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琴上前伺候姜玉春洗漱了,思琴端了茶上来,姜玉春接过喝了两口,仍旧把茶盏放回她手上,淡淡地问道:“佛像取回来了?”
“是的,我呈给二奶奶瞧瞧。”玉棋说着将茶盏递给一边的小丫头,自己则去取了一个檀木匣子来,姜玉春打开盖子,果然见一尊金光闪闪的菩萨,略看了两眼,仍旧将匣子阖上,递给玉棋,嘱咐道:“可仔细放好,别磕了碰了的。”
玉棋笑道:“奴婢省的。回二奶奶知道:二爷和莫爷回来了,如今在前院书房说话呢。周华也来了,因二奶奶歇晌,现在在二门候着呢,正等二奶奶示下。”姜玉春笑道:“倒忘了这事,让他进来罢。”玉棋打发个小丫头去传话,姜玉春则挪到东次间去吃茶,没一会儿功夫,就见小丫头掀了帘子进来回道:“管事周华来了。”
姜玉春点头道:“叫他进来吧。”小丫头低头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小丫头打起帘子,周华低着头进来,行了礼,规矩地站在一边。
姜玉春问道:“如今园子里有多少个护院和小厮?”周华低头回道:“回二奶奶:小厮有二十人,护院有三十人。”姜玉春略一沉吟:“略少了些,明儿我打发莫少青找五十个好的护院送去,你分成几组安排巡逻,尤其是晚上时候,巡视不可间断,免得遭了贼。园子里每个院子放三个婆子两个媳妇,巡夜的婆子也加上几人。你回去吩咐园子里管事的嬷嬷,可把那些婆子给我看紧了,入了夜就得关上院门,不许吃酒赌钱,若是抓住,只管打一顿卖出去了事。人手若是不够,你只管打发人问叔叔要,让他调人过去。你把那园子给我管好了,若是不出岔子,等我从安徽回来提拔你做二等管事。”
周华眼睛一亮,连忙回道:“小的自当尽心尽力。”姜玉春微微笑了笑,从手边的匣子里拿了几张银票出来,示意思琴递给周华:“再过一阵就秋天了,园子里花木少不得又要维护,等花谢了又要移一批抗寒的花进去,另外池塘里残败的荷叶也要找人捞一捞。园子里的事你比我清楚,我放一千两银子给你使,你把园子叫人给我修整好了,别弄得园子里残花败柳的露出落败之相。”
“是,小人明白。”周华躬身应道。
姜玉春又道:“之前说买些唱戏的小丫头放园子里,你抽空买十二个伶俐的小丫头回来,记得要身家清白的,不要那种妖妖娆娆弄得家里乌烟瘴气的。”
周华忙道:“依小的看,买十来岁的小丫头正合适,学戏快不说,又没那些弯弯绕的心思。”
姜玉春点了点头:“行,这事你看着办。买回来抓紧好生调、教,若是银子不够使,你去账上支,等我回来一并把帐笼了就是。”周华忙应声答应。姜玉春歪了歪身子,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下去罢,若是那边园子有什么事你拿不定主意,可以直接来这边找你叔叔周二,周二这个人做事还是很不错的,你多和他学学。”
“是!”周华不敢多言,见姜玉春不再言语,忙躬身退了出去。
家里的事安排妥当了,姜玉春这心才算放下了,出门前一天,张姨娘亲自将做好的药丸装了三个月的量送了过来。正好周天海也在,姜玉春当着周天海的面将药匣子打开,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丸药来,轻轻的闻了闻,转头和周天海笑道:“我闻着倒是有一股子香味,想必是好药。”说着将药丸送到周天海鼻下。周天海不妨,冷不丁地闻到一股药味,忙不迭的将头转开,皱着眉道:“药丸子有什么好闻的,还不快收起来。”姜玉春笑着将手里的药丸放到一边,拿手帕擦了擦手指,吩咐思琴道:“把药匣子放到西次间吧,省得熏的这屋一股子药味,二爷不爱闻。” 思琴答应着拿了出去。姜玉春笑着朝张雪雁招了招手,让她在小杌子上坐了,先夸赞道:“之前我没瞧出来,倒是个能干的主儿。”
张雪雁斜着身子坐了,含羞带怯地看了周天海一眼,才低头回道:“二奶奶头一回交代婢妾事情,婢妾不敢不精心。”姜玉春含笑点了点头:“这段日子你多费费心,拘着家里的婆子管事的们,别趁我和二爷不在家闹出什么事来。等将来搬到大园子去,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少不得要靠你帮衬。”张雪雁眼睛一亮,忙起身笑道:“婢妾自当尽心尽力。”
姜玉春笑道:“行了,你先回去吧,我和二爷明儿一早就要启程,还有好多事要忙呢。”张雪雁忙道:“有没有要婢妾搭把手的?”姜玉春回头看了眼周天海,见他眼神游离也不知在想什么,遂笑着推他道:“让雪雁陪二爷说会儿话?我下厨安排晚饭去,让厨房做几样二爷爱吃的菜。”
周天海闻言回过神来,躲开张雪雁含情脉脉的眼神,伸手在姜玉春手背上捻了一把,面无表情的吩咐道:“让雪雁去厨房安排吧,我这还有事和你说。”姜玉春转过头笑道:“那雪雁去跑趟腿吧,晚上叫嫣红、秋华两人一起过来吃饭。”张雪雁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勉强撑了抹笑容,匆匆福了福身就退下了。
周天海见人走了,才坐直了身子伸手在姜玉春脸上捏了一把,怪笑道:“若是我留下她说话,你又该生闷气了。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又不让爷碰旁人,又爱逗爷的。”姜玉春笑着将他手拍了下来:“怎么?二爷心里痒痒了,那我把人叫回来陪你,我躲出去给你们让地方。”
周天海在姜玉春脸上瞄了几眼,摇头道:“罢了,我怕今天把人叫回来,明儿你就再也不见我了。”姜玉春脸上一红,似真似假的嗔了他一眼,纤手在他胸口轻轻地拍了拍,轻笑道:“二爷知道就好,我可是个‘妒妇’呦。”
夫妻两个笑闹一番,姜玉春捋了捋发髻亲手倒了盏茶递给周天海:“不知二爷这次回去,带哪几个人跟着?”周天海押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除了跟在我身边的小厮以外,莫少青也同我们一起回去。”
姜玉春闻言有些讶然,忙问道:“如今会馆正在施工,他不是要留下忙会馆的事情?”周天海道:“周二回来了,会馆修建由他看着就是了。以后我打算把会馆交给少青打理,这会馆将来的伙计也要让他帮着挑选些才是。”
姜玉春点了点头,轻笑道:“一起回去也好,我正愁着把哪个丫头许给他呢,趁这回回去的路上,我好好瞧瞧,看哪个和他合得来。”周天海无奈地摇了摇头,宠溺地道:“你呀,不趁着路上游山玩水,倒又操心这个。”
姜玉春一挑眉嗔道:“伺候了我那么久的人,又一个个那么贴心,她们一辈子的大事我能不上心嘛。如果连我都不为她们打算,她们还能指望谁去?”
