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儒刚走,花瑶就把思儒的话当成耳旁风,见私下里无人便出了房间。
天色微微黑了,花瑶走到后院园圃跟前,准备跟荭韶联络,对着整院的奇花异草犹豫不决,不知该选谁。最后花瑶决定在一株粉色山茶和一棵灵枝草中选一个:“叮叮当当,海螺烧香,不是你来就是它。”花瑶手指在两种花之间点来点去:“哈哈,山茶赢了。”灵芝草失望的垂下了头。
这些花草都带有灵性,许是在这片园圃生活了百年,已能听懂花瑶的说的话了。
花瑶竟没有先跟荭韶联络,而是好奇的问道:“你们是蓝水师尊亲自种的吗?”
众灵花微微抖了抖,好似在点头,连年岁最大的桔梗花也点了点头。
花瑶惊奇道:“那蓝水岂不是几百岁了呀,凡人几百岁岂不是老头子了,每天打理这么大一片园圃他老人家能吃得消吗?”
众花不明白花瑶说的吃得消是什么意思,均摇摇头。
花瑶叹气道:“唉,一大把年纪还要照料你们,他也不容易。”脚步声传来,花瑶屏气凝神,暗暗猜测会是谁。
人未到声先到:“天不老,情绝难…嗝。”是个清丽男子的声音,男子好像打着酒嗝。“万般,嗝,皆是命……去留无意,去留无意…”
花瑶灵机一动,把自己幻化成一朵杜鹃,夹杂在花草中毫不起眼。
男子右手拨了拨披散在腰间的墨发,露出光洁的颈项,左手把酒壶举向天空,对着手中的酒壶道:“莫愁啊,还好我还有你,嗝,还有你,嗝…”牙白色的宽袍上套着薄薄的蓝纱,柔软的让人忍不住摸一把,微风清扬,系在腰间的丝带被吹的一飘一飘,颇为些道骨仙风的味道。
男子朝花圃走来,好像一直在跟酒壶对话:“莫愁啊,大殿里开了并蒂菡萏,你说她会回来看吗?”他慢慢蹲下,一手搭在支起的膝盖上。
花瑶这才看清男子的脸,面容硬朗,眉宇之间散发着英气,年纪二十五六,只是酒气味大的熏人,花瑶别过头去,红红的杜鹃花也跟着“被风一吹”歪了歪头。
男子嘴角轻起,神色安静而祥和,看着花瑶道:“小杜鹃,你也找不到家了吗?”
“风吹过”杜鹃,发出微微的颤抖。
男子轻轻的笑了笑:“呵呵,连你也怕我吗?”男子将‘杜鹃’连根拔出,拿在手中看了看又放在平石头上:“来,陪我说说话。”
杜鹃化成人形,坐在石头上。
男子并没有丝毫意外,径自坐在了石头的另一边,背对这花瑶:“等我多久了?”
花瑶猜到了男子应该就是蓝水,这点小把戏当然骗不过他,也坦诚道:“花瑶只是有事相求师尊,并非有意偷听师尊说话。”
“花瑶?”蓝水念了念,又淡淡道:“你不是九玄弟子,也不必唤我师尊。”蓝水言语平淡,面上也看不出喜怒。
花瑶觉得自己一开口就提有事相求,蓝水可能会不高兴,绕了个弯子,先套近乎道:“蓝水不是说要我陪你说说话吗。”花瑶直接呼蓝水名字,心里仿佛敲定了他不会生气一般。
蓝水果然先是一阵轻笑:“我倒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花瑶轻松道:“不如就说说蓝水心心念念的那位姑娘?你很想她对不对?”
蓝水自嘲一笑,笑骂道:“好大的胆子,九玄的师尊竟是个被情所困的痴汉,传出去叫我如何做人。”
花瑶淡然一笑,也不在意:“我本是机缘巧合的过客,不曾见过蓝水,只当面前有位普通朋友罢了,听完了便忘了。”
蓝水张开手心,轻轻一握,仿佛抓住了一缕清风,缓缓道:“她不见了,连她身边的人也都不见了,好像蒸发了一样。”
花瑶知道蓝水说的是那个姑娘,看来蓝水只想言尽于此,她也不便问。
“缘分如水,终会有聚散。”花瑶淡淡的说。
“没了聚,便也失了散。”蓝水又喝了一口酒,飘来一股清香暖人心房,酒壶空了,蓝水便把它摔了,依旧是看不出喜怒。
花瑶取笑道:“你怎么把‘莫愁’给摔了,它碎了还怎么陪你。”
“自然还有更多个莫愁陪我。”蓝水不在意道。
花瑶轻轻托起蓝水的手,蓝水任由花瑶托着,花瑶怕蓝水误会,解释道:“你手流血了。”许是刚刚摔破酒壶时划破的,花瑶指尖轻动,犹如清风一拂过,蓝水手上的伤突然愈合,半分痕迹都没留下。
“你会治疗之术?”
“我修的便是治疗。”
“你方才是说有事相求?”
