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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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后，对河宝塔下的蛤蟆岩露出水面了。蛤蟆岩露出水面就到了枯水季节。
??码头上冷清了。木排都已漂走，大小船只上洪江，下常德办年货去了。只有那些媱船还支撑着，白天冷冷清清，到了晚上偶尔能见到一些客人。街上的景象好不了多少，从山岩湾依次往下走，村头街，傅家巷，汤家巷，刘山庙，衙门口，下马路，油莱园，直至小溪坑，店铺一律开着，有的榨油坊，糕点作坊，散发沁脾的香味，连弹花铺传出永恒不变的旋律，似乎热闹，展现了安江古镇的繁荣。但街上行人稀少，即便有人路过，匆匆地。店铺老板挤出笑容，热情吆喝，路人只摇头，象躲瘟似地走了。唯有河街的幡旗下还有一些穿长衫的角色象往常一样悠闲自在的生活着。
??老七就是。
??一个掮客而已。
??老七原本是跑河的，跟着师傅秋疤子野惯了，嘴上还是绒绒毛，上了岸，跟在秋疤子的身后上媱船了，跑一趟的收入就稀里糊涂的打发了。跑河的都这样。有家有口的，得耐得住寂寞，更得抵得住诱惑，媱子里的女人能轻轻松松将你搞定，除非你不沾边。下一趟常德十天半个月的，路途上的急流险滩不知多少，上了木排，放了缆子，木排一动，吃喝拉撒都在木排上，能否平安上岸，谁都心里没底，四两命悬着，花几个钱玩女人就不在乎了。有家有口的往往坚持不下来，就是多了一份牵挂。
?老七成掮客，缘于清香楼那位叫水秀的女人。
?水秀是GZ天柱的。女人走这条路自有其原因。殷实的人家或处境好一点的谁愿意从娼?扔下丈夫和儿女，扔下面子，扔下尊严，抹上胭脂，涂上口红，走进灯笼高挂的青楼。想着是一心为了家庭，心里慢慢平静了，不出数月，俨然老练了。当初老七就是感受了水秀的炽热和温存，连水秀都有点欲罢不能了，怅然若失的回GZ天柱了。谁知老七不死心，痴痴的上了GZ天柱，这一去就成了掮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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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沈家田的女人是晚女，留下招郎，沈家田原是段记杂货行的佃工，十五岁就进了段家，十八岁后抽条了，光生英俊，晚女图他人好，知根知底，把心事跟娘说了，娘也是这样想的，请媒婆定了亲，翌年开春时见晚女的肚子有点现形了，就草草办了喜酒。
??晚女名叫段雪兰，小名有几。安江一带的土话几是儿子的别称，可见段家思儿心切，原本生了老六还想老七的，几年都没怀上，看来老家伙不中用了，老婆见他整天闷闷不乐，提出借种生子，话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大户人家这样做日后哪里还有颜面?雪兰倒争气，头胎是崽，二胎又是崽，三胎闺女，四胎又是崽。倒茬的婚姻后代都随毌姓，祖字辈，依次叫:祖光，祖耀，祖英，祖发。三儿一女，沈家田是有功之臣，佃工的影子渐渐模糊了，某些时侯说句话也算数了。
?转行开媱铺是两位老人相继过世以后雪兰提出来的。虽然家里的田产还能收些租，杂货店的生意只能维持基本开销，三个儿子象秧苗似的见风就长，以后都得成家立业，得未雨稠缪。在家里拿事的是女人，沈家田虽然犹豫但得听女人的。
??河街地皮贵，黄金码头，开媱铺只能放在河街。三十块大洋买了一块地，修成窨子屋的形式，靠河边是吊脚楼。打上桐油，挂上灯笼，成了。
??清香楼的牌匾请本家算命先生取的，字由潘氏祠堂的私塾先生潘万财写的，遒劲古朴，花了五块大洋，潘先生口说不要，搁在桌上也没退回去。
??实诚，就做起来了。沈家田原本不出面的，都由段雪兰打理，媱铺不赊帐是历来的规矩，却被清香楼遇上了，还是常客，屠夫向跛子，说过几日提只猪蹄抵帐。段雪兰不开窍，搞得场面有点尴尬。沈家田头一回当着客人的面唬了女人几句，还跟向跛子陪了不是。段雪兰几天对丈去不理不睬，直到向跛子请客，带来几位新客，女人嗔了一句:“以后听你的。“
