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君闻言,似不敢相信,呆了许久,说:“寡人爱女玲珑,嫁于泾川次子,你怎么会在洛阳郊外遇见?”
“她是被赶了出来啊!”说着我呈上玲珑的书信。洞庭君颤颤巍巍接过书信,认真嗅了一下上面的味道,确定是女儿玲珑的信,才仔细地读了起来。
渐渐地洞庭君的泪流出来了,我听到头顶波涛汹涌的声音,湖面上似乎应该惊涛骇浪了。
“都怪为父,都是为父的错!不该订什么娃娃亲。更不该不详细打听这泾川次子的品行就贸然结亲。以致小女受苦。都是为父瞎了眼啊!”他虽然声音不高,但痛彻心扉,“玲珑,她那么柔弱,从小连个花朵都舍不得摘掉,那么乖巧,那么听话,在那里受苦,我竟然不知道……”
“大王,还是早作打算,尽快将玲珑接回洞庭,免其再受无妄之苦!”我进言。
“公子与小女玲珑素昧平生,竟能不远千里涉江渡水来到洞庭,急人之所急,忧人之所忧,寡人为龙君,却不能早些关心小女,使她少受几天苦,惭愧,惭愧,惭愧啊——”说着他又以袖掩面,左右宫人皆叹惋不已。
洞庭君对伺立一旁的太监模样的秘侍交待了几句,将书信交给他,令他送到后宫龙母那里。
那秘侍才去后宫不久,从那里便传来恸哭之声,洞庭君大惊,对身边两个宫女说:“快去后面劝阻,千万别发出声音,免得钱塘知晓此事!”那俩宫女疾疾奔了过去,声音才渐渐不闻。
“钱塘是谁?”我疑惑道。
“钱塘,是寡人的贤弟,过去是钱塘的龙君,现在已被命令交出了手中的权力,基本不管什么事儿了!”
“为什么怕他知道这件事呢?”
“唉,公子有所不知,我这位兄弟,脾气太过暴躁,又兼勇猛无比,我怕他再弄下大事儿!”
“哦……”我想听他说下去。
“当年,就是尧帝在位的时候,不是有洪水滔天九年之久吗?就是我兄弟钱塘发了一次怒的缘故。”
“啊,大禹治水是因为他?……”我一惊。
“是呀……前些时候又因为和一个天将闹矛盾,淹没五岳,玉帝震怒,将他拘禁在我洞庭,让我好生看管。所以不能让他知道这些事情!”
洞庭君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阵巨大的声音,我的耳朵几乎受不了了,像是天崩地裂一般,龙宫四下里摇晃起来,那些宫女武士都站立不稳,纷纷倒地。我和洞庭君坐在椅子上还算勉强,霎时间云烟翻滚,整个洞庭湖像是一锅烧开的水一样,四处涌动。
我看见一条赤色巨龙,长约千尺,目电声雷,伸着血红的长舌,披着朱红的盔甲,火一样的龙须四处摆拂,脖子上拴了一条巨大的金锁,锁链连着那六根和田玉巨柱,顷刻间就被他挣断,千万个雷霆闪电缠绕在巨龙身上,大雪夹着冰片骤雨带着冰雹一起落下。然后就见他劈开青天,直飞而去。
我吓得从珊瑚椅子下怎么也爬不起来,我什么时候钻到椅子下的都不知道!
洞庭君亲自拉我起来说:“别怕,这都是很正常的情况,没有什么要紧的。”虽然洞庭君如此和言安慰,我还是心神不定。洞庭君命宫女又递上一盏茶。
“吃了这盏茶,就好了!”洞庭君说道。
我小口喝下那盏茶,香味顿时驱散了惊恐。
“此茶舒肝壮胆,调气理情,公子不怕了吧!”
“好多了。”说着我站了起来,一作揖:“我还是趁现在告辞吧,免得钱塘再回来时,我恐怕就回不去了!”
“不必如此,他出发时是这样,回来却不是这样的。所谓启动时很大噪音,就叫做声势,回来则销声匿迹,不惊动人的。唉,还是让他听见了……千万别再闯下什么大祸!”洞庭君担忧道,“希望公子多呆会,让寡人招待一下恩人!”
于是命摆酒,洞庭君与我互敬。那是真正的好酒,我连干三大瓯,竟不上头!