周天海轻笑着凑到姜玉春跟前,也不知说了什么,逗的姜玉春拿着手帕捂着嘴笑个不住。玉棋站在帘子外面,听着里面夫妻两个的声音渐渐消失,想起刚才自己听到的话,不由地红着脸低头笑了起来。
因姜玉春早说坐马车回去太累,不如乘船舒爽,周天海早叫人准备好了船,当天就让人先把行李、衣物等大件箱笼送到船上。翌日一早,夫妻上了马车,丫头媳妇们带着姜玉春贴身的箱笼上了后头的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码头行去。
姜玉春前世今生两辈子坐船的经历说起来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除了跟着扬州的盐商夫人们坐过两回画舫,顶多限于在自家园子里划过一回船,因此对于这次行船回老家,心里别提多期盼了。
姜玉春上了船,只在自己的房间里换了衣裳,略微躺了小半个时辰,待丫头们都归置好了东西,这才带着众人从船舱里出来。
莫少青正同周天海两人坐在甲板上饮茶,见姜玉春出来连忙起身见礼,姜玉春摆手笑道:“这一个船上要呆十来天呢,不必总这样客套,你同你二爷说你们的,我在这边自己坐坐就好。”下人们听到,忙又设了一桌,摆上几样点心,沏了一壶新茶。姜玉春也没坐下,只伫立在船舷边上,只见两岸绿柳成荫、繁花似锦,往远处望去,看到碧波万顷、水天一色的美色,心情顿觉舒爽。
“思琴,将我的琴取来。”姜玉春指了一处吩咐道:“将琴案、琴凳摆放在那里。”思琴、玉棋两人应声而去,很快带着几个小丫头小心翼翼地抬着琴桌,摆放到姜玉春指的地方,玉棋则抱了一把“鹤鸣秋月”琴出来,小心翼翼地将琴置于案面之上。巧书打了水来,姜玉春净手焚香,端坐在琴前,肘舒展,腕悬空,掌略俯……一曲缥缈潆回的《潇湘水云》,让闻得琴音的人仿佛看到了碧波荡漾、烟雾缭绕的美景。
周天海和莫少青自第一个琴音响起的时候,就停止了交谈,只端着酒杯,静静的听着琴音,看着山水美景。
一曲终了,姜玉春怔怔地望着琴弦,似乎又回到了幼时爷爷教自己抚琴时的情景。自己两世为人,恍如一梦,身材面貌名字都变了,有的只剩下关于前世的回忆。
莫少青见姜玉春在发呆,不敢多看,连忙收回视线,轻声赞叹道:“我只听说文人雅客爱弹琴,想不到二奶奶也弹了一首好琴。”
周天海视线从姜玉春身上滑过,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她是官宦家的小姐,自小要学琴棋书画的,为的是修身养性。像我们商贾之家的小姐们,就很少有学这个的了。”周天海说这话,朝站在姜玉春身边的玉棋招了招手。
玉棋快步走到周天海跟前,行了个礼,颔首低眉地叫了声:二爷。周天海微微点了点头,免了她的礼,这才吩咐道:“船舱下面装了几篓子螃蟹,叫人挑些团脐的,蒸上一笼屉,再人热上两壶黄酒,取一半给我来下酒,另一半你们陪着二奶奶喝酒吃蟹,给她解解闷。”
玉棋应了一声,微微福身就要退下,莫少青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唤她道:“玉棋姑娘!”
玉棋听到莫少青的声音不觉身形一顿,瞬间想起当初自己摔倒被他揽在胸前的情景,只觉得一股火热的感觉涌到脸上。
玉棋半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她轻轻的呼吸了几下,极力使自己的心境平稳下来以后,这才微微一福:“莫爷。”
莫少青见玉棋面上绯红,忽然自己也觉得不自在起来,将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几声,方才说道:“这次我备的好几样黄酒,劳烦玉棋姑娘吩咐他们取那惠泉黄酒来。”
“是!”玉棋朝二人福了一福,这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