??水秀进清香楼沈家田是花了钱的，掮客带来的，中介费。掮客不但揽这生意，五花八门都揽，象木材，桐油，士产山货。价钱不隐瞒，只提成。有的得亲自跑路，有的是互传，象介绍女人进媱铺就得亲自跑腿，看上了，亲自带到媱铺去。
??水秀记得当时是乘船先到洪江再转安江的，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带她来安江的是天柱城里一位姓吴的男人，背有点驼，都叫他驼爷，背地里叫吴驼子，是她的远房表亲。寨子里还有几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也去了，都是头一次出远门，做的那事，不便声张，天还麻扑扑就悄然上船了，都挤在舱里不敢出来，隔着舱缝朝岸上瞅，男人们还痴痴地站在岸上翘首相望。船走远了，不知是谁先掩面哽咽了，接着大家都呜呜地哭了。吴驼子很会安慰人:“能出去是好事，模样都俊，说不定被哪位有钱人宠了，家境就会宽裕啰。“
?入了清香楼，吴驼子从掌柜的屋里出来，“我得回了，要带话么?“见无人吱声，说:“放心，我会说你们都好。“将包袱甩在肩上，走了。
??段雪兰一一做了安置，吩咐了事宜，将胭脂口红眉笔之类的东西摆在镜子前，“这些东西以后你们自已添置，这次算铺里的，不扣钱了。其他铺里都扣钱。“
??翌日就接客了，云帐掩着，客人不肯吹灯，猴急地扑上来了;也有慢条斯理的，吃些点心，抿上一杯，身子有点热了，便抖掉鞋子上床了。
??老七最实诚。水秀已有两年的时间了，全然没有以前的羞涩和虚怯，嘴里虽带着GZ腔，说话有点南腔北调:“新来的吧。“
??“嗯。“
??“要我猜，跑河的?“
??“黒得象烧炭佬。”
??“黑好，结实。“
??“爱结实的?“
??“病怏怏的，不痛不痒，烦人!“
??就将老七的情绪撩起来了，自那以后老七只认水秀，每次上了岸，直奔清香楼。捎些衣服，簪子，镯子什么的，权当是自己的女人。水秀不得不说，她有男人了，在天柱。
?“我不管。“
??“图什么?“
??“反正我不管。“
??水秀悄然回去了。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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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排徐徐地漂动了，秋疤子还不见老七的影子，知道是被清香楼的那个女人搞得魂不守舍了，冲岸上一个熟人说:“麻烦你去清香楼带个话，****的老七要认师傅，往下赶，我在铜湾等他，要不认，以后别跑河了。“
??老七上GZ天柱了。
??沈家田骂他痴呆，跟****当真?你傻!老七全然听不进去，死活让沈家田说出地址，赶上水船去了。
??巴蕉寨其实和托口交界，水路不到十里，清一色的苗族，临近寨子感觉就不同了，房屋结构有区别，中堂一律都凹了进去，屋顶立了一个塔形圆柱，屋顶两端是龙尾翘檐;穿着也完全不同，清一色的苗服，黑色和蓝色的，裤脚宽松，裤边绣了图案;头上都围了帕子，遮住了额头。
??来了生人，寨子里就骚动了，系着肚兜没穿裤子的小孩边跑边嚷，好多人都从窗户上探出头来，一些在地里劳作的也好奇打量。
桐花在风雨桥下搥衣服。随着黑影渐渐靠近，觉得那身影越来越熟悉了，细瞅，果然是老七。她慌乱地收拾了没洗完的衣服，匆匆走了。傍晚时才回去，发现老七还站在风雨桥上。??
?水秀不想瞒着男人岩山了，对岩山说:“他是来我的，去，接他进屋。“
??岩山去了。
??岩山将老七接进屋就去后山了。
??习俗不同，老七不敢妄动，坐在围灶边的矮长凳上，默然瞅着水秀忙里忙外进进出出的。见面后水秀还没有跟老七说过一句话，跟在清香楼的水秀判若两人。
??“是躲着我才回来的?“
??“......“
??“我能把你怎样，为什么躲着我?“
??“......“
??“这趟下常德我没去，师傅不认我了。
??“......“
??“没心思跑了，真的没心思跑了。“
??“......“
??“见到你，该死心了。“
??水秀疯狂地扑进老七的怀里......
