所有人的试卷，所有人的答案，还有那监考老师，竟然也做了这试卷……
额，她绝对不是故意的。
古人云，非礼勿视，这句话果真是真理啊！
扫了一眼钟，双眼再次闭上。这次莫弃的灵识却是安分了许多，不再四处游荡，而是一缕一缕地聚集，聚集，再压缩，探查之术可不只是让她飘出一缕缕细如牛毛的灵识，而是将这些灵识由量融合压缩成质，由雨点汇成河流，甚至是汪洋大海。
合二为一，合三为一……
将第五缕神识与融合了四缕神识的那缕稍大的神识牵引融合之后，莫弃光洁的额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炙热的阳光从窗口毫无阻拦地照进，灼得她有些难受。
“哎，同学……”有人轻轻推了莫弃。
“啊！是，在！”莫弃条件放射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待看到满脸诧异的监考老师，怔了。
爆笑声顿时在教室里扩散。
莫弃嘴角抽了抽，满脑黑线，瞥了一眼喊她的男生，阴沉道：“什么事？”
那男生扬了扬手中的试卷，脸上泛着和煦的笑容。
“收卷了。”
莫弃目光一动，倒是没想到自己只闭眼修炼了一会儿，时间就过了。
“喏，给你，谢谢。”面庞虽然微微有些发烫，莫弃却不忸怩，潇洒地拿起桌上试卷，郑重地放进了男生的手中。
男生微微一笑，踏出一步，走到了前排座位。
“很好笑？”莫弃看着叶晴，眉尖一挑，面无表情。
叶晴毫不掩饰，眼里神色之间满是笑意。
“好笑，太好笑了。你刚刚真的好像上课睡觉时被老师逮到回答问题的孩子……”
莫弃瞥了她一眼，展颜一笑，一本正经道：“是啊，我刚就是在睡觉啊！这试卷我不到一个钟就做完了，怎么样，羡慕吧，嫉妒吧？”
“你这笑好假。”似乎忍受不住莫弃的表情一般，叶晴嫌弃地转过了头。
“这里。”两人刚下教学楼，就听到了叶晴母亲温和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
“妈，你怎么在这儿？我们找了你好久……”
叶晴努力地瞪着眼睛，好让她看上去再委屈一些。
她母亲却丝毫不买这帐，只笑着看了她一眼，便说道：“我刚回，你们就响铃了。所以我干脆在这等你了。”
“还好这楼梯离我教室近，不然我们可得迷路了。这学校，就像个迷宫一样。”叶晴撇了撇嘴。
“等你以后来着年高中了，熟悉了就不会这般了。”叶晴母亲摸了摸她的脑袋，“离下午考试还有两个钟，走，我们去街上吃饭去。”
今日日子特殊，一路车的生意可真是好得超标。三人跟着强大的人群，硬是被塞进了车里。
车里没有空调，能开的窗户都开得慢慢的，霍霍的风带着热气，清凉的效果着实不大，浓浓的汗味被风分送进鼻尖，莫弃板着小脸，稍稍移动了身子，同背后的男人扯开了些微距离。
叶晴右手搭在她手上，极为惬意一般，连半个身子都贴近了莫弃。
莫弃目光微垂，凉凉说道：“我说小晴子，你可不要得寸进尺了。你这舒服可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叶晴讪讪地一笑，将重心稍稍偏移了一些，十分欠扁地说道：“没办法，谁叫你这人是个天然冰柜呢，不过，我倒没想到，天然冰柜也会出汗……”
莫弃目光一闪，嘴角突然浮现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天然冰柜？你还想不想再爽些？”
叶晴一愣，没反应过来，以至于，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莫弃的眼底有美妙鲜艳的黄色光芒骤然闪动，她右手一抬，放在了叶晴的手臂之上，神色却是云淡风轻。
钻心的冷从四面八方袭进叶晴的身体，那不再是令人舒爽惬意的清凉，而是如同北冰洋之水，冻得人牙齿清颤。
周围的人忽然感觉车内空气一冷，似乎身上的热意消散了许多，均诧异地四处张望。
只三秒钟，莫弃轻轻一笑，眼中黄色光芒尽数敛去，掌心有了微微的暖意。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所谓朋友嘛，要同甘共苦才行，方才叶晴倚在她身上获得了那么多的好处，她也应该公平公平，取些利息。
