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院的宿舍楼保安措施到位,高耸的围墙外留存很宽的绿化带隔离。裴戌把机车头盔摘下来,又拨叶蓓蓓的电话,仍然无人接听。
晚8点的时候,他打电话到石百炼座机,想着确认明天青鸟打球的事。前通电话接起但是没人应声,他再拨有人招呼了,听得出是石百炼的声音,但是就一句,“你好!”,挂断了。
等他再打过来,问,“石百炼吗?”
那边很清晰地回答,“不是!”电话又挂了。
打不通叶蓓蓓和毛晋的电话,他知道石百炼朋友有限,这种啼笑皆非的任性,情况异常,他立即动身。路上让同事筛选了航班记录,叶蓓蓓两口子有出境登记,去南非旅游了。
晚高峰还没结束,裴戌骑摩托出门的。他飚到紫竹院这边不到半个小时,跑楼下一看,那个窗户并没有光亮。他出示工作证,让门卫开了楼道的门,上楼,摁门铃,没人回应。裴戌不做迟疑,动手用********开锁,职业需要,相关人员一直随身携带这类便利工具。
灯没开,但是屋里肯定有人,浓郁的黄酒味道。裴戌手电筒一扫,就看到卷缩在沙发上的石百炼。他把台灯打开,柔和的光顷刻便洒满了客厅。
屋内暖气很足,石百炼还穿着羽绒大衣,鞋子也没换,窝在沙发上,电视哑声放着动物世界,极凶险的虎口脱险,狮王猎杀什么的。裴戌挨身蹲下,石百炼一双眼睛晶晶亮亮地,温温柔柔地盯着面前的人。
桌上呈等列矩阵摆放的酒瓶,5年陈的绍兴老酒。裴戌探探石百炼的额头,烫得惊人,脸色却青白,叫她名字,“嗯”一句回应,眼神都疲倦得吝惜张罗,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知觉。
裴戌进厨房打开冰箱,开火热了一杯牛奶倒即食麦片里。中心城区的暖气供得足,他把自己的机车皮夹克挂到门厅,检查了一下门卫视频记录,并无异常。他现在肯定,石百炼自斟酒醉了。
他扶正石百炼,脱掉她厚重的羽绒服,那么瘦削的一团歪在沙发上。黏黏稠稠的一碗粥,勺子送到嘴边,石百炼很乖巧地张嘴。裴戌问烫不烫,石百炼勾头不语,尔后摇头。大约喂了半碗,她就停住了,脸扭到一边,手捂住。裴戌还没反应过来,石百炼已经踉踉跄跄往洗手间冲。
吐了,衣服上沾了一些污迹,石百炼浑然不顾,又靠到沙发上,眼睛只盯着电视一动不动,睡了!电视仍然在无声地放映画面,动物世界,那里有撕咬,有仰颈绝望,有吞噬。裴戌感受到了这个女人无尽的悲哀和伤痛,他当然不知道,这一周,她的经历,但她现在非常难过,他有感觉,他了解她。从研究资料上的她,然后现实接触,已经整整8年。
他把电视关掉,抱起石百炼,胳膊肘摁开浴室的灯。怀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温顺地窝着。浴缸里放好水,水蒸气迷迷朦朦地升腾,石百炼喝了酒,竟然在这三九寒天还全身冰冷,如果不赶快升温发汗,肯定会生病。裴戌轻轻唤醒石百炼,她眼睛清明,裴戌帮她脱高领毛衣,她还知道把手举起来,小孩子一样,巴巴地望着裴戌。裴戌探探水温,又把毛巾和翻出来的干净衣服搁在就近的台面上。
“洗澡!好了叫我。”
裴戌交待,听到那边答应了,出门,把浴室的门虚虚掩好,他到客厅,粗粗地收拾了一下茶几沙发,倚在书柜边喝水。
浴室里有动静。裴戌赶紧跑过去,到门口,停住,敲敲门。
“嗯!”
“是我,裴戌!”他记得,石百炼不喝酒的,这么空了好几个瓶子,竟然还没醉倒?
“好了吗?”裴戌问。
“好了!”石百炼的声音像是黏着水。
裴戌尝试推开门,让她留在浴室绝对不安全,他不确定石百炼是否行动自如。
浴室水汽还有,石百炼穿戴得整整齐齐,赤着脚坐在湿漉漉的浴缸边沿上。脸色让热水烘得粉粉嫩嫩,眼睛润润的。
瓷砖多冷呀!裴戌过去,伸出手接应,怕她滑倒。石百炼脸上带笑,眉眼清爽,丝毫不理睬,现在脚也挤上去,抱着自己,改蹲着了,摇摇晃晃。
她示威,头仰起,调皮地,突然一个踉跄。
没有思量,或者说心智抽空,这于裴戌,不曾有过的心悸。他下意识伸手,稳稳当当,把石百炼搂在怀里。
女孩子湿湿的头发蹭到他下巴,软和的嘴唇扫过他喉结,眉眼温顺而柔软。
她在他怀里,恍惚中,多年的漂泊流离,她好乏累,她贪念一个宽厚而温暖的依靠。
她使劲蜷缩,冰凉的手,微微颤抖,不受控制地掐进了他的血肉,呢喃,“冷,冷!”
他稳住了她的腰,心头颤动。他托起她低垂的脸颊,嘴唇的触碰,浅浅地,深深地。
裴戌把石百炼抱到床上,当女人的手不依不饶地圈紧他的脖劲,馨香彻底蒙蔽了他的判断,最后,他力不从心的理智,只能是沦陷前,强调,“石百炼,我是裴戌!”
那个女人,如梦似幻地凝视,平静地点头,眼睛里闪耀着繁星,暗夜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