花瑶见蓝水神情自若,便点了点头:“是,花瑶在此等候师尊多时。”自打她化成杜鹃开始便为了引得蓝水的注意。
“说来听听。”蓝水侧身向后懒洋洋的一靠,掌心撑腮,发丝垂散开。
花瑶把玉灵虚峰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蓝水,并道:“花瑶愿替玉婵道歉,只求师尊不伤及玉婵性命。”花瑶说的诚恳,若是此时让她下跪她也是愿意的,再一看蓝水似听非听,已经闭起眼来,睡态彰显。
花瑶苦笑,把外套脱下披在蓝水身上,夜里风寒,她便在蓝水身上施了个“回暖咒”,然后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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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瑶呆坐了一夜,本以为清晨会有人带她去见掌门,这一等便竟等到了午时。
荭韶那边来音说今日一早,并没有九玄弟子上玉灵虚峰,花瑶心下疑惑,口中仍说叫大姐切莫着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切勿拿玉婵身体里的精魄。
花瑶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难道是昨日跟蓝水说的话起了作用,所以九玄掌门准备再宽限我们几日?”花瑶自言自语道:“若真若此怎会没有半点消息?而且都一上午了也没人见我。”最后又进行一番分析:“莫不是把此时忘了吧。”
“怎得把事情想的这般美?”思儒倚在门框,突然说话着实吓了花瑶一愣。
“你站这多久了?来了也不出个声!”
“掌门叫你过去。”思儒嘴角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笑,难道他会告诉她,他从她说的第一句听到最后一句?
花瑶御剑的本领还不到家,紫霄峰过于高耸,一个不慎坠落便是粉身碎骨,思儒唯有把花瑶送到峰顶,紫霄峰四周都绕着腾腾云雾,如临仙境,厚重的门匾上写着“潺鸿殿”三个大字。
思儒在花瑶耳边轻道一句:“你走运了。”
花瑶也不明白思儒说这话是何意思。
结实的大门花瑶几乎推不开,思儒只把花瑶送到门口便走了,最后还是殿内一道法术将门拉开,大殿很是庄重,桌椅全是用紫檀木制成,地上铺的白云石雕琢着浅浅的暗纹,坐在台基之上的老者便是已有盛名的九玄掌门“以宗”,以宗须发皆白,沧桑的面容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而蓝水则是有些慵懒的坐在云凳之上,不难看出他面色有些苍白,手肘拄在桌角撑着腮,零落下来的一缕碎发遮住了半边脸颊,看不清神态,一言不发。
花瑶不知该如何行礼,终归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越矩,深深作了一长揖道:“花瑶拜见九玄掌门。”
两侧均是客椅,以宗没有让她坐着说话的意思,而花瑶还未抬头,居高临下的声音便已传来:“思逸说你是为了那六瓣扶桑来道歉的?”一句话说的生硬无比。
花瑶也只好点头称是。
以宗掌门语气带怒,句句铿锵:“你可知道那妖女触犯天道、莫说九玄门规,就是在当今正道,做了此等灭道之事也该处以三位真火之刑或终身囚于禁地。”
花瑶大惊,她从不知正道处事这般苛刻,大不了把精魄还给他们便是,何苦要人化为灰飞,绕是心有埋怨也不敢道出,只道:“只求掌门仁慈,能宽恕玉婵、只要不伤她性命,玉灵虚峰定当赶紧不尽,为九玄效犬马之劳。”
掌门嗤笑一声:“你们不去害人便是给天道做了巨大贡献,九玄还不到自贬身价之时,断不敢受你这犬马之劳。”
蓝水轻咳一声,笑道:“掌门,你吓到这小姑娘了,她又不是犯错之人。”
掌门也知言语过激,奈何怒气难平,面色泛青,凛然道:“蓝水耗费百年修为为思诚修魄,还不快谢谢他。”
花瑶终于知道思儒所说的“走运”二字是何意思,却不想蓝水竟耗费百年修为为那名弟子修补精魄,这份恩情真的超出了整个玉灵虚峰的承受范围,花瑶一时愣在原地感触良多,蓝水也不说话,扶着下颚,漫不经心的端详着手中的杯子,仿佛杯子上的绘样颇受他喜欢。
花瑶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坚硬的石地上,感激道:“花瑶代整个玉灵虚峰谢过掌门和师尊,大恩无以为报,只要九玄说的出…”花瑶觉得不妥,她本想说九玄只要说的出玉灵虚峰拼死也会报答九玄恩情,只是她也知道九玄不愿与妖族有过多牵扯,定然不稀罕,唯有重重的磕几声响头,等待蓝水发话。
蓝水把花瑶扶了起来,宽和道:“可以了,犯错的又不是你。”蓝水起身过猛,有些稍微眩晕,花瑶察觉到蓝水的不适,也不多想,顺着蓝水的扶着她的手臂送入一股净纯的暖流,蓝水没有拒绝,调息数息之间他便松开了手。
这一幕以宗当然捕捉到了,清了清嗓子道:“听闻你医术尚可?”
聪明人都知道如何回答:“花瑶曾受人指点,习得些治疗之法,对药类医理也算略懂,且花瑶听闻九玄弟子三千,擅长医术者唯有蓝水师尊一人,花瑶只希望能留在九玄尽些绵薄之力,还望掌门和师尊成全。”
以宗颔首,算是满意花瑶的回答:“也好,我见你身带仙气,又心怀善心,念你修行不易,有心助你得道,你便在蓝水殿当名医童如何?”
“花瑶谢过掌门,掌门和师尊之恩,花瑶此生感激不尽。”
以宗语气还算和蔼,试探道:“但对外你要说你是蓝水殿园圃修成人形的小妖。”
花瑶十分谨慎回答:“花瑶明白,从今往后花瑶便是蓝水殿修成人身的小妖,日日受得九玄灵气为滋养,不料化成人形,为报九玄天恩,花瑶愿终身留在蓝水殿,听掌门和师尊差遣。”终不终身她倒没想过,至少在蓝水恢复修为之前,她都不会走。
以宗满意的点点头,嘴角轻笑算是认可了花瑶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