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烟罗等人到达燕南关的那天夜里,曾见到一个黑影极为激愤的狂奔而过,当时阮烟罗觉得那个身影很熟悉,却万万也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莫存。
如果她早知道那个人是莫存,她一定会仔细想一想,莫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在这里,梅纤纤又在哪里?再联想到之前抓到的那个圣女卫星华,疑点众多,就算她想不到梅纤纤成为了圣女,也一定会提起警觉。
可是世间万事都只欠一个早知道,她当时没有认出来,才导致南宫凌有了后面的这一劫。
莫存喘息着,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慢慢地,他的气息平整下来,胳膊上的伤似乎也不那么疼了,他望着天空,眼睛里空荡荡的一片。
又躺了好久,他的眼睛里才凝聚起光来,他猛地翻身坐起。
梅纤纤死了,可是他却不能死,梅纤纤最后的,唯一的愿望,不过就是拉着南宫凌一起去死。
现在南宫凌生死不明,在确定南宫凌的死讯之前,他一定不能死,他要替小姐看着。
从地上爬起来,莫存的身影再次消失在狂野中,已经有六天了,阮烟罗他们的搜寻进程也不知道到了哪里了。
阮烟罗将人分成两组,一组快速沿着河流向下,一种寻找,另一组则将整条冰山融雪河筛子似的每一寸都细细犁过,速度虽然慢了些,但却极好地弥补了上一组因为速度而疏忽的事情。
这种事情最忌就是不够仔细,很有可能南宫凌在某些地方留下了痕迹,而他们却没有看到,从而错过了找到他的机会。
阮烟罗跟着后面那一组一路向下,七八天过去,虽然还是没有找到南宫凌,可是她还好好的活着,这就是最好的消息,最好的表征,这说明,至少南宫凌还活着。
天气一日暖似一日,山上的冰雪越融越多,河中的水也越来越大,无形中给搜寻又增加了许多难度。
但好在到了下河,河道两边也不像上游那样险峻,可以派更多的人去寻找,就连阮烟罗也可以站在河岸的高坡上,看一看下面湍流的河水。
这一日阮烟罗又站在岸上看着下方滚滚流水和星星点点在下面的寻找的人,水一浪一浪的打过来,把什么都淹没了,更不用说找到些衣服饰物什么的,就是有,只怕也被压到了水底的泥沙下面。
“阮烟罗,别看了,就一条破河,有什么好看的?”南宫瑕亲自参与了一轮搜索,走过来说道:“你还活着,这不就是最好的事?”
阮烟罗转过头,看着南宫瑕明显黑瘦了的面庞,扯唇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话,却说道:“再下面就到汨罗城了吧?”
南宫瑕点了点头:“嗯,这河入了汩罗城就算正式有了名字,叫汩罗河,这也是它一路往下经过的天曜境内的唯一一座城。”
说到这个,南宫瑕倒想起一些事情来,说道:“说起来,这条河可没少给汩罗城添麻烦,最早的时候,这汩罗城本是依着河才建起来的,因为这里有水,适合聚居生活,可是这水既无河道,又没有固定的走向,一到丰水期,就泛滥的到处都是,汩罗城这么多年来死在这条河里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就是两侧开出来的土地,也是今年开了,明年不知道会不会就被淹掉。”
“住在这里的人不知道多少次都想搬走,可是经过汩罗河淹过的土地,到了第二年就会格外肥美,反而更适宜生活了。汩罗已经很靠近蛮荒了,再往外,土地都十分贫瘠,根本没办法生活,所以不管他们动了多少脑筋,到了最后都还没能离开这里。”
“后来,随着住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建起这座汩罗城,又归了天曜的管辖,二十多年前,沈红颜……”
这个词突然从南宫瑕嘴里蹦出来,让阮烟罗神情立刻一跳,而南宫瑕也发现自己这么直接叫阮烟罗的娘句讳似乎有些不好,摸着鼻子笑了笑,改口说道:“你娘和你爹在这里抗击蛮人,暂时落脚在汩罗城,注意到了这里的水害,你爹也真是够厉害的了,带着人一路考察上去,回来就接连提出了几条措施,又改建河基,又是加宽河道,而你娘就命令士兵在闲时的时候帮着当地百姓一起施工,不过一年工夫,居然就把这么条野兽似的河给收服的规规整整的。”
视线往汩罗城的方向望过去,南宫瑕指着那边说道:“这条河在那里拐过一个大弯,就入了汩罗城,因为河道被加宽,所以这一段水流是这条河最平缓的地方,如果三哥真的停在什么地方,那这里……”
还真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但阮烟罗显然听明白了,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远远望着那座其实还并看不到的城池的目光,也瞬间涌上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她的娘亲,从未见过面的娘亲,还有虽然健在,却总是聚少离多的爹爹,他们居然在这个世上留下了这么多的痕迹,而这些痕迹,每一个都在许多年后的现在,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影响。
她的爹娘一定都是悲天悯人,又爱护百姓的人,所以当初明明在抗击蛮人,却还是分出心神来做了这件事情。
他们可知道,他们许多年前做的这一件善事,今天却有可能救了她最重要的人的性命。
难道这就是天道昭彰,轮回不爽?
当她的娘亲被皇帝所害,失了兵权,软禁京都,甚至连女儿家人都可能保不住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怨过天怨过人?
可是只要为了善,上天就一定看得到,有时候,不是不报,而是时候不到。
当时候到了之后,你所为过的那些一切善事,都一定会用最好的方式,报偿在你所在意的人的身上。
第一次,阮烟罗深深地感觉到,她和沈红颜,和阮希贤,和她的爹与娘亲之间的联系,是如此的亲密而紧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