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过半,转眼,又是七夕。
朱淑真见不得这样的节日,她长叹问天,牛朗织女尚年年有相逢,何故自己与柳莫寒却却不得见?且生死两茫茫,这种煎熬,几人受得?
有问,无回,天不语,鸟落泪。她在诗中写道:欲寄相思满纸愁,鱼沉雁杳又还休。分明此去无多地,如在天涯无尽头。怅然之情,令人嗟叹。
这日里,朱延龄正与管家商量着如何给上司们送礼之事,管家突然问了一句:“老爷,这小姐与施府二公子的婚事……?”
朱延龄突然记起了什么一般,连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年事越来越高的他已经弱背微驮了,从背影看去,俨然一副老人模样。
朱延龄来到夫人卢氏房内,卢氏正在逗着最小的孙子,见丈夫脸急相,便问道:“老爷,如此焦虑模样,你这是为何?”
朱延龄回道:“夫人,官场多舛,眼下正逢七夕,我想借此时机请来施府一家共聚,以加深情感,顺便让真儿与那施砾见上一面,你意下如何?”
夫人卢氏听了,想了片刻,说道:“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若他俩能一见如故,这婚事也就有了盼望。只是,施大人一家能应允么?毕竟我们是高攀人家啊。”
朱延龄想都不想,立即回道:“不论他是否同意,我都得试上一试。”其实他下句话就是,官场愈来愈险恶,他迫切地需要有人站出来维护自己罢了。
与夫人议好后,朱延龄便来到施府。此时施府上下正在置办货物,加上外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弄得个施府衙门般得热闹。
朱延龄想了想,从后门进到施府,递上拜礼,然后谨慎地问道:“施大人,过几日便是七夕,不知有何打算?”
施城回道:“只不过一个小小节日罢了,何来打算?最近朝廷上下正在精简官员,老夫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啦。”
朱延龄一听这话,心中攀亲的愿意更加强烈起来,他立即说道:“大人,下官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施城点头应允:“朱大人不要客气,你说。”
朱延龄回道:“想那七夕,乃为牛郎织女所设,寓意有情人相见。眼下,您家二公子与下官小女一直讲婚事,却不曾谋过面。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知大人乃性情中人,是不会反对他们成亲前见上一面的。若他们能相互见上一面,心中有了印象,那也都不会再托辞下去了。您说呢?”
施城想了想,问道:“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儿,朱大人说得也在理,只是,让他们如何相见?难不成,让他们也变成牛郎织女?”
朱延龄回道:“大人,下官已经想好了,七夕这天,请施府上下到下官家中一聚,只是不知大人能否赏脸?”
施城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原来朱大人已经是计划好了的。那好吧,回头我带着犬子一定赏光,只是辛苦了朱大人。”
朱延龄立即回道:“哪里,哪里,下官荣兴之至。”
得了应允,朱延龄已经兴奋不已了,他甚至在路上哼起小曲儿。回到家中,再次来到卢氏房内,谨慎地嘱咐她,一定把真儿打扮一番。
七夕到来,朱家上下一派喜气,整得跟过年似的,处处张灯结彩。
朱淑真不解,问过母亲:“为何这般热闹?”
卢氏回她:“眼下朝廷多变,这么做,只是想让大家心情好一些罢了。”
施城带着施砾早早来到朱家,一路上施砾满腹牢骚,施城拗不过,想骂,又怕骂重了儿子会逃跑丢面子,所以,他说道:“你也休得多言,回头去看一看那朱家小姐,若你就是相不中,也就不为难你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施砾这才安静了下来。
到了朱府,朱家全体老少齐在门口迎接,相当隆重。
宾主坐到了席上,施砾不时回头寻找,施城心知儿子是想见一见朱淑真,他四下看了看,不见朱淑真的影子,便问道:“哎,朱大人,你家才女怎么不曾上桌呀?”
