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让太后将话语言尽,刘彻仍是温和地问道:“母后是受他人所托才有此问吧。”
他人指谁,母子二人均是明白,然东宫也不愿就此坦诚:“皇儿多心了。马邑一事,长安之内还有何人不知,只是已过去了半月,你也只是将王恢下狱了,母后我才寻思着过问。”
“如今母后知晓儿臣欲如何处置王恢,疑惑也尽解了吧。”
东宫见此时规劝恰合事宜,笑得极浅:“母后明白马邑一事未得成功,王恢有大过,欲杀之,息众臣之怒,也不是不可,只是再细想,母后觉着这般,是否有不妥处?”
众臣有怒也不是无缘由,马邑一事后,边关的吏民受匈奴的侵扰是愈加的频繁了,不过短短半月,已是数次。
然东宫未急着一吐为快,而是止声让刘彻要其言尽,而他的指尖在几案上不断的来回滑动,似是在书着字。
“母后何必欲言又止,儿臣细听着。”
“一者,匈奴此番虽未损一兵一卒,然对王恢必是恨极了,若是你将其手刃,岂非是为匈奴报了马邑之仇,二者,母后知你有永除北患之志,要成此愿,不是少不了与你同心的臣子于一旁出谋划策,可是纵观朝臣,几近全为上呈你首肯和亲之辈,王恢可谓是难能与你同心的,真狠得下心?”
太后说了一通,大概是口干,端过杯盏将尚存少许的温水一饮而尽,轻舒了一口气,寻思着刘彻应是有所动容吧。
却不料,刘彻端直了身子,在片余之后迎上一句:“母后可是言尽了?”
东宫面露些许的尴尬,随即微微勾首。
“母后可还犹记大母过世不久,举荐舅父任丞相一职时的允诺?”在太后回想的同时,刘彻又一字一字缓缓道;“自此后,不再皇儿跟前论及朝政国事,那时至今,一载都不足,母后怎倒是淡忘了?”
东宫作此誓言,一是为了能让刘彻更易答应让田蚡为丞相,二是既然自己的家弟已是担任三公,自己真欲论国事,也无需由自个出面,令田蚡上奏呈不就可了?只是千算万算,却不想当日的允诺却成了束缚,而田蚡亦是言与天子存隙,不便由他劝谏,而为姊的太后又岂好推脱,只好勉强了自己。
东宫细想了片刻后回到:“非是淡忘,只是此事重大,母后不愿皇儿铸下大错,日后大悔。自然,是杀是活,全在皇儿的一句话。”
太后的话语引得刘彻稍稍动怒:“王恢若是战死于马邑,儿臣倒尚会对其存有几分敬意,只是如今,儿臣除轻视,再无其他。”
连强作的几分笑意都已是不现,太后已觉不妙了。
“只是听闻匈奴兵众,便怯懦地不敢追击,若是不加惩戒,日后士卒效仿,又何时能绝北患!”刘彻稍稍拔高了话音,而太后一时愣在了原处,不知何言以对。
刘彻极力平复后,对着东宫说出了今日母子间的最后几言:“还望母后告知舅父,当初是舅父在朝堂上,极力驳斥王恢,觉他奏呈所言断不可行,怎如今反倒是为他求请?”
太后知晓因田蚡的有些作为,让他舅甥两人间早不复刘彻幼时,顾此时她亦是否认着:“皇儿不该如此多心,母后也不过随口相劝几句,你不肯应允我也不强求了。”
分明听得东宫的一声低叹,大概是刘彻觉得有些不快了,向太后作了告退,便径直往宣室殿而去。而我知,此刻留下是极不明智之选,急忙携着妍儿亦作辞别。
“女红怎好半途而废,何必如此焦急着归去。”
太后执过原先便置于几案上的针线,用勉强的笑意又视向了另一侧几案上的竹简,妍儿读懂了祖母是何意,躬身后即乖巧的继续眷写了。
既然退不得,也只好于太后入座后,伴在她身侧。果是,未过多久,大约是她越想越觉得气恼,索性置下手中的一切,夹带着不满对我说道:“方才你是哑口了?平日我也待你不薄,竟不想着为母后巧言几句。”
我倍觉冤又能如何,只能受着她的责语,避席到:“母后,非是我不想,而是我嘴拙,寻思着还是静默为好,免得弄巧成拙。”
看着我低眉垂首,她的怒气稍稍消退了些。
“大母,下次妍儿见父皇之时,必会告知她不逆父母之意,方是为孝,可好?”虽然此话有讨好太后之嫌,不过这话确实逗得东宫会心一笑,随后的一句又似是在数落我:“还是妍儿心疼祖母,不惹我动怒。”
此时,太后不再如方才那般郁郁寡欢,恢复了平和,让妍儿取来书卷亲自教习。
今日倒是幸得有妍儿在,暂且替我解了围。
第二日,仲孺怀抱着我的外甥,公孙敬声前来了。
见只有她一人,我好奇到:“长姊,二姊为何没同来?还有那去病。”
看着妍儿望外巴望的模样,我也一并替她问着,而仲孺笑意浓浓地回到:“夫人,女弟和其夫君已是出长安城游玩好几日了,去病不愿随去,由青儿照料着。”
“倒是怪异,长姊与姊婿为何不一道逍遥游玩?”
本以为不过是寻常打趣的话语,却不想二姊已是敛起了笑意,一脸凝重:“莫非夫人是忘却了,你姊婿从马邑归来也不过半月有余。”经仲孺一提醒,我想起了卫青虽未能遂了入兵营的愿,可公孙贺倒是去了马邑,因太仆的职位,而被任命为轻车将军驻守马邑,而青儿对他羡慕中有着担忧。
长姊又继续说到:“那几****一直寝食难安,如今安然无恙没几日,又怎会有大好的心绪出长安游走。”
“也是,不过如今长姊也尽可宽心了。按理,姊婿近两日应也闲来无事,在家中休憩吧。”
“他是想好生休憩几日,不过有人偏不让。”
“那长姊缘何不为姊婿谢客?也好还他一清净。”
“谢客?此人非客也。”长姊的话语是让我愈发的好奇,而她似正是欲见我一副企盼的模样,悠然的抿了几口水后,仍是不焦急替我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