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落和夏初于雷楼远航,默默的把三宝小小的尸体埋葬在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连同它剖去的那四颗小小的心脏。一个不起眼的小土丘,就是三宝最后的归宿。当时光流逝,很快这里就会被历史的洪流淹没,从此再也没有人会记得,有一个叫做三宝的孩童曾经存在过,并且在这个村庄里掀起过腥风血雨。更不会有人记得,这个世界上,还曾经有一个叫做二丫的聪明伶俐却过早夭折的小女孩。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鸟儿却已飞过。
天蒙蒙亮了,远处有大片乌鸦呱呱叫着,乌云一样,扇起黑色的翅膀,带着不详,落到了村民的屋顶上,嘴角流出晶亮的涎液。它们灵敏的鼻子一定是嗅到了死神那腐朽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赶来赴一场饕餮盛宴。
“你们以为,杀了三宝,就能削弱我的力量吗?”一阵再熟悉不过的梧桐花香飘散过来,夏初夏落和于雷楼远航急忙起身。环顾四周,却没有楼玉奴的身影。
“不用找了,你们看不见我,而我却无处不在。”楼玉奴的声音在任何一个角落中回荡着,“三宝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傀儡,我拥有无穷无尽像它一样的怨灵,你们妄想这么简单就能对付我吗?哈哈哈!如果不是得到了欧乾的铜铃,你们连我一个小小的傀儡都打不过!”
他们知道,楼玉奴说的,是残酷的实情。
“你们这群多管闲事的人!还有你这个叛徒,楼远航!”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楼玉奴嚼碎了恶狠狠的吐出来,楼远航不寒而栗,“你们家族背叛了我!你和你愚蠢的家族,将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楼玉奴的声音消失在了某一个角落深处,天地间再次恢复无声无息。
四个人默默无言的朝着欧乾的宅子走去。
还没走到欧乾家那朱漆大门跟前,就看见大门缓缓洞开,一个本来绝无可能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人,正炯炯的望着他们。
“小宝!”夏初惊讶的喊。
“小宝!”夏落惊喜的迎上去,“你,你全都好了?”
“怎么回事啊,莫名其妙的病倒,又莫名其妙的好了!”于雷满脸惊奇,上前揪住小宝上下乱摸。
没错,那个奄奄一息皮包骨骷髅一样的小宝,正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脸色红润,双目有神,肌肤丰满!
“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小宝有点迷茫,“醒来以后,发现你们全都不见了,我正想出去找你们。”小宝一眼看见负伤的夏初,急忙过去搀扶,“师傅,你这是怎么了?”
只有楼远航没有说话,因为他怀中的聚灵骨镯,正在发出一阵阵灼热的战栗,灼烧的楼远航惴惴不安。
这个小宝,肯定有问题!
“醒了就好!”夏初和夏落于雷只顾着高兴,忽略了这里可能埋藏的危机。
“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宝和三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进去,楼远航跟在后面,聚灵骨镯蠢蠢欲动。
聚灵骨镯出现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附近有大量的婴儿的亡魂聚集。
有能力操纵大量魂魄聚集的人,除了楼玉奴,别无第二人选!
夏初的伤势不算太严重,幸好欧乾的宅子当中,药材齐备。以夏家的医术,医治这点伤还是手到擒来的,只是暂时没有办法去跟楼玉奴对抗了。
夏初靠在床上,一旦松懈下来,便觉得周身酸软,已经没有力气开口说话,于是夏落和于雷七嘴八舌的把这些天的事情跟小宝说了一遍。
“真的好险啊,”夏落对小宝讲起刚才的战斗,仍然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楼远航和于雷想起来,欧乾那个奇异的铜铃,恐怕我们现在都成了尸体!”
