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忽然,有一个声音加入了苏然跟雨晴的对话:“你为什么不信神。”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苏然下意识地给出了一个很经典,也很简单的回答。
说完,苏然才看到,跟他说话的,是一个在教堂的烛火映照之下须发金黄,脸色白净,而又满脸慈悲的中年男子——显然,这个西洋人,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个教堂的神父了。
这中年男子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了千百年的贵族涵养,以及安稳如山,八风不动的心灵,他在说话之时很自然的摊开双手,像是接纳苏然那或许会皈依的心灵,又或许干脆是在接纳上帝透露出来的光明。
“在天上的父啊——愿您的意志,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堂——阿门。”中年男子没有在第一时间理会苏然的回应,只是转过身自顾自地祷告了两句,才又把身子转向了苏然:“这个问题,许多哲学家都思考过的。”
“可科学,不会这样做。”苏然昂扬着头,大声向整个教堂做着宣告:“科学,不需要上帝。”
“在天上的父啊——愿迷途的羔羊,都能找到回家的路——阿门。”中年男子又是先转身面向上帝,祷言里充满着爱与慈祥,满满的正能量,之后又转向苏然,对他说:“要知道,不信上帝,是会下地狱的。”
“这话有问题吧。”苏然很快找到了中年男子话语之间的漏洞:“若上帝本身不存在,我死后又如何能下地狱?”
“在天上的父啊——愿您的子孙,能够忆起你昔日的荣光——阿门。”中年男子还是机械地转身再转身,他的皮肤,在略显昏暗的烛火的映照之下,闪耀着黄色的光辉,就像是一个镀金的木偶一样,机械,而神圣:“你真的相信,上帝不存在么?”
【真是很难否认这个假设呢……】苏然在心中默默吐槽着:“但是,这世界上存在的,不只是上帝吧。”
“在天上的父啊——愿您的光辉,照耀在我们的身边,为我们指出方向,清洁我们的心灵,涤荡我们的灵魂——阿门。”那个神父还是,先向神祷告,再向人解惑,就像是一个专业的神棍那样,专业,可靠:“你说的或许没错,但只有信仰上帝,才会使罪孽得到宽恕,才会使心灵得到救赎。”
“心灵的救赎么?”苏然笑了:“你们大约就是使用了一个这样‘信则有不信则无’的观念来控制信众的吧——一个不能被证伪的命题,这方法倒是不错呢。”
“在天上的父啊——愿您的威名,被人知晓,愿您的功劳,万人传唱——阿门。”教士依旧虔诚地祈祷。对于异教徒,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消灭,而另一种是同化。消灭的手法讲求的是站在大义的名义之下直斥异端的斑斑劣迹和污名,而同化,却是春风化雨,“人不知而不愠”那样,谦谦君子般的和善——直到有能力发动圣战,“涤荡乾坤”——教士显然还没办法站在“正义”的大义之上,只好用同化的方式。谆谆教诲:“年轻人,做事情时候,最好记得敬天地,畏鬼神——须知,往往英雄末路的原因,并不是他们年老力衰,只是他们夜郎自大,不敬鬼神。”
“话说——”苏然使用了正确的方法,直接岔开了话题:“你们有武器么?”
“在天上的父啊——愿您领下的羔羊,能有一天,远离争端,放下刀枪,踏入彼岸的大门——阿门。”那个神父还是不厌其烦的先做了一次祷告:“他们是不可战胜的。”
“这个世界,总有人要拿起刀枪的。”苏然笑了:“‘他们’究竟是谁?”
“在天上的父啊——愿您赐下考验,检验我们的纯洁——阿门。”那个神父面带微笑,做了一次祷告:“武器就在那里,你们拿就好了。”
苏然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这个宗教狂有些开心,顺着神父手指的位置,走过去,拿起来几把短粗的铁棍,掂了掂分量,虽然觉得稍稍有些沉,但——至少说,作为“剑”的备用品,比那门闩,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于是,苏然先给了雨晴两把铁棍,又拿起两把随手舞了一个“剑花”,觉得相当满意(毕竟之前拿的是……拖把棍和门闩),便问神父:“‘他们’在哪里?”