??夜已深。
??“你男人不回来?“
??“上山烧窑去了。“
??“他不会放蛊吧。“
??“不敢。敢放蛊倒好了。“
??“为什么?“
??“放了蛊，得伺侯你一辈子。“
??嫩红的日头从东边冉冉地升起来了，田野里薄雾迷矇，各家的屋宇上萦绕着袅袅炊烟。
??老七走了，身后跟着几位女人。象当初水秀离开巴蕉寨一样。
?老七成了掮客。
(4)
?一夜温存，老七感觉不象在清香楼那样，在清香楼老七会肆无忌惮的，水秀也会肆无忌惮的。尽管水秀说那个死鬼今晚不会回来的，要老七把心放在肚子里，老七总觉得有点障碍，眼前有个影子在晃动，直到****的水秀紧紧地抱住他时，老七也顾不了那些了。
??一晚上也没有合眼，厮磨中还呢喃，“跑河也苦，又得罪师博了，我看你是不能跑河了。“
??老七摇头，“不跑河哪行?“
??“我家表舅混得滋润。“
??“驼爷?“
?“那年我就是表舅带去的。听说他还跑桐油生意，兼顾着，家里就没有紧缺的时侯，表舅妈还镶上金牙，让人羡死了。“
??“我还以为是混日子。“
??“要不你试试。“
??“上哪找女的?“
??“寨子里有的是，我来张罗。“
??见到老七，身后跟着几位模样俊俏的女人，沈家田有点傻眼了，段雪兰乐了，“死鬼，还愣着干么子，请老七进屋呀!“
??“哦哦。“
??安顿好了，段雪兰在老七的身后嘀咕:“你动过她们么?“
??“瞅你说的!水秀都应付不过来。“
??“命好!“
??掂了掂银元，老七觉得有点沉，银元触碰的声音好脆，由此让他臆想到那些日进斗金的掌柜在柜前结算拨弄算盘的情景。他陡然想起了在岩码头旁边开了一爿小小铺面的段瞎子。
??当面都称段先生。在安江一带数他有名，不负门前的那幅对联:
??逢凶化吉
??指点迷津
??段瞎子的历史并不神秘，对河长碛人，家境殷实，读过三年私塾。一般三年为界，有了三年底子，能融入社会了。融者，广泛:识别，把控。不幸的是，十八岁那是大病一场，所幸的是阎王爷开恩，让他存活下来，但双目失明了。绝望后的段瞎子拄着茶树拐杖每天过河，在刘山姐庙的巷口一呆就是一天，巷口有几处摊点，摊一块绸布，摆放着几本破书，卦，罗盘，一看就知道是算命的。数月后，段瞎子另辟蹊径，在岩码头摆上小摊了。几十年了，媳妇熬成了婆。镇长是谁也许有人不知道，提到段瞎子，连缺牙小孩都知道，口口声声我带你去。
?一缸好酒摆在桌上。一听一闻就知来者不善，也足见诚意。段瞎子欠身，“请问尊姓大名。“
??“老七。“
??“哦，秋疤子的......“
??“徒弟。“
??没见老七所指，段瞎子拣好的说了，末了附带了一句“有直必有曲，有顺必有逆，懂么?“
?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也算有底气了。闲暇时分，偶尔能见到老七在街上徜徉。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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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胖子是码头上的水保。水保是政府派遣管码头的。除了治安，船只都得收费，都由水保打理。是个人物。见老七抖上长衫蹬着皮鞋经常在幡旗下出入，知道这家伙不跑河了，走近，斜乜了一眼，“老七，你还没到我那里报到吧。“老七不想得罪他，也不在乎他，说:“收费你别找我，找掌柜去。要找女人，兴许还行。“见老七这身块头，来硬的不行，得来软的。使了一个阴招，待老七带着女人来媱铺时，让管医药的拿脉检查，都说新来的女人有梅毒，媱铺不敢接收，让老七白跑了一趟。
老七规矩了，见易胖子来了点头哈腰，“易爷，易爷“的喊得好甜，还特意在五福斋办了一桌。人嘛，屈服就行了，既然拜了码头，也就放他一码。老七却迈不过这道坎，要这样迈过去了，他以后还怎么在安江混下去？打听到镇长刘长寿经常光顾荷花园，迷上了荷花园的当红小姐水莲，花了二十块大洋买通了水莲，将易胖子的饭碗端了。再徜徉于街头，老七是水保了。