于雷拿出铜铃给小宝看,清脆的铃声悦耳动听。
没想到小宝刷的白了脸色,好像看到什么及其可怕的东西一般,瞬间弹出老远,不敢靠近铜铃。
楼远航的嘴角浮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你怎么了?”夏落和于雷奇怪的问小宝。
“啊,这个这个,我只是,听你们讲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替你们后怕!”小宝结结巴巴,眼神闪烁,“我想大家一夜没睡,都累了吧,我先给你们做点饭吃吧!”说完逃也似的奔出屋门,去了厨房。
“我来帮你吧。”夏落跟了出去。
夏初眯起双眼,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不是吧,你徒弟这么胆小啊。”于雷悻悻的收起铜铃,“幸亏当时他没在场,不然说不定会吓个半死!”
夏初紧闭着眼睛,眉毛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一行人非常疲惫,尤其是夏初,耗费了大量体力,又受了伤。夏落和小宝弄了几样简单的饭菜,吃完之后,便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中休养生息。
太阳高高挂在天上,明亮的阳光暂时驱散了一些娜渡村厚重的阴霾。
夏初和夏落于雷三人睡的很熟,没人觉察,有一条人影,悄悄潜出了欧乾的宅子,朝着楼玉奴的住所走去。
那就是刚刚奇迹般恢复健康的小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宝也没有察觉,也有一条人影,蹑手蹑脚的跟在他后面不远处,一起来到了楼玉奴的住所前。
小宝犹豫了片刻,推开门,进了楼玉奴的院子,然后回身紧紧的关住了大门。楼远航想了想,绕到房子后面,顺着房后一棵大树攀上了房顶,轻巧的落在上面,扒着房檐靠近窗户,仔细倾听。
楼玉奴已把小宝带到屋中,小宝垂头不语。
“我救了你的命,你难道就没有一句感激的话吗?”楼玉奴仔细审视着自己的指甲,十指尖尖,阳光下白皙的手指好似半透明一般,水葱一样的指甲在阳光下透出娇嫩的粉红色。
“你摄走了我的魂魄,让我变成一具干尸一样的活死人,现在又用怨灵充斥了我的身体,让我不得不受你的控制,我想不出哪里需要感激你。”小宝恨恨的说。
“呵呵,你要感激我没有置你于死地!”楼于奴转过身来,轻佻的挑起小宝的下巴,看着小宝那饱满的只属于年轻的人脸颊,“你今年也不过就是十八九岁吧,多好的年龄的!人一生中最好的年华,青春,活力,梦想,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唾手可得。这个时候,你不会觉察到生命和青春是多么可贵,只有当有那么一天,你的青丝白了,肌肤老了,脸上的皱纹出现了,你才觉得冰冷的坟墓忽然离你那么近!”
浓郁的梧桐花香刺激的小宝很不舒服,他厌恶的躲开楼玉奴的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你,随时把夏初他们的行踪报告给我而已,就是这么简单。”楼玉奴轻描淡写的说。
“你的力量这么强大,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们!”小宝百思不解。
“呵呵,你不懂的。”楼玉奴说,“夏家和楼家,甚至于家,他们三家的力量,我还是有所忌惮!”楼玉奴叹息一声,“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你只要把他们的行踪报告给我,我就能保你的性命,甚至我还能让你,长生不老。”
小宝沉默片刻:“如果我不答应呢?”
“呵呵,”楼玉奴又笑了,她弯弯的双眼里盛满了温柔,饱满的唇漾出及其妩媚的笑容,“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死亡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世界上有很多方法,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宝不由自主的战栗了一下。
“你有自己的选择,而我,未必有多少耐性等你的选择。”楼玉奴说完,径自斜斜的躺在了床上,微笑着看着小宝,不再言语。
小宝沉默片刻,默默的走了出来。
阳光正盛,有些刺眼,使得小宝的眼睛里有透明的液体源源不断的涌出来,流到口中,咸咸的味道。
人生的有的时候,很难抉择。
却又不得不抉择。
彻骨的孤独袭来,小宝站在空旷的田野中,仰望四野兴奋的乌鸦。
何去何从?
一边是忠诚,以及忠诚可能造就的悲惨命运,一边是背叛,和背叛所带来的良心谴责以及,长生的诱惑。
小宝艰难的挪动着脚步,朝着欧乾的宅子走去。
他不知道,楼远航已经先他一步回来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夏初冷冷的问。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的。”楼远航信誓旦旦。
“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于雷怒斥楼远航,“小宝不是那样的人!”