“在天上的父啊——愿您祝福这些迷途的羔羊们武运昌隆,早日远离罪恶,早日获得救赎,早日走向乐土——阿门。”那个神父还是按例做了一次祷告(虽不知这次祷告到底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只要你们离开教堂,四处走走,他们会现身的。”
苏然听到这像立Flag一样的祷言,赶忙拉着雨晴出了教堂——对付这种宗教中毒的人士,最好的方法,不是跟他辩论,或者去纠正他们的价值观——而是直接岔开话题,或者干脆,用行动“证明”一切。
因为有那样一句话,叫做,“白痴总是把你的智商拉到跟他一样的程度,再用他丰富的经验来解决你。”
信教的,某种程度上,不是白痴,但也相差不远。
毕竟,信教,归根结底,也只是心灵的不坚强。
只有心灵足够坚强的,才能像庄子说的那样,成为那所谓的“凭六气之正,御万物之变”者,不信教,只信道。
只是,信仰庄子指出的“道”的人,又有多少不是在信仰庄子呢?
真正能做到“凭六气之正,御万物之变”的——想来,都是神一般的人物,跟上帝差不了许多了吧。
某种程度上,宗教的确很坚强,但某种程度上,宗教却又很软弱。
传说之中,西方世界里,一年死人最多的日子,不是什么鬼节(万圣节)而是圣诞夜——许多年老体衰的人,都过不了圣诞夜。
原因,不是圣诞那天很冷,只是圣诞那天有些人在祈求救赎——祈求而不得。
将心灵彻底寄托出去,寄托物有多强,你的心灵就有多强——但往往,毁掉心灵的,并不是那个寄托被撤了回来,只是,寄托物坏掉了。
大约也就是这个原因吧,苏然不喜欢宗教。
苏然总想,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只是,掌握命运,往往比想象之中的更为困难。
并不是无法掌握,只是无力掌握而已。
很多时候,不能掌握命运,往往不是自己不够有力,只是自己不够强大。
掌握命运,就像改变世界那样——古往今来,总是有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在尝试着改变这个世界,但问题是他们并不理解这个世界。
不理解,就意味着不能随意改变。
不能随意改变,就意味着,往往,那个意图改变世界,或者改变命运的家伙,只是命运的棋子,世界的玩物。
却偏偏,总有些喜欢神秘的人,将这一切对世界的了解和对命运的反抗,当作是神的考验,而将那些失败者,视为是“触怒神灵”。
或许,这就是,为何神灵,总是那么受宠幸的原因吧。
毕竟,在敢于改变世界触怒神灵的家伙都死于自然选择之后,剩下的,只能是神灵统治之下的羔羊了。
只是,总有一些人,会在神灵的威压之下挺直膝盖。
哪怕,这会带来灾厄;
哪怕,这会粉身碎骨;
哪怕,这会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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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似乎是佛门用语……管他鸟甚……
另外中华汉语词典似乎记录了一个叫做阿门的词语……意思是,“但愿如此”……
以及,那对祷言都是我胡诌的……除了第一句大约是前两天查神父时候的印象,其余的均数杜撰……管他呢……反正中子不信教……
外加,不知有多少人从那段鬼节跟圣诞节的讨论想到那个著名等式——(Oct)31=(Dec)25
还有,我从某处尝试着解释了一下前面提到的-O3,但总觉得大家根本看不见的说……大约,能够在读到这一章之时使用这一章以及之前提供的一些-O3的描述找到我在哪里埋下-O3线索的,可以作为本书的合格考据党……其他人……我不反对你们考据……但你们一定会为真正的线索和结局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