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仍和往昔一样,青石幽幽,整个城池都仿若散发着淡淡的凉气。
张啸天出生于此,儿时的几年也在这里度过,小小的青石镇留给他的,是最后的缅怀和思伤。
父亲的打铁铺已经改成了杂货铺,那熟悉的小院,仿佛还依稀记载着儿时的哭闹和嬉戏。梦醒人归时,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但有些路,他上去了,就永远不会回头。
张啸天轻轻抹去眼角残泪,仿似咽下了最后一点牵挂。然后,直向城中而去。当年父亲落难于此,小心经营只为抚养两个孩子。一位武林中意气风发的英雄人物,惨淡到这般地步,张啸天也不禁有些鼻头发酸。然而如今心中最痛恨的还是当年的纨绔刘三刘赖皮。
父亲重伤时,屡次寻事,处处刁难,无奈下父子二人被迫迁至山野乡村,待得再次归来,父亲更是被毒打伤重,最后死在自己眼前。这种仇恨,与之木家差不了多少。
只是这刘员外在镇子里却是个至善之人,平时乐善好施,声望颇高,是以张啸天当初随秦镖头远行时,虽有念报仇,但犹豫再三,没有寻上门去。只是今日这复仇之事已经成为他心中执念,如果不为亲人报仇,他修道的道心也或许不能完整。有些事,非做不可。
刘府位于镇子中心,紧邻城主府。刘员外作为镇子里最富有的乡绅,据说曾经是个不大的官宦,只是不懂得为官之道,为人过于迂腐,最后自己辞官归来,经营着一些买卖。至于其人究竟如何,张啸天不知,但刘三的性命,张啸天此刻非取不可。
刘员外这些年来也为这第三个儿子愁坏了,因为最小,所以平日里过于宠溺,结果养成了如今骄横跋扈,欺贫凌弱的恶习。现在想要改回来,谈何容易,如今这个年纪,叛逆固执,险些将自己活活气死。好在自己也打拼了好一番家世,平时惹出些乱子来,也能靠着自己的几分薄面和大量的银两应付过去,但自知这样下去早晚酿出大祸来,所以也只能苦口心婆的劝导。
这才刚刚训骂了一顿,自己气呼呼的坐在正厅中,今日还约了私塾的陈老先生喝茶,好心情都叫这个不知上进的孩子给破坏了。烦乱的心情还没有平复,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下人。
“老爷,外面有个俊朗书生来访,只说要面见老爷您,不肯说出所为何事。”
刘员外心中正烦,哪里有心情招待什么年轻书生,想来无非是想靠自己谋些门路,自己为官时最是厌烦这些暗中倒矩之人,所以大袖一挥,不耐的说道:“就说老夫不在,撵他走吧,以后这种人直接赶走就是了。”
还没等下人答应,一道冷峻的声音突兀从外传来。
“刘员外这般招呼客人,可有失您身份呀。我真龙国一项尊重向学儒士,员外今日这般行为让人说道出去,恐怕有损声誉啊。”只见得一个身披青色道袍的俊朗少年一脸平静的站在院落中。
“你,你这小子怎么进来的!”那下人一看张啸天居然穿过层层院落来到了这里,后面的守卫都没有察觉吗?难道此人?一想及对方本领,不禁吓得差点小便失禁,只得结结巴巴的占到了员外身后。
“哼!老夫还乡已久,官场的营生早已生疏,如今只是一个粗野商贾,当不得儒生规矩,你另寻他人吧!”刘员外虽也惊讶,但自负这城主府边,对方不敢太过放肆,阴沉着脸说道。
“哦?刘员外以为张某今日前来是有求于你吗?也算对,张某确实有个关乎刘老爷的事情想要请教一二。”
“哼!但说无妨,不过老夫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公子谈雅兴,公子也不用在此浪费时间。”
“呵呵,刘员外且听我说完,如果今日之事与你无关,张某扭头就走,怕只怕刘老爷日后后悔罢了。”张啸天晒然一笑,接着语气一转,阴测测的说道:“张某自小出生青石镇,耳濡目染的都是刘员外如何平易近人,如何积善行德,老实说,当年很是敬仰,可张某很是好奇,为何刘老爷如此大善之人,却娇惯出那样一个恶子,欺善凌弱,损坏刘老爷名声,刘老爷却一直放任不管?”