叶晴微微一颤，白了莫弃一眼，笑声嘀咕了一声。
“小气。”
她心里可如明镜一般知晓莫弃方才是何想法，所以除了这句，她也找不出什么来说这个死党中的死党了。
“利息收完了，继续靠着吧。”莫弃透过人间缝隙，看向窗外，低声说道。
一路车颠簸了五分钟，而后平稳地再行驶了十来分钟，三人终于冲破重重人墙，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下了车。
“人满为患啊！”两人第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了人口之多的烦恼之处。
叶晴的母亲看了一眼面色泛红的两人，笑道：“以后到了大城市，还有的你们烦的。走吧，我们去‘再续前缘’，那儿的饭菜不错。”
吃过中饭，三人缓缓走在街上消化了一会，叶晴母亲思量着等下坐车又要被压榨一番，便领着两人早早地回到了一中。
第二次走的时候，两人还是晕的，完全处于摸不清方向的状态。
叶晴的母亲将她们送到操场便被几个同学拉去，说是要去逛街。而在走之前，她将两人安置在了操场上，还特地给两人仔细地讲解了一番操场到教室的路线。
一中的操场很大，比遗乡中学的大了四倍不止。黑色的指甲般大小的石头汇成了一圈两米来宽的跑道，细细密密的青翠草丛被这跑道围在中间，那黑色，似乎被这鲜嫩的绿色同化了一般，有些生动起来。
蒸湘镇夏季的雨天不多，基本上都是高温干燥，但下起来却是颇有不拦住你不罢休的执着和惊人的声势。
莫弃就记得，念三年级的时候，那是接近暑假的一节作文课。窗外的雨瓢泼似的下着，老师坐在门外，看着语文书，教室里只有沙沙的笔声。
一个高调的雷陡然从天上降落，直直地打在操场中央，发出惊人的轰声。
同学们一个个吓得在座位上弹跳了一下，而后面色苍白。而老师，忙提着凳子，坐到了教室里面。
如今，操场上的草地是干燥的，躺在上面，极为舒服。
浓浓的睡意袭来，叶晴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子，睡着了。
莫弃精神却旺盛的很，在语文考试时锤炼出来的灵识从命宫处飘出，轻轻盈盈地往地下钻去。
这块地，她早就觉得有些异常。
在灵识接触到地面的一瞬，莫弃全身猛地一颤，如同针扎般的疼痛陡然遍布脑海，那被她操控着的灵识也仿佛遇到了一个强大阻力一般，反弹而起，倏地一声钻回了命宫。
就在这时，后山上群猪嚎叫的声音响起。
莫弃揉了揉眉心，灵识飞回命宫之后，她的头痛便消失了。只是那后山上的猪吼声却此起彼伏。
此地，果真有古怪。改日，她得叫师兄师姐来查探查探。
“她倒是睡得香甜。”
莫弃看了叶晴一眼，笑着闭上了双眼。
于她，最好消遣时光的，便是修炼。
太阳依旧炙热，叶晴却因为莫弃，睡得极为舒爽。而反观莫弃，却是大汗淋漓，面色潮红。
很快，熟悉的闹铃声打破了这宁静。
莫弃睁开双眼，纯黄色的光芒一闪，丝丝凉风吹过，那额上的汗珠竟被蒸发了一般，尽数消失。
“几点了？”叶晴抬起手遮住阳光，微眯着双眼问道。
“还有十五分钟开考了。”莫弃站起身，朝她伸出右手。
叶晴抓住那手，站了起来。
下午考两门，数学和英语。作为一名女生，数学弱些，实属正常，莫弃一直是这么觉得。因此数学极为厉害的叶晴，在她眼里，就远远超出了女生的范畴。
数学和英语应付起来，却没语文那般轻松了，甚至是时间到的时候，莫弃的数学还有一个解答题没有做完，而英语也恰恰到点完成。
考完试，已经是下午五个半钟了。
两人从考场出来，均面露疲惫之色。
叶晴朝她母亲有力无气地挥了挥手，道：“妈，不去昌华看了，我们回去吧。”
叶晴母亲领着大袋小袋，脸上也有疲惫之色，对于叶晴的要求，自然是一百个同意。
路，依是来时的路。
只是，莫弃看着窗外，感觉有些陌生。
不知是因那来时错过的风景，还是即将改变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