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玉青色长袍,袍身泛着清冷模糊的银光的男人,正是为苏木青渡灵的岳东。只可惜,苏木青现在完全被身体的疼痛折磨得疯掉了,无法见一见这个被她诅咒了千百遍的男人。
岳东看了看苏木青,对裴澈说道,“我在虚灵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有人可以将月流华彩光芒的一大半集在自己身上。像她这样毫无缘由地吸收了几乎所有的月流之光,你不觉得奇怪吗?”
漫天的流光,不知何时开始变得稀薄。而苏木青的周身则萦绕着粘稠的亮光,细细的光流在她身体周遭缓缓流转,顺着她的皮肤、毛窍钻进她的体内。之前还没有注意到,现在经岳东这样一说,才发现苏木青周身的月流灵气不同寻常的浓重。
裴澈挑眉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些人就是有那样奇特的命格,这也难说。她只是恰巧得了这样的命格而已。如何?难不成就因为她无心地接受了月流之光便要丧命?”额间系着的黑色抹额,映着他那双雪海般的眼睛。随着他这一挑的眉,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不屑。
岳东呵笑道,“或许,这是天罚。也算得上她的命格。小子,你护不了她多久。很快,那些追着月流之光来到墨雨城的人,便会被这光芒发出的灵气吸引过来。你现在损了灵息,再带着她,还斗得过那么多人?”
那仍旧不断聚拢的光流像是一道道催命的引线。苏木青的身体轻颤着,似乎是根本无法压制这突如其来的一大笔财富。
所以才会那样想要我的力量吗?裴澈这样想着,皱眉,开始给苏木青输力,不过是一群小杂鱼,他还不放在眼里。怕只怕苏木青现在就撑不过去。
岳东看着他道,“让我试一试。”
岳东接触苏木青的那一刻,却猛然间觉得,受到了一股力量的反噬和排挤。灵息再探,却觉得一股冰寒之力顺着她的手掌传过来,迅速冻结了自己的灵息,让他动弹不得。
不多时,岳东一口血吐了出来。却仰头长笑了一声,“果然是你!”
苏木青觉得自己是迷路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个路痴,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般明白得这么彻底。
她记得自己和裴澈坐在林子里喝酒,喝得醉了。抱着软绵绵的大熊睡觉,还吃了不怎么正宗的棉花糖。还有,那周身快要爆裂开来的疼痛。只是一转眼间,自己怎么到了这里。
湿冷幽深的山洞,怎么走也走不完,她有些怕。自己的身体,不再疼痛,但是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像是饥饿,像是倦乏。
心里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着自己,向前走一走,伸伸手便可以得到解救。阴森森的古道,她怕,迫切地想找个人同行,但是找谁呢?
陆元吗?在崖遍丢给他的墨玉,他不知道有没有捡起来。这么久了,他不来找自己,是不是以为她已经死了?或者是,他放弃了。呵呵,苏木青,你真傻,从他给你下蛊的那刻起,不就是已经放弃你了吗?
那许棠你为什么也不来找我,不是说,以后都要照顾我的吗?还有邵南,怎么还没有甩掉付律,那家伙那么难对付吗?
想想就心酸地想要哭,随后又想要笑,其实,是自己要离开的吧,离开了,怎么还能寄希望于别人永远呆在原地等自己呢?有谁是有这样的义务和责任呢?苏木青,你实在是太矫情,太贪心了。
在心中暗暗地嘲讽着自己,迈开脚步向前走。这不是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自由吗?世上的哪一条路走下去,是不必忍受孤独,不用学会独立的呢?她才不会那么弱地被这些无用的软弱情绪影响到!
凭着直觉在这片黑暗中慢慢摸索,不知走了有多远,上方开始有微弱的亮光笼罩下来。
苏木青抬头看去,七八米高的柱子上有跳动的蓝色火焰亮起,身体两侧是整齐的两排高柱,火焰在她面前十几米内次第燃起。脚下是悬空的长长的石桥,顺着高柱之上的光亮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
跳动着的幽微烛火照亮着那并不明亮的道路,潮湿的空气在雕刻着盘龙纹的高柱之上留下斑驳的铜绿,水滴滚落的声音在这片黑暗中静静地回响。
一切,都如同一个古老而斑驳的梦,带着庄严肃穆和那沉寂的神秘。
苏木青思量了下,踏上了石桥。灯火随着她的到来依次亮起,照亮更加幽深的前方。石桥的尽头,一扇古旧的铜门立在她面前。
铜门之前,立着一个女人的背影,负手仰头,看着那铜门之上被腐蚀的花纹。明亮的白袍在微弱的烛火中忽明忽暗,带着几分不真实。
苏木青的脚停在了原地,定定地看着女人的背影。在她站定那刻,她看到女人缓缓地回过头来。
眉目如画,漠然而遥远。
额间垂着的月白石,随着她转过来的脸微微晃动。颜色浅淡的眸里似是夹着微凉的湖水。她看着她,那般随意的一眼,却震得苏木青心中一痛。
身体不知被一股什么力量拉扯着,飞速地向后退。
高柱之上跳跃的蓝色火焰,随着苏木青倒退的身影迅速地熄灭。苏木青张开眼睛,只看到女人站在原地面对着她。大风起兮,吹动着女人猎猎作响的衣袍。无波无澜的眼睛看向她,在额前随风而动的月白石的映衬之下说不出的摄人心魄。
无数张符纸旋飞,构成一道银色的符墙,在苏木青周围旋转飞腾。越来越快的飓风卷起周遭的空气。破空的气流急转之下,周遭的树木杂石猛地拔地而起,在那符墙外侧形成一道保护的壁垒。强势而蛮横的气流霎时间震得岳东退了两步,身体有一瞬间的麻痹。
凌空而起的强大气团裹挟着苏木青,慢慢变得透明。
裴澈看这形势,沉下目光,手在虚空一握,冰晶一般的气雾迅速在他手中结成一把如同实物般的凌厉长刀。没有丝毫停留,他挥刀朝着那气团挥去,瞬间暴涨的阴寒之气随着刀刃迅速在那气团的周遭爆出一道裂开的缝隙。手中那把巨大的冰刀也随即消失。
裴澈喊了句,“白银!”看都不看岳东一眼,抱起跳进怀里的毛团跃身挤进气团内,随那气团消失无踪。
岳东看着那顷刻间消失的巨大气团,再看看地上深陷的坑,笑道,“好像被一个后辈给鄙视了?”
回过头来,岳东看着不远处的离开的身影,高喝了一声,“陆庄主!”
那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张专注的冷眸在月流之光中却是黑沉沉的一片。
岳东看着他,沉下目光道,“你与纪瞳是什么关系。”那顷刻间建起的符墙,正是出于眼前这人之手。而那些符纸,岳东自是清楚它来自何处。这天下,能对他设下禁制的,除了纪瞳,不做他想。
“受人之托,终人之事而已。”冷淡沉静的语调,一张面瘫般的脸,背上一刀一剑并立。这人,正是陆元。
拒人千里之外,又不失礼。
岳东看着面色不变的陆元,笑道,“受人之托,便可将自己的弟子推向火海,陆庄主果然不同凡响。”
他迈开脚步向前走,目光滑过陆元道,“天冬山,陆庄主若是有兴趣,不妨来替那小姑娘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