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王府。
福禄王本打算闭门不见,但家奴知道这是未来主母,仍是偷开了一角小门,将她给放了进来。
先生何简见状神色玩味:“久闻殷大当家手段高明,如今却是连我们爷都搞不定了。”
殷大当家凑近他耳畔方笑道:“殷某要搞定你们家王爷,自有成百上千个法子,只是搞定他于殷某而言,有害无益。”
即使大荥民风较为开放,何先生仍是被她暧昧之态惊得后退了一步:“大当家莫拿大话诳我,我家爷的性子您恐怕心里也有底。他若不愿意,王上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怕您也进不了这福禄王府的大门儿……”
殷大当家拍拍他的肩:“先生不必激我,我这就去砸你们王府的大门儿!”
言罢,她足下不停,直往内院去了。
沈小王爷最近哪也没去,如今正破天荒地在园子里发呆。二月初八他将到曲府替王上沈庭遥将曲大小姐迎至皇宫。沈庭遥将丑话说得很清楚——若敢抗旨,贬为庶民,发往山东!
其实这个他也不怕,但沈庭遥准备将何太妃一并发往山东,沈小王爷就有几分犹豫——他娘那个身子骨,怕是挖不动煤。
这园外是他的贴身家奴小何看守的,小何不敢放殷逐离进来,殷逐离也有办法。
九王爷正在作画,矮桌上搁着半副美人图。瞅着满院凋败的草木,沈小王爷正在伤神,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如同这一院枯枝败叶般零落不堪。又见天寒雾重,更是悲春伤秋,黯然神伤。冷不防有人卟嗵一声自墙头跳了下来,正好落在他面前。
四目相对,九王爷那点愁绪如同这满院枯枝着了火,熊熊燃烧起来:“混蛋!谁准你进来的!!”
殷逐离耸耸肩:“本大当家只是试试你这府墙有多高罢了,一不留神竟然就翻进来了。这可不是我的不是,实是你这院墙修得不好!”
沈小王爷气结:“那你还不快滚!”
殷大当家拍去手上泥污,也不客气,自取了他身边的酒壶,倒酒洗了手:“不要这样嘛九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是个娘们呢,叽叽歪歪的。”
“什么!”沈庭蛟最恨这般言语,当即就跳了脚,“殷逐离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殷逐离也不恼,仍是笑嘻嘻地在沈小王爷身边坐了下来:“哟,九爷作画呢?别扫了兴,来来来,九爷继续。”
沈庭蛟知赶她不走,但论骂,她伶牙利齿,论打,他不堪一击。这般想想他只得恨恨地偏了头,却是再无心思作画,遂搁了笔,自于炉上温酒。
偏上殷逐离这家伙最是擅长哪壶不开拎哪壶的,她当即就问:“你真要替你皇兄去迎亲啊?”
沈小王爷一听,难免就酒入愁肠,一时多喝了几杯。酒这东西,越喝越想喝,最后他失手将酒打翻在炉上的滚水里,殷大当家还用指头捅捅他:“来来来,继续。”
沈小王爷倚靠着她,已经是醉糊涂了:“为什么,从小到大我从不曾和你争什么,你何必处处为难于我?”他揪着殷逐离的领口,眸子浸了水,灿若珠光,“你要娶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那你娶,你娶就是了,为什么还要让我替你去迎?你说,你说啊!”
