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子郁房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子郁垂头丧气地走进来,抬抬了手表示打招呼。我见子郁气色不佳,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位姑娘,似乎叫什么闲……要打听八卦么?不要么?要么?不要么?内心一旦有挣扎,手里的衣服便成了我蹂躏的对象,最后,终于道德战胜好奇心,我决定还是不问了,看他的样子八成是和闲姑娘闹矛盾,问人家隐私无疑在人家伤口上揭伤疤。
然而子郁却开始自揭,拦也拦不住。
“小闲是我远房表妹。”子郁突然说道。
“啊?”
我左右看了看,确定子郁是在跟我说,这话听起来也十分像八卦的开头。
“小闲天生就是个爱惹事的丫头。在家的时候,有一天心血来潮想亲自熬碗汤,拿把扫把把丫鬟大妈们全赶到厨房外面去,结果厨房着了火,差点丢了性命。后来被林老爷勒令不许靠近厨房,只能躲在屋里弹弹琴看看书。谁知,去年夏天,她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本游记,传说是个女的写的,叫什么……什么……陌晓鱼,对,就是她,写了一本《女人最好奇的十个地方》,然后小闲就迷上了,择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偷偷从家里跑出去,到现在也没回家。”
“这位小闲姑娘很有钱么,还能到处旅游……”我由衷地感叹道,随即看见子郁投来的郁闷的目光,才发觉自己明显偏离了子郁想表达的中心思想,忙正色问道,“你这一年都是在找她?”
“是啊,她身手比我好,我总是找到她又被她逃了。这一年来,我觉得很累。穆语,你们女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我其实没什么想法,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可以呆在九岭山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
真是人各有命。
“孙公子,我觉得吧,与其这么找到又被她跑了,不如你先回去把武功练好,等你身手比你表妹高上几个层次,她自然逃不出你的手掌心。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子郁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算命的说我今年必须成亲,否则……否则就得再等十年才适宜。小闲怎么忍心让我再熬十年,那我不成了卫兄了,那么大年纪还是老光棍……”
我:“……”
真是封建迷信害死人啊,子郁看起来像个读过书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好青年,如何也会信这个东西,不过,他刚才好象说……卫衍还是单身……子郁还在继续找他的林小闲,在追妻这条道路上,我预感到他还有挺长一段波折,于是对他送予最衷心的祝福。爱上一个不回家的女人是件很悲催的事情,作为局外人我不好说什么,只觉得女人嘛,还是不要会太多武功比较好,如此可以给男人机会。
次日,我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直到昨天赵寻离开,我才明白师父给我的笛子的奥秘,也才明白为什么小斗最初看见它会垂涎万分,因为它是用骨头做的。师父的师父的师父的师父一定是玩弄骨头的个中高手,能把骨头打磨得如此光滑,并且上色涂漆直到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是根骨头,假设他是深居九岭山的宅男,那实在是个技术宅。
但是即便老师尊把骨笛做的尽量脱离骨头的模样,还是逃不过小斗的鼻子,小斗真是一只专业的狗。
遵照师父教我的教程,我让赵寻刺破手指,滴了三滴血在骨笛上,骨笛很快将血吸收,留下一个血斑,那是赵寻的记忆,我要做的就是把它带到洛书跟前,想办法骗到他的三滴血,然后选个风向好的位置,吹响骨笛,奏出属于他们旋律。如此,他就会爱上赵寻,爱到骨子里,揉进血液里。
这么做,我觉得自己像个牵线的月老,就是有点强牵。某些时候,强牵和强拆一样恶劣,但我早已没有了这方面的内疚感,因为在三年的磨练中,师父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偷心诀是最无耻的术法,在练习术法之前,得先让自己把无耻变成自豪。
我很自豪。
子郁和卫衍决定分道扬镳,一个要追求老婆,一个要追求理想。我本能地觉得像卫衍这样有钱有色兴许还有权的男人,他的理想一定是伟大的理想。具有伟大的抱负的人是不可能和我这样靠偷东西谋生的人在一起的,心里便莫名地有一丝难受。
仰头想了很久,我想我是担心他离开了,我们母子仨就没钱度日了,钱真是个好东西啊,让我分外想念的好东西。
没想到的是,卫衍居然要和我们同行。
率先感到开心的是穆童,他兴奋得一个跃身骑在卫衍的脖子上:“干爹,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和娘。”
小斗也明白只要卫衍和它在一起,它就有吃不完的烧鸡,于是很激动地围着卫衍转,只恨不能和穆童争脖子。
“那个……卫公子……哦……卫哥哥……”我抖了两抖。
“没事,多叫几次就习惯了。”他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好男人志在四方,不是逐鹿江山,至少也的济世救人,锄强扶弱,劫富济贫什么的。你大好青年跟我们,似乎太没前途了些……”
卫衍朝我微微一笑,笑得如暖风拂过:“我现在不就是在济贫么?”
