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听到那调侃的声音,便退回到血圈之中,回头正看到一双潋滟的桃花眸。一身红衣的男人站在阵外不远处,提了罐酒,眯着眼睛站在铺开绿荫的大树下。看样子倒像是刚从树上跳下来。
陆元皱眉,这人在这边看了有多久?自己竟然都没有发现。
那人见陆元看过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手勾着酒罐一边的耳柄搭在肩上,朝他们走过来。
红衣如血,眼波似水,但偏偏眉间英气,轮廓分明。走起路来带起微微的风,但又肆意潇洒,带着些习武之人的劲道,倒是没一点女气。亦正亦邪,一看便是被江湖之气冲涮得久了的人。
“来请这些兄弟们喝酒,竟然还能碰到要破我绝仙阵的人。”他说得眉目带笑,似是极为开心。一抬手,手中的酒罐便飞了过来,携风而来,劲道十足。酒罐在陆元身旁打了个弯,飞向那些活死人堆中。
见陆元皱着眉站在那里,并没有挪动半分,他笑着对那些活死人说道,“这小兄弟倒是有几分胆识,你们输给他也不算太亏。”
那些一直僵硬的活死人,喝了那酒水竟是朝着那人点了点头。脖子、手臂、浑身各处都渐渐松软了下来。
陆元看着那人皱眉道,“阁下是陆少火,陆前辈?”
那人听了陆元的话,打量了陆元一眼,笑道,“怎的,不像?”
在虚灵里盛传的魔头竟然长得这般无害,还真是让人有些料想不到。何况那陆少火的恶名传出去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样算来,陆少火今年至少也三十有五。但眼前之人,不知是因为红衣明艳得过分还是怎样,看起来竟会觉得比自己还要年轻上几岁。
这样的人,你说他是陆少火?何况他刚刚也没有正面回答陆元的问题。但若说不是,刚刚他一出手,便显示出了他对这药王谷的熟识。那些乖乖听话,跑到一边去喝酒的活死人的态度,就算不能证明这人是陆少火,那他在药王谷的地位也不会低。
心中弯弯绕绕好几圈,面上却是滴水不漏。抱拳道,“在下陆元,听闻药王谷陆谷主医术了得,特来求医。”
打太极谁不会,那人既不正面回答,陆元也不会去问。他这番话,礼数周到,即使这人不是陆少火,也不会失了自己的身份。
那人瞧着他笑,“不知陆少主想救的是谁?”他似乎格外喜欢笑,对陆元慕云山庄少主的身份也格外在意。
陆少火跟自己一样姓陆,但他从未听过陆少火与慕云山庄有什么瓜葛。这时听眼前这人对少主这两个字,刻意加重的音,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
那人看了眼郑辰身边的苏木青,指了指,“是她吗?”没等陆元说话他又道,“哦?看起来她的情况可不怎么好哦。”
十指张开,朝着苏木青所在的方向在虚空中一握拳,苏木青便像脱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过来。
陆元看着那人,面沉如水。这个人,不容小觑。
郑辰身边没了苏木青便站回到陆元身旁。履行他暂时性影卫的职责。
那人看了看苏木青,捏了捏她的骨头,探了探她的脉。最后,又把苏木青丢回到陆元身边,笑道,“你的忙我帮不了。”
话说到这儿,这人必是陆少火无疑了。
“为何?”
陆少火笑道,“她身上别的伤倒还好说,何况那些伤,即使不是我,也多的是人能治。慕云山庄也不是请不起好一点儿大夫的地方。你带着她来这里找我,甚至不惜要闯我的绝仙阵。那要治的恐怕就不是她行气运功所致的伤了吧?”
他瞧了瞧陆元,又道,“若想让她好好活着,便早些断了那些念头。”
转身正准备离开,又听到陆元说,“陆谷主,还望你能帮她。”
陆少火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笑道,“我倒是忘了。怎么能指望他陆与的儿子安什么有什么好心呢?你是要帮她,还是要她死呢?”
他扯着嘴角哼了哼。一抬手,又将苏木青吸了过去。眯眯眼睛,低下头看着苏木青道,“哪一家不好惹,偏偏惹到那无情虚伪的陆家人。”
陆少火到底是放这三人进了药王谷。
影山之地,实则一处风景秀美之地。若不是陆少火那魔头的名声在外,这地方到不至于那么荒凉。但也正是这份无人问津的荒凉,成就了这里的空灵。
踏入药王谷,便宛若进入仙境一般。药王之谷,谷间草木琳琅,花海成片。墨黛青山,飞流之泉。倒真是妙不可言。
陆少火住的地方,在这影山的半山腰上。铺云盖雾,山岚之气萦绕不绝。向下望去,是那开得正盛的奇花异草。层叠绵延,明明是柔弱的花草,这一眼望去,倒是相当有气势。
随着陆少火踏上影山,斜行了一段石阶之后,前方出现一座竹桥。两面之山在这里并拢,狭小阴暗的空间里,只有窄窄的一段竹桥。
陆元抱着苏木青走在那桥上,还可以体会到那桥微微晃动的感觉。将坠不坠,凭空让人多出几分紧张感。抬起头,那两山夹缝中的天,只剩下细细的一条线。透着那些光,那些亮,那些希望。
苏木青身上那些伤口上了些伤药好了很多。但是被拖垮的身子就要等日后慢慢调养了。这会儿她还昏迷着躺在陆元怀里。事实上,她在绝仙阵中昏迷之后就没有再醒过来。失血过多的脸还是苍白苍白的,浑身冰冷,缩在陆元怀里不肯动。
她瘦了很多,也越发虚弱了。有时,连呼吸都微弱得找不到。陆元抱着她,偶尔都会想,她是不是会就这样死掉。
明明只是伤了气,失了血而已。她的反应却这么强烈,整个人都像是丢了半条命一样。
陆少火说,她的身体是不能再修习术法的。你是要救她,还是要害她?
是救她还是害她?陆元答不上来。他皱眉,从来没有想过,她竟是不能修习术法。本来以为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如今看来,却是麻烦透顶。
陆元抱着苏木青,穿过那道竹桥,径自走向陆少火的阁楼。
有些事情,便如那书上所说,剪不断,理还乱。不若快刀斩乱麻,不疼不痛不粘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