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
伦敦。菲尔兹墓地。
细雨绵绵,阴暗的天空笼罩着这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土地。绿色苔藓丛生的墓碑矗立着,淡漠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黑色人群。
在雨幕中,十几个身穿黑色衣袍的男男女女,围绕在一个新建墓穴的周围。男子神色黯然地看着逐渐下落的白色棺木,女子们默默地垂泪哭泣。而在所有人的中间,一个印度男孩儿哭得格外地伤心,他蹲坐在地面上,不停地抬手抹着眼泪,双眼早已变得一片红肿。
神父手持着灯笼,沉声道:“全能的天主圣父,你是生命之源,你借圣子耶稣拯救了我们,求你垂顾他,接纳他于永光之中。他既相信你的圣子死而复活;愿他将来复活时,也能与你的圣子共享荣福。以上所求,是因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你是圣子,他是天主,和你及圣神,永生。阿门……”
棺木平稳地落入了墓穴之中,四周的人开始抛洒着白色的鲜花和黑色的尘土。身穿黑色短风衣的凯伦蹲下身子拍了拍苏罗的背脊,苏罗转身埋入她怀里低声啜泣着。凯伦也默默流着泪,威利俯身扶着凯伦的肩膀,劝慰道:“不要再哭了。再哭的话,就见不过明天的太阳了。”
“为什么不能哭?”凯伦抹了抹眼泪,瞪着威利道:“他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你不哭?”
“哭泣改变不了什么。我只会为他默默地祝福和祈祷。”威利吞了吞口中的苦涩滋味,眼底也是一片酸涩:“相信我。他一定会在天堂,继续愉快地追求他的侦探事业。上帝爱他,绝不会抛弃他的。”
凯伦闻言,心情在不知不觉中轻松了几分,然而她依旧白了威利一眼:“在天堂继续他的侦探事业?我说威利,你大白天说梦话吗?天堂怎么会有罪案发生?”
“OH,这可很难说。”威利耸了耸肩膀,“有生灵的地方,就会有是非。而有是非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和杀戮。这是不可避免的。”
“你是说,上帝所在的天堂,也会有罪恶吗?……OH,威利。若是让宗教极端份子听到你这么说,肯定会把你大卸八块!”
“罪恶永远都会存在,无论是在天堂、地狱还是其他任何地方。”威利的语气和神色都变得极为的认真,“就如同善念一样。这是两种对立的存在,却也是相对的存在。没有善,就没有恶。同样的,没有恶,就没有善。所以,不存在脱离恶的绝对的善,也不会存在脱离善的绝对的恶。”
“OKOK。威利,我不想和你扯这些。”凯伦摆了摆手,转眼看向四周的人群,却依旧没能找到艾琳的身影。
“威利,你最近有见到过艾琳吗?”
“艾琳?”威利仔细回想了片刻,“一周前,在医院,我有见过她一次。”
“之后呢?”
威利摇了摇头道:“之后没有再见过她。怎么了?”
凯伦叹了口气道:“我也一周没有见过她了。不知道是不是君昊的死带给她太大的刺激。我很担心她。所以我昨天去了她现在住的地方,但她也没有呆在家里。”
“是吗?会不会是碰巧出去了?或者……太过悲伤,独自一人离开了伦敦吗?”
凯伦摇了摇头:“不知道。只希望,她不要有事才好。”垂眼看向那渐渐被尘土覆盖的白色棺木,不知是否眼花,凯伦突然觉得那个棺木抖动了一下。
“OH!天哪!威利!我怎么觉得那个棺木动了一下?”凯伦惊呼了起来。
“你眼花了吧?”话虽如此,威利的目光也看向了被尘土覆盖的棺木。而在他的目光方触及棺木的那一刻,整个白色的棺木都剧烈的抖动了起来!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棺木的异常,逐一惊呼了起来!
“天哪!难道说……他又活过来了?”威利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感到惊愕不已,苏罗早已在第一时间冲下了墓穴,顾不得周围人的阵阵惊呼,以及神父不断大喊着“上帝阿门之类的话”,一把夺过神父手中的灯笼柄,奋力地试图撬开紧闭的棺木。
周围其他人也意识到了什么,逐一冲下了墓穴,有人跑到附近的守墓人那里拿来了工具。得到了工具的威利和苏罗,不多时便顺利地撬开了棺盖,众人合力将棺盖掀开到一旁,便听到一个愤怒的声音随之响起。
“FUCK!……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在众人眼前,身穿白衬衣黑西装的君昊猛然坐起了身子。他扶着额头揉了又揉,不悦地抬眼看向周围一群身穿黑衣服的人们,所有人都用或惊愕或惊喜或惊恐的目光看着他,还有在人群中那位张大了嘴巴一脸愕然兼惊惧的黑胡子神父!
“先生——!”苏罗即刻扑入了君昊的怀中,再度放声大哭了起来。
“墓地?”君昊看清了自己所处的棺木,以及四周的无数墓碑,这才明白了自己所处的环境竟然是墓地?