朱延龄回道:“哦,施大人,这是朱家规矩,家中有事,女子不得上桌。”
施城大笑道:“哈哈哈......今日你我只是小聚,图个热闹,不要把规矩看得那么重。不如,让小女出来一见吧。”
施砾有些按捺不住,他也迎合道:“是呀,让才女出来见一见吧。”说完,他就瞥见父亲投来的严肃目光,吓得他只得住了声。
朱延龄立即差人去唤女儿,却迟迟不见家奴回来,好不容易盼回来了,对方却回找不着小姐。
家奴的回话让朱延龄一脸的尴尬,适才,刚刚夸过自家门风严谨,如今却不知自己的女儿栖身何处,真是颜面尽失。他一脸赧色,不知如何自圆,倒是施城大度,他举杯说道:“想那才女肯定又是吟诗作对去了,今日可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啊。来,来,不管她,我们喝我们的。”说着二人一饮而尽。
来来回回几次,把一旁的施砾完全忽略了,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父亲,我不胜酒力,不同你们饮了,来的时候,看到朱大人家里院子好大,我想到处走走。”
朱延龄听了,连忙差人陪同。被施砾拒绝了,他说道:“我只是四下看看,不用劳师动众。”
施砾出了大堂,来到院子,此时正值夏末,院内芳菲争艳,香气扑人,蝴蝶飞舞,一片艳丽。他一边走着,一边用手不时地摘几朵花下来,放在鼻子上闻一下,再弃之,那情形,仿佛正处于花间逐浪,一派浪子形象。
而这时的朱淑真刚刚从后院的园圃回来,这几年的生活颇为简单,实在无聊时她会一个人悄悄去后院园圃浇浇树,养养花儿,看着花草一天天长起来,她的心情就会稍稍好一些。所以,对花草她还是颇有感情的。见有陌生人如此采摘自家花草,她便有些生气,上前问道:“你是哪家人呀?怎么跑到我的园圃来胡闹?”
施砾一见来人,虽说不是国色天香,但眉宇间颇有大家闺秀之风范,被汗水浸湿的前额,几缕秀发粘在一起,脸上绯红一片,更觉娇艳。他心下一喜,想着:原来这朱家还有这般秀丽的丫头。于是,他上前问道:“大姐说得对,小的得罪了。”
朱淑真见来人,一脸流气,虽说身上衣衫不菲,但心知他绝非勤学之人。于是,没好气在回道:“谁是你家大姐,这是我家。”
施砾听了,忙问道:“你家?你是朱府大小姐?”
朱淑真看了他一眼,不再回答,径直回自己房间梳理去了。
身后的施砾一直看到她背影消逝才肯离去。
卢氏终于在房内等到了女儿,她来不及责怪,只是催促快一些梳妆。
朱淑真一边任人打扮,一边问道:“今日府上来了贵客么?这般隆重?”
卢氏回道:“听你父亲讲,是他的上司施大人。”
朱淑真听了,没再问下去,她心想:这施大人莫非又是来索诗的吧?附庸风雅!
打扮好了,朱淑真来到大堂,见了礼,说道:“不知施大人来访,小女失礼了。”
施城赶紧回道:“哎,才女来得正好,来,来,与老夫共饮一杯,这七夕可是团圆节日。”
朱淑真赶紧回道:“小女子不会饮酒,不如为大人斟酒吧,您尽管喝,余下的我来伺候。”
施城笑道:“几日不见,朱小姐愈加会讲话了,哈哈哈......”
一桌人正说着,施砾走了进来。他正为刚才遇见的丫头而心跳着,抬头不经意地却发现了朱淑真。此时的朱淑真已经梳理打扮过,比刚才更见端庄。施砾见了,心下一惊,忙施礼道:“哎呀呀,晚生真不知刚才所见,原来是小姐,这厢有礼了。”
朱淑真起身回礼,不再言语,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恶。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施城见施砾这般有礼,心下想:这事儿看来成了。于是,他更加大笑道:“朱大人,看来咱们成为一家人的日子不远了,来,来,更饮此杯!哈哈哈......”
朱淑真一直不语,倒是施砾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不过,他的眼神一直不曾离开过朱淑真的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