都喊七爷。
?老七板着脸，“什么七爷七爷，莫折我的寿，就喊老七!“人家抹不开面子，还喊七爷。后来习惯了，就喊开了。
?荷花园较之于清香楼自然有品味一点，身上没揣着在光洋甭想进去，除非你是熟客，晓得你有这个能力，记帐也行。荷花园的掌柜是个女人，姓谭名依渏，是大户人家，人家一直设见过她的丈夫，偶尔提及，说他在国军里吃皇粮，一年半载的不回家，兴许是个谎言。荷花园的女人都在三十岁以下，过了这个坎就辞了，哪怕你再漂亮水灵，得走。有了名气，招牌硬了，成了安江的标志。
??以前老七从来不敢跨进那道门坎，即便是再好的女人，没**的也不敢往那里送。现在涉及到码头费，老七得进去，不低于以前的数额。没有非份的要求，不象易胖子，撮了一顿还得上楼去，小姐的钱由她支付。以为是老七刚上任做做样子，久了也会变的，没想到老七每次都是如此，就看出了老七的耿直，是个可交之人，心里竟想着老七。
??老七还不忘初衷，每到月底就去巴蕉寨，视水秀为自已的女人，业已成了习惯。岩山掐着日子到了那几天就不回来，吃住在窑里。见五砣象老七，视为已出，不敢怠慢。
??老七也破了规矩，脚伕的份子钱一概免了。还有渡船，定了固定数额，年底一次性收取。刘镇长认同，只要不揣着私心，未尝不可。有了评论，易胖子死了心，回洗马乡下去了。
??“七爷，进来。“
??老七见女掌柜谭依渏的旗袍叉得老高，露出生白的大腿，有点惶然，碍于面子，只好进去。谭依渏在身后推搡了一下，“到月底还往天柱跑，不嫌麻烦？“
?“不麻烦，花不了几个钱。“
?“我看你就这一身行头，连换洗的都没有，钱都塞进洞洞里去了。“
??点到了实处，老七也不辩解。喝了茶，起身想走，被谭依渏拽住。
??身上的香水味好熏人的，老七不敢自抑，过了天井进里屋去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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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疤子还带着那帮弟兄们跑河，知道老七混出来了，有时能见到老七来到码头和那些脚伕闲聊，不予理睬，说了没这个徒弟，你就是当皇帝了老子也不理你！
??知道师傅的个性，老七从来不敢接近，跟木行的掌柜姚矮子打了招呼，既便有些小差错都免了。年底汇餐时姚矮子喝多了不经意泄露了，师傅才纠正了对老七的偏见。叫弟兄传了话，有空上木排喝酒。老七将菏花园最好的米酒端了一缸来，和师傅喝得天昏地暗。
??“还去天柱么?“
??“不了。“
?“人家有男人，真不是个事。“
??“嗯。我也这样想的。“
??“掌柜对你不薄，得收敛了。“
??“知道。“
??这些活，如同父亲一般的叮嘱，老七牢记了。既便那些女人再逗挑，老七无动于衷。
??腊月初八是老七的生日。师傅正好赶了回来，要弟兄传话，上木排来。老七说，要师傅和弟兄们都来荷花园，掌柜安顿好了，要玩的都免费。师傅说那倒不必了，既然去还痛小钱！弟兄们心里痒痒地，酒足饭饱之后都抱着女人潇洒。
??“你咋不玩?“掌柜见秋疤子想走，问。
??“辄市有一个相好，快二十年了，得对得起她。“
??“都这样了，把她带回安江嘛。“
??“我也想带啊，她来不了，家里还有一个瘫子男人。“
??谭依渏颇为感动。别看他们平时穿着操腰短裤，整天泡在河里，身子象桐油油过一样，说话粗鲁，口无遮拦，心善得很。老七也是如此，问过好几家，都说被你宠得不想出门了，你真有两刷子！
?心里踊动了，走进房里，将鼾睡的老七摇醒。老七见谭依渏在脱衣服，瞌睡全无，“骚娘们，昨晚才被你整过，得喝点药酒才行！“一把就将赤条条的谭依渏拉进被褥里。?