刘员外一听,事关自己那个另人头疼的小儿子,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可是小儿什么地方冒犯了公子?恕子不孝,是老夫管教之过,得罪之处,老夫愿意拿出些钱财慰问,公子尽管报个数便是。”
“呵?钱财?张某知道你刘老爷家大业大,但钱财能买得了人命吗?钱财能让张某家父起死回生,能让张某不再忍受孤苦之痛吗?”张啸天闻言大怒,周身气势瞬间爆发,刘员外和那仆人“噗通噗通!”撞到身后柱子上,忍不住吐出一口脓血。
“什么人?!放肆,敢在这里撒野!”
“住手!”
“不许动!”各种杂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外院的护卫听到里面的声音匆匆赶来,隔壁的城主府中也有高手略上墙头怒喝。
“刘老哥,你无恙吧?”一个头发花白但却气势不凡的中年男子跳下墙头扶起刘员外,周围“呼啦啦”围上好几个本领高强的护卫。
“无妨,谢城主相救。”
“公子为何擅闯他人府宅,还在镇中恶意伤人?难道不将本城主放在眼里吗?”中年男子暂时松开刘员外,怒声呵斥张啸天。他和刘员外常有往来,很是欣赏刘员外的品行,平日里也得了很多便意,听到这边乱糟糟的,连忙过来查看,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个书生。
“城主大人在此,那这件事张某正好请城主给做个公断了。刘家三公子在镇中欺善凌弱,祸害乡民,家父原是镇中铁匠,被他屡次欺凌,被迫躲入乡下,五年前有事来到镇中,被刘家小儿活活打死,敢问城主,张某杀父之仇,如何计较?!”张啸天惨然一笑,赤红着双目冷冷反问。
“这......”城主气势顿时一弱,扭头责备的瞅了刘员外一眼,也是满脸无奈,但眼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此事还需本城主好好查证,你改日将诉讼辞呈交上来,待本城主查明了,自会给你一个说法。”
“哼!无需麻烦城主大人了!今日张某前来,必然要取走刘赖皮项上狗头,以祭奠家父在天冤灵!”
“哼!公子非要弄个鱼死网破才肯罢休吗?”城主也来了怒气,沉着脸问道。
“鱼死网破?只怕凭借城主大人的本事,即便网破了,鱼也死不了!”张啸天何尝不郁闷,这城主明摆着是要庇护刘员外,但此仇非报不可,也是狠声说道。
“老夫愿意拿出五十万纹银赔偿公子,还望公子高抬贵手!”身后的刘员外眼看就要一言不合闹将起来,只好无奈的说道。
“五十万?哈哈哈哈,刘老爷好大的手笔!但张某说过,有钱买不来先父再世,也填不了张某心中孤苦,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给张某一个说法!”
眼见已经没有回转余地,城主一方已经拔出了手中兵刃,一声叹息声在所有人耳中传来。张啸天微微惊讶,转过身来,只见得一个满脸威严之相的老者,此时却是充满了无奈,长长叹息了一声,说道:“张道友可愿听老朽一言?”