不一会儿,便见祥云呈现,有风轻轻吹来,一派融洽气氛,一队很整齐很精致的仪仗队走进大殿。有吹着箫的,有弹琴的,有敲着小鼓的……年轻貌美的女子数不胜数,各各含笑含情。就中有那么一人,天生丽质,颜容胜雪,身上衣服挂满了明珠,璀璨夺目,长长短短的锦缎得体地飘在身后。我定睛细看——这不是龙女玲珑吗?这么快就回到洞庭了?想我一路之上辛辛苦苦那么久,这才多大功夫,几瓯酒才喝下,她竟然从千里迢迢之外回到了洞庭!差距,这就是凡人与神仙的差距。
玲珑脸上表情悲中有喜,喜中有悲,看到我,冲我那么一笑,脸上都还挂着泪。
红雾出其左,紫气围其右,又有香气环绕周身,只见她走到洞庭君面前,洞庭君笑着对我说:“泾水困住的小人儿回来了!”
我待要说什么,刚拱手祝贺了一下,洞庭君便拉着玲珑往后宫去见母亲了。是啊,一家人团聚,比什么都重要。我又听到后宫传来玲珑对母亲诉苦的声音、母亲哭泣的声音……很久很久都不停歇。
洞庭君终于又出来了,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气质非凡之人,儒雅中透着刚烈,那个人穿着紫色衣服,手里也拿着一块青玉,反复搓着,我疑心这正是时下最流行的手把件儿。
歌再唱,人再舞,酒才消更把!
洞庭君向我介绍说:“这位就是我兄弟钱塘君!”眼前的钱塘君完全和刚才那条巨龙联系不到一起。
然后对钱塘君说:“公子无迹,是个人!”
我忙起身,向前拜见钱塘君。钱塘君十分热情地对我回礼,拉住我的手说:“侄女遇人不淑,为顽劣所辱,幸亏遇到公子这么有诚有义之人,不远千里,舟车劳顿,涉水而下,来到龙宫,要不然,恐怕她那把弱骨都要葬送在泾陵了,我代表龙宫全体感谢公子!”
“什么都不要说了,世间不平事,谁见了也不能不管。”我谦虚着。
然后钱塘君对洞庭君汇报说:“我辰时从灵虚殿出发,巳时到达泾阳,午时和那些家伙大战一番,未时就回来了。这中间我飞至九天之上,面见玉帝,说了玲珑在泾川遭受的冤苦,玉帝知道玲珑冤苦,也早已看不惯泾川家胡作非为,所以不仅此次免了我的鲁莽行为,连上次的惩罚也都一概免除了!”
洞庭君闻言大喜:“是吗?玉帝赦免了贤弟?”
钱塘君点头:“嗯,是。”然后继续说,“但我早上由于义愤过度,来不及告辞,还惊扰了龙宫各位,最关键最不好意思的是吓着了无迹公子,真是惭愧得很呐!我都不知怎么谢罪才好!”说着退后再次拜伏下去向我请罪。我忙还礼不迭。
洞庭君问:“所杀几何?”
“虾蟹鱼龙,约六十万!”钱塘君答。
我看到洞庭君脸上一阵难过:“伤到庄稼了吗?”
“荡平方圆八百里。”钱塘君声音越来越低了。
“那个薄幸无情小子呢?”
“一口吞食了。”
洞庭君忧愁万状,心里很难过地说:“恶劣的小子所作所为的确让人不能忍受,可你办事也太鲁莽草率了。其实只杀那小子即可,为什么连累无辜?”
“都不是无辜,他们全都阻拦我,全是他们找上来的!”钱塘君分辩到。
“唉——”洞庭君一声长叹,“幸好玉帝圣明,原谅了你的这些行为,要不然,我也推脱不了这么重大的责任!从今以后万万不可如此了!”
钱塘君反复低头称是,全没了不可一世的样子。
饭后,我心里惦记着王九和鹦鹉,便起身告辞,钱塘君一把拉住我说:“赶回去作甚?有什么火急火燎的事儿不能缓缓?”
“小生就是觉得事已办完,多留无益……”我当然不能说实情。
“今天,你要是敢走,信不信我就敢捆起来你?”钱塘君瞪着眼,像我欠他钱似地。
看来拗不过,我只好又坐下了。
“千里迢迢来了,就多住几日。”洞庭君让一个宫女带我到凝光殿就寝。
这里环境清雅,处处闪着晶光,殿不大,中有一张大床,应是白玉砌成,铺以高级的天然海绵,衬以绸锦,床侧是个黄金梳妆台,镜子是水晶做的,清晰无比,有夜明珠在床头,罩以金盔,一根玉带控制,想开就拉一下,“啪嗒”一声,金盔打开,房间就亮了,再拉金盔就合上了。宫女给我示范之后,我觉得好玩,反复拉了好几十下,宫女在一边掩口而笑。
这时,我看到了一幅画,不禁惊呆了,以至于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