??“看你，一点也不斯文！“
??“这样才过瘾!“
??“死老七!“
??“死X!“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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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爷还在做掮客，少不了应酬，有时能碰上老七。
?“她还好吗?“
?“去年那场雪把她家牛冻死了，现在靠人背犁。“
?老七摸摸口袋，只有几块铜板。跟驼爷说:“借你两块大洋，转给她。下次来我还你。“
??“她还时常念到你，我说你混得好，都做水保了，叫七爷。她就傻笑。“
??“岩山还好么?“
??“除了烧炭，他能做什么？“
??“有段肘间没见你，上哪去了？“
??“跑了一趟常德，替掌柜押货。常德乱得很，小RB都快打进常德了。生意倒好做，就是不安全，打死我也不押货了。“
??老七就想到了师傅，快半个月了还没回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吧。天天去码头，从下面回来的都说没见到。老七放心不下，跟谭依渏说了，顺着沅水下去了。到铜湾时，正碰上弟兄们返回，就是不见师傅，一再逼问，师傅遇难了。
??老七火了，“为什么不把师傅运回来!“?
??一个弟兄说:“师傅临死前交代了，要和老相好葬在一起。“
??老七还能说什么呢?
??师傅走了，大家都散伙了。姚矮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队伍，心里干着急，托老七帮忙找找。老七一一找过弟兄们，都散心了，不愿回来。情急之下老七扛起了大旗。谭依渏不能理解，冷落了老七好几天，直到走的前一个晚上，要死要活的滚在一起，“死老七“地骂，“怀了你的孩子，得好生活着！“
??一声吆喝，木排徐徐漂走了。排头的一个弟兄放开了喉咙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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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哟嗨嘞!一一
??嗨哟嗨!一一
??沅水长哟!一一
?沅水弯嘞!一一
?九十九道湾哟!一一
??九十九座滩嘞!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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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依渏挺着大肚子还痴痴地站在码头上，直到木排漂到下游的金花滩，水天一色了，一声叹息，才回到荷花园。
??掐着指头算，最迟初五会回来的，初四那天还不见老七他们回来，谭依渏坐不住了，挺着大肚子来到码头。见段瞎子正在给人算命，嘴里哼着小调嘀嘀咕咕地，也进去了。待算命的走了以后段瞎子欠了欠身，塞了一窝烟丝，点上火，巴嗒了几口，问:“求财还是问讯?“
?“问讯。“
??段瞎子含糊其词的哼了一通后说:“天上下着毛毛雨，乌云散开日头出。“停了停，说:“不过一天，有贵人进屋。“
??果然灵验，翌日老七回来了。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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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下常德跑得好险。一路上都能见到逃难的人群，往湘西方向奔。夜泊柳林汊时，摆渡的喊:“小RB都进了常德城了，不能下去啦！“弟兄们都犹豫了，要老七拿主意。柳林汊还是辰溪的地盘，离桃源还有一天的路程，毛栗湾有条河汊，将木排弯进河汊里，跑不跑再做打算。老七把想法跟大家说了，都不吭声，说:“这是姚矮子的全部家当，谁都担待不起，不安全交手，有脸回去？“犟着要跑，弟兄们只得麻着胆子跑了。到了毛栗湾，天色已晚，草草吃了一只冰冷的红薯，携一弟兄打探情况去了。一路上逃难的人越来越多了，见他俩还往回走，说你们不要命了，国军已撤出常德城了，退守在雪峰山了。还没进辄市，远远看见码头火光冲天。一打听，木行掌柜已被小RB鬼子捅死了。再返回毛栗湾，等了三天，掌柜的小舅子赶到毛栗湾，交手后，随着逃难的人流回到了安江。
??王耀武部的前沿指挥所就驻扎在安江河边的蒋家祠堂里。政府做了动员，各大商行都纷纷捐款捐物，老百姓也排成长龙，以不等的数额伸出援手。老七挨家挨户上门说服，沈家田和段雪兰见老七来了，把大门关上。老七喊了几声，没人接腔，一脚将门踹开，“刚才还开着门，出来！“
?沈家田出来了。
??“十块大洋。“
??“那么多啊!“
??“多?我家出了五十块大洋!“
??“你原来是政府的人，多出点是应该的。“段雪兰说。
??“你们呀，要你的钱就是要你的命！要国家亡了，你的命也保不住了，是这个理么？“
??“是这个理。我出。“
??老七将大腹便便的谭依渏送到乡下亲戚家后，带着弟兄们上雪峰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