张啸天突破境界时,曾进入神奇状态,浏览了自身发生的所有事迹,其中就有这位只有数面之缘的老者替他疏通筋脉,相赠紫云的画面,这些好处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帮助,尤其是那紫云,使得他神识异常强大。其实早在很远的时候,张啸天就发现陈老先生来了,他原想事了了前去拜访道谢的,没想对方在这里出现。
陈老先生却是早就约好了和刘员外品茶的,但刚来这里,就看到这样一场闹剧。当年之事,他也知晓的清清楚楚,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劝,只是希望凭借自己的薄面给刘员外留条生路。
“张啸天还未谢过先生再造大恩,原打算稍后登门道谢,不想再次相遇,请受晚辈一拜!”面对恩人,张啸天也暂时收起了仇恨,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这陈老先生所修当属儒家一脉,周身有一股淡淡的正气缭绕,所以平日里看起来正直、严肃,只是修为不高,所以对如今的张啸天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呵呵,不错,如今连老夫也看不透你了,想来这些年又有了一些奇遇。”陈老先生微微一笑,旋即抬头看了看满脸沮丧的刘员外,又低声说道:“道友可否看在昔日情分上放过我这老友一次?老人家在世,疼爱膝下幼子这里常理之中,孩子犯了错,也不该全家承担的。”
“如果这刘员外肯把害我父亲的刘三交出,晚辈发誓不会动刘家一草一木!”张啸天本没打算在这里大开杀戒,只要对方肯交出元凶,他自也不会耽误。
陈老先生微笑着道了声谢,移步向着刘员外走去。
“老友啊,此事是你家那孩子做的不对,老朽也尽力替你调解,不过这张小友执念太重,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交还是不交,还得你自己拿主意了。”
刘员外惨然一笑,早已料到再不加管束,迟早闹出事来,只是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早晨刚刚一顿呵斥,这才关了禁闭,居然这就保不住了!
一口逆血突然喷出,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几十岁,陈老先生连忙扶住,右手不着痕迹的轻轻抚在刘员外背上。刘员外感激的看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的老泪像是断线的风筝般不住滑落。
“我刘世昌官场不如意,如今积善行德,安心做个百姓,却怎的也要遭这断发之灾啊!哎,也罢!也罢!来人,把那个逆子给我带出来!”期待地注视了张啸天片刻,刘员外一声大呼,随即身子一软,竟是昏了过去。陈老先生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身边紧张的众人说:“无妨,这样反而好些吧,先送下去休息吧。”
只过了片刻,刘赖皮那让人厌烦的声音就从远处传来:“你们这些狗奴才,居然敢拉我,你等着,回头统统弄死你们!二狗,**也敢动我,老子平时瞎了眼带着你逛窑子,老子回来打死你这狗奴才......”
众人脸色变了又变,都无奈的相视摇头,这孩子落得今日地步,都是情有可原啊。一声杀猪般的叫声从后院传来,却是刘赖皮的亲娘,怒骂着闹将了出来,张啸天心头更烦,此仇不得不报,可是闹得刘员外这等善人家破人亡,也非他所愿。
临身飞起,众人只觉眼前一股青烟掠过,叫嚣的刘赖皮和张啸天二人已经没有了身影,只问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旋即没了声息,都不禁吸了一口冷气,这般身手,自己等人差点傻乎乎冲上去打杀人家!
第二日,刘员外险些病故,大开仓库,救济镇子里的贫困居民,赔偿昔日刘赖皮欺凌过得所有人家,大家得知刘赖皮已经被杀,都大放鞭炮,奔走庆祝。刘员外的府宅长日大门紧闭,日渐冷清。
张啸天带着丧命的刘赖皮,径直飞掠到田家村小茅屋里,祭拜了父母哥哥,静坐了三天三夜才静静的走了出来。
平日里负责照料张铁仁这小茅屋的乡邻早已知道张啸天回来了,这几日也常有小孩跑过来送些水食,不过张啸天只是静静的坐着,并不曾说话。这一日,他却是主动拜访了所有的乡邻,挨家挨户留下了一些钱财,这才决然的出山而去。
他要走的路,还很长,如今的仇家无比强大,他不知道修炼到什么程度,经历多少岁月,才能了却这一番恩怨,但这是他最大的执念,即便穷尽了一生都没能完成,他也要奋斗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