他不停地摇晃殷逐离,殷逐离握了他的手腕:“你醉了,我送你回房吧。”
院门边的小何见他实在醉得厉害,也欲过来帮忙。殷逐离冲他摆摆手:“我送九王爷回房即可,你不必跟来伺候了。”
小何虽觉不妥,却不敢驳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抱了沈庭蛟大步行往卧房。
这房中烛火迷离,殷逐离将沈庭蛟置于榻上,沈庭蛟又搂着她的脖子心肝肉儿地叫,也不知又将她认作了谁。她也不动声色,就浅笑着应:“嗯,心肝乖些,待我给你换了衣裳……”
沈庭蛟果真就乖乖地任她宽衣,她将睡袍与他换上,又扯了被子给他盖好。沈庭蛟躺在床上,黑发如墨般晕散,肤白若雪,腮染红霞,于烛下看来,当真是人面桃花,万种风情。
殷大当家眸中含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轻声唤:“九爷?沈庭蛟?”床上沈庭蛟没反应,他酒品不错,一醉就很乖。殷逐离蓦地伸手,在他雪白的颈间划了一道,指尖过处,红痕立现。
他似吃痛,微缩了下,可怜兮兮地藏进榻里。
殷逐离揉了揉他的长发以示安抚,稍后又拨开他左肩的衣裳,俯身在他肩头咬了一口,这一口极重,伤口当下便浸出血来,但醉后感觉迟钝一些,沈庭蛟只哼了一声,伸手来碰。殷逐离再次揉揉他的发,低声安抚:“好了,睡吧。”
她将桌上茶盏摔落于地,捡了碎片轻轻割破拇指,将血珠三两滴轻轻摁在床单上。出得房来,随手关了门,她准备出府。小何远远地看她出来方敢靠近,却见她脸色阴郁,见到旁人也一言不发,径自出府去了。
当下不提府中家奴,便是何简也是心中惊疑——出了何事?
殷逐离直接回府,仍是去向殷氏请安,随后去找唐隐。唐隐在归来居书房,殷逐离见院中腊梅开得正艳,自取了花剪,选了开得最盛的一枝剪下来,进得屋中时顺手插在书桌上的花瓶里。
唐隐坐在桌前,连头都没有抬便道:“又去哪里玩了,惹得一身酒气。”
殷逐离兴致不减:“师父,我今天遇到一个特讨厌的人!”她上前挽着唐隐的手臂,语带愤恨,“当时我就恨不得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一拳砸在他鼻梁上,再一脚踹得他不能人道,然后把他掀翻在地,再一脚踩在他胸口,最后一口浓痰呸他一脸!”
唐隐终是搁了书,笑容和煦:“让师父猜猜,谁这么大的本事把我们殷大当家气成这样。”他伸手在殷逐离发间揉了揉,唇边笑意更深,“定是那个九条龙了?”
殷逐离还愤愤:“别提了,什么东西。还说什么知道我不情愿嫁给沈庭蛟,他以为他谁啊!”
唐隐摸摸她的头,声音不紧不慢:“那就不提他了,若他无关紧要,又何必与他动怒。”
殷逐离偏头一想,觉得有道理,遂不再提。唐隐自书架上找了一本《吴子》,回身时发现殷逐离趴在桌前,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轻轻拍拍她的肩:“不要在这里睡。”
殷逐离模糊地道:“我就趴一会儿。”
正值此时,门外殷氏的大丫环惜月脆声道:“唐先生,老夫人命大当家过听涛阁一趟。”
殷逐离站起身来,正要答,唐隐温言道:“今日大当家有功课未做完,回禀老夫人,说大当家晚些过去。”
惜月闻言,声音便有些不悦,她伺候殷氏多年,虽是大丫头,实则殷氏视她如女,一直宠爱非常,是以她在殷逐离面前也不似其它人一般小心翼翼:“大当家,您还是尽快过去吧,免得又惹老夫人不高兴。”
听她并不将唐隐放在眼里,殷逐离当即便沉了脸:“我师父的话,你听不见吗?”
惜月一滞,也不答言,转身便行离开。
殷逐离自是不管她,仍是俯身继续睡。唐隐将她拍起来:“去后面睡。”
她懒懒地不想动:“我不冷。”
唐隐叹了口气,倾身将她抱了,放在后面供午休的美人榻上,又扯了被子将她盖好。
她在这边死睡,沈小王爷那边情况可不好。沈庭蛟一觉醒来,察觉榻上乱七八糟,他惊疑不定,起身一瞅,发觉自己肩头痛得厉害,忙叫了小何进来。
小何自是毫不知情,只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他。沈庭蛟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实在记不起半点有用的东西。他将小何赶了出去,又将自己浑身上下俱都摸索了一番,未觉异样,刚放下心来,一不留神又瞧见床单上几点已干涸的血迹。
沈小王爷顿时神色大变:难道自己醉后,竟然做了什么混帐糊涂事?
“不可能吧……”他抬手又触到自己颈间的一处划痕,越想越觉得心中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