“……”
平心而言,他说的颇有几分道理,放眼望去,没人的口袋比我还空的。
我是个很善于接受帮助的人,于是一行人出发,出发前才想起,我还没向赵寻问清楚洛书是在哪个边关,赵国被四国围在中间,是以赵国四面都是边关。
“卫衍,你认识赵国的骠骑大将军洛书么?”
“叫卫哥哥!有听说过,在赵国西疆。你这趟是要去找他么?”
“是啊。”
说话间,掌柜的突然从身边小奔而过,笑盈盈地朝着门口高呼:“客官!您要打尖还是住店?”
如此艳阳天,阳光暖得好似要融化大地。
门口站着一个身资挺拔的身影,身资挺拔这种感觉实在是和环境密不可分,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我从来也没觉得穆泽挺在哪里,彼时我从未认真注意过男人,直到遇到卫衍,开始明白怎样的男人才是符合女子倾慕的标准。
没想到,穆泽也是很符合的。
难怪九儿会在那么多的师兄中一眼看中穆泽。
符合倾慕标准的穆泽站在我面前,微微一怔,随即绽开笑容:“小语。”肩上的行囊随着他的话滑落,他慢慢伸出双手。
穆童的身手的确是好,竟能从卫衍的脖子直接飞进穆泽的怀里,且不论其难度有多高,单是他那一声兴奋的尖叫就足以表明他是个功力多么深厚的小孩。
“穆泽叔叔!!!”
我慢慢走到他跟前,也伸出手,穆泽见状,连忙从环抱穆童的状态中腾出一只手伸向我。我体谅他单手抱兴奋得跟蚂蚱似的穆童有些困难,帮他把穆童抱回来。眼底看见他僵硬的复杂的表情,和伸在半空的手,提醒他:“童童在我手上呢,你还张着手做什么?”
“哦哦,没什么,一路走得累了,做做运动么。”穆泽顺势伸展伸展肢体,做起九岭山上每天早晨的例行体操。
“穆泽叔叔,你怎么也下山了?”穆童许是觉得体操十分亲切,一边和他一起做一边问道,一大一小两个神经病在客栈门口做体操实在是一道滑稽的风景线,我觉得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认识他俩,于是默默地回头。
却听到穆泽说:“我去了一趟老家,回到山上的时候,师父说你们下山了。我磨了师父几天,师父才答应我来找你们。”
我想了想,师父肯定是不放心穆童,穆泽身手不错,他与穆童感情又好,派他来也合情合理:“难为他老人家疼爱童童了。”
穆泽“哈哈”笑了两声:“其实是我把老家带来的陈年好酒送了两坛给师父,他老人家一喝就醉,什么都答应我了。为免他老人家醒来反悔,我是连夜下山的。”
我们仨堵在门口说了半天,小斗从来是个爱热闹的家伙,见来了新人,总不免要凑凑热闹,说话的当口,挤到穆泽跟前舔他的手。
穆泽还在得意地笑着,扬手挥了挥:“不要舔我……”然后继续笑着,突然笑声戛然而止,小心翼翼地低头一看,吓得跳到穆童身后,一只手使劲往身上擦了擦,抖得酣畅,“哪里来的狼?”
“不是狼,是狗啊,是我新认的弟弟。”穆童摸了摸小斗的头,“来,叫叔叔。”
小斗为了表明自己是狗,温顺地朝穆泽摇了摇尾巴。
穆泽还是不能相信:“哪有这么像狼的狗!”这句话注定了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在求证小斗究竟是一只狼还是一只狗。
掌柜的终于凑过头来,讪讪地笑道:“几位不如到里头慢聊?你看,门外的客人被几位堵了半晌了。”
门口的客人哪里是被我们堵的,分明是畏惧小斗不敢靠近。但我们本着不为难掌柜的原则还是退出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