“以前或许不是,”夏初却说,“当一个人被别人抓住了致命的把柄,人是会变的。”
“哥,这么说,你也觉得小宝!”夏落担心的问。
“嗯。”夏初点点头。
“于雷,你是见过我的聚灵骨镯的。”楼远航亮出手中的聚灵骨镯,“我的聚灵骨镯,只有感受到婴儿亡魂的时候,才会有所反应。我们一同回来,看见小宝的时候,我的聚灵骨镯灼热的可怕!”
仿佛是在验证楼远航说的话,聚灵骨镯逐渐发出红光,温度不断攀升。
与此同时,大门处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是小宝回来了。
聚灵骨镯越来越灼热猩红,楼远航忙把它藏在怀里。
“小宝你回来了。”夏落尽力装作轻松的同小宝打着招呼,她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竟然会成为他们当中的叛徒。
“嗯。”小宝低低的回应了一声,谁都不看,心事重重的走到自己屋里,砰的关上了房门。
“我去找他问个清楚。”于雷按捺不住,想要推门进去,夏初拦住了他:“也许,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太阳一点点隐没在地平线下,一片艳红的晚霞织就漫天锦缎,送夕阳华丽的退出舞台,于是夜幕降临了。
今夜无人入睡。
夏初夏落于雷和楼远航围坐在一起,不时听听隔壁小宝的动静。
隔壁寂然无声。
楼远航有些受不了这死沉沉的气氛,不由轻轻咳嗽一声,于雷瞪了他一眼。
楼远航不服气的嘟囔:“我们难道就在这里坐以待毙吗?”
“楼玉奴,楼远航!”于雷念念有词,恍然大悟般问道,“我说楼远航,楼玉奴同你祖上,到底有什么渊源?”
“唉。”楼远航看了看夏初,叹了一口气,“夏初夏落兄妹两个是知道我们楼家底细的,其实我们楼家,就是几百年前,楼玉奴家族的一个分支。当年楼玉奴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他们这一支,没有后人,最亲近的支脉,当属楼玉奴叔父家。楼玉奴的叔父,就是我们现在楼家的祖先!”
“楼玉奴的叔父,早年经商,早就离开了娜渡村,在别处成家立业了。本来,楼家安安分分的过着自己的日子,直到有一天,楼玉奴忽然出现在她的堂弟面前!”
“那个时候,楼玉奴的叔父早就已经过世多年,她的堂弟楼玉庆也已经五十多岁了。当他看见这个幼年时随父亲回乡探亲,曾经有幸见过一面的美丽堂姐,依旧保持几十年前的容貌,当然大吃一惊!”
好奇的种子一旦种下了,很快在心底生根发芽,如果想要拔除,就扯心扯肺的疼。长生不老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眼看着长生不老唾手可得,没有人能够无动于衷!楼玉庆,千方百计想要知道楼玉奴的秘密,想要求得楼玉奴的长生不老药。
楼玉庆哪里知道,如果楼玉奴真的掌握了长生不老药的配方,又怎么会只成了一个靠着亡魂续命的活死人!
楼玉奴来到楼家,自有她的目的。
楼玉庆,只不过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一颗利用来除掉外乡人的棋子!
她要告知那个愚蠢的外乡人,她楼玉奴,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够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傀儡!
楼玉庆早就应该想到,自己怎么能蠢到,轻而易举的就相信了楼玉奴出现在自己家的借口!
楼玉奴说:“我的父母双亡,你们已经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血脉!”
对于一个能够长生不老的人来说,血缘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有拥有不过短短几十年生命的凡人,才会想到,用血缘来延续自己的影子,为后世留下一点在这个世上存在过的证据,免得白骨被滚滚红尘淹没到历史的废墟以后,从此不见天日。
人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忘却吧。
为了楼玉奴一个人的私欲,也为了楼玉庆一个人的贪欲,楼玉庆的家族,从此陷入了如环无端的厄运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