“难道我死了?”君昊奇怪地看了看周围的人。
“OH,我的上帝啊……”神父翻了白眼,旋即晕倒在地。
…………
***********
(回去后,如果发现瓦沙格的情绪异常,说明他可能已经知道了你所做的事。切记,不要试图和他争论,更不要试图隐瞒,要在第一时间认错。)
心下回想着辛离开前的嘱咐,天韵抬眼看向眼前的暗红色古堡,捏了捏掌心的虚汗,心下暗暗祈祷着,大叔千万不要发现她私自脱离艾琳肉体,并私自前往地界救回君昊的事。
“只花去了半天的时间,大叔一定不会发现的……应该不会发现的。”天韵深吸了口气,走上前按下门铃。不多时,莎莎小跑着到了门口,看见天韵,目光微微闪烁,看神色似是有话想说。
“天韵小姐,您终于回来了。侯爵大人他,已经在花园等你很久了。”
——等我很久了?
心口一沉。天韵的脸色顿时暗淡了几分,勉强笑道:“大叔一直在等我吗?是有事找我吗?”
莎莎欲言又止,摇了摇头道:“不清楚。小姐还是快些去花园吧。因为,侯爵大人他看起来……很不高兴。”
…………
惴惴不安地一路向古堡的后花园走去,天韵不清楚莎莎口中的“很不高兴”是什么概念。在天韵的记忆中,她尚未见过瓦沙格动怒。哪怕是面对他人的挑衅时,他也只是神色淡漠而已。
穿过昏暗的廊道,远远地向前望去。在一片火红色的蔷薇花丛中,一袭黑衣的瓦沙格正默默地浇着花,垂下的额头,令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回来了?”
当天韵正踌躇着该怎样开口向瓦沙格说明这半日的去向时,瓦沙格却在她之前开了口。天韵局促不安地向前走去,轻声‘嗯’了句,抬眼看去,正迎上瓦沙格注视的目光。只见他抬眼看了过来,嘴角竟挂着极为灿烂的笑?
“去哪里了?”瓦沙格依旧浇着眼下的蔷薇花,嘴角的笑意浓烈。但天韵却觉得,此刻的瓦沙格看起来十分的可怕,比任何时候都可怕。甚至是他神色冰冷异常时,也远比他如此笑着,目光却冰冷空洞的模样,要令人心安得多。
“我……去了……”迟疑着,颤抖着。天韵忘记了辛的嘱咐,脑海里唯一想到的,就是不能让瓦沙格知道她救回了君昊。绝对不能!
“我……去了医院。”不安地拉扯着金色的长发,用手指缓慢地卷着发梢。一圈。又一圈。
“医院?”瓦沙格微笑着看了过来,“去医院做什么?”
“去医院……确认猎物的死亡讯息啊。”天韵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扬起嘴角,看着瓦沙格道:“大叔,我已经想到了杀死那个该死记者的方法了噢!嘻嘻……实在是太棒了!光是想像那个过程,我就觉得我的血液就要沸腾!”
“噢?是吗?……那很好啊。”瓦沙格放下了手中的水壶,伸手捧起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抚摸着娇艳而柔软的花瓣,凝眸笑道:“你居然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去确认猎物的死亡讯息?……而且还将寄生体私藏在了威利的实验室中,仅仅以灵体的形态在医院呆了整整一个星期吗?……呵呵。那还真是,相当的,不错呢!”
细长的五指陡然紧紧捏住了那朵含苞待放的蔷薇!揉碎的花瓣四散飘落,如同碎裂的血色蝶翼。
天韵的呼吸猛然一滞!
——怎么会?怎么会是一个星期?!
灵魂被巨大的力量紧紧扼住,天韵拼命地摇着头,看向瓦沙格嘴角的浓烈笑意,张口想要道歉,想要告诉他‘她做错了’,她知道她错了!
可是,张开口……声音却如水沫般消逝在了空气中。
“是我对你太纵容了。让你忘了自己,不过只是魔神的仆人。”暗红色的眼底流露出冰冷的笑,瓦沙格的心底早已被怒火所充斥。不仅仅是因为她最后对他撒了谎,更是因为她竟然不顾危险地去救下了那个自作聪明的人类!若非他有所察觉,赶去了地界,她难道认为仅仅凭借那个灵妖的保护,就能够有命活着回来吗?!
“……大……我……错……不……”断断续续的声音自那被强行撕扯出肉身的灵体口中迸出。天韵的眼底溢出了眼泪,不仅仅是因为灵体内传来的撕裂般的难耐痛楚,更是因为他此刻嘴角冰冷而陌生的笑。
——大叔……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不要生气……我真的错了!!错了错了……小天韵知道做错了……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一道七彩的身影飞射向了眼前的瓦沙格,继而是一道冰蓝色掠过。
——小彩?……小蓝?
“孽畜!滚——!”
暴怒的怒喝声。七彩的身影被抛入了鲜红色的花丛。天韵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唯有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刺痛……源自心灵深处的刺痛。以及眼底那模糊了一切的泪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