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入公司多年,早已经营滴水不漏,那些老古董董事为了些许恩惠帮着霍连轩说话,他并不放在心上,年纪大了,不该再在公司操劳,也该回去颐养天年了,博奥当然会对那些有功之臣养老,绝不会让他们心生不满。
“靖琛啊。”霍长荣却不生气,反而笑了笑:“那你百年之后呢?难道要便宜二房三房的人?依我说啊,既然你命里无子,不如就兄弟握手言和,总好过博奥落入他们手里,你说是不是?”
“我命里有子还是无子,现在说也为时过早,更何况,我还不到三十岁,又不是老的走不动,父亲何必白白操心?”
霍靖琛不预备和他们多说,掸了掸衣袖折身向外走:“您有这些心思关心我的子嗣问题,不如先想想您那个宝贝疙瘩,有没有福气活到当爹那一天!”
“你!简直是蛇蝎心肠!”霍长荣终是被他这样满满嘲讽的语气弄的怒火大涨,抄起茶盏就往他身上砸去,林宇和赵森挥手甩开那飞来的茶盏,怒目瞪着霍长荣,丝毫恭敬都不曾有,更是要他怒火万丈。
“霍靖琛,你这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之徒,我告诉你,你敢动连轩,先要了我的命!”
霍靖琛知道父亲的偏心,也知道这一次交谈不过是白费口舌,可是听了他这样的话,却仍是觉得心口里一片冰冷。
“父亲既然已经先失了长辈的慈爱,靖琛也就不会再顾忌太多。”
霍靖琛没有回头,只是脚步微顿片刻:“今日父亲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那我也把话说明白,从今往后,我非但不会认那个野种为霍家人,就连您,也不再是我的父亲。”
“逆子,逆子!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这样以下犯上,天理不容!”
霍长荣气的直喘粗气,岑曼殊和霍莲瑾赶忙上前又是拍背又是揉胸口,柔声劝慰起来:“老爷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霍长荣眼睁睁看着霍靖琛毫不犹豫的甩手离开,只气的心跳加快:“我现在就去找家里的长辈,我要把这逆子逐出霍家!”
岑曼殊一愣,逐出霍家……不是霍家的人,自然没道理再执掌博奥,就算是老爷子留了遗嘱博奥是他的,可霍家人却绝对不会答应让一个非霍家人执掌家族企业的……
霍长荣这老东西显然是被气坏了,竟然动了这样的心思,要知道,他虽然一向不太喜欢霍靖琛,但对于长房的长子长孙,心里到底是看重的,也是寄予厚望的……
现在说了这样的话……
岑曼殊的心跳的砰砰的,又怕他只是气头上的一时脱口而出,不由得加了一把火:“老爷,您可千万冷静点,靖琛是长子长孙,博奥一直都是他打理,若是把他逐出霍家……”
“那又怎样?父亲总嫌我没本事,那是他根本不给我机会!没了他霍靖琛,还有我和连轩,我就不信离了他博奥就会关门!”
岑曼殊唇角微扬,不再提这个话题,却是扶了霍长荣回房,使了全身解数劝慰,柔情蜜意的轻言耳语:“老爷消消气,我让老爷舒坦舒坦……”
复式公寓内,一应装潢都价值不菲,就连楼梯的扶手,都是上等的实木。
可这一切,却犹如明珠被蒙了尘,不得见天日。
每一个房间,包括阳台的落地窗帘都是终日合拢的,没有一丝的缝隙,也透不进来丁点的天光。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是从来都不开的,仿佛房子的主人不喜欢明亮,终日都只是开着两盏昏黄的地灯。
楼上楼下的邻居几乎没人看到过这家的主人出门,也从来没人上门拜访,但今日却很奇怪,那终日闭着的门外忽然来了陌生的男人,而常年不开灯的客厅,也亮如白昼。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还算年轻,皮肤是白的,可那白却透着不见天日的不健康,是灰蒙蒙的白,她的嘴唇也是灰白的,整个人都是一种灰扑扑的色调。
“霍先生还真是稀客。”
郁暖心缓缓开了口,只在说话的那一刻,她的眉眼里微微有了些许的光亮。
霍连轩端坐在那里,像是一个不起眼的影子,他撩起眼皮看了郁暖心一眼,直接开门见山:“我来找你,是要你帮我一个忙。”
“我凭什么帮你?”
郁暖心拨弄了一下茶杯,“再说了,我这样子,又怎么帮得上你?”
“你不是恨沈卿卿恨之入骨吗?”
霍连轩的声音沉沉的让人听了不舒服,郁暖心抬眉看他一眼:“现在的沈卿卿我不恨了。”
已经离了婚,和霍靖琛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她何必还要恨?
不过是一个和她一样的可怜虫。
“你知不知道霍靖琛还在想着她?这两年都在等着她?”
郁暖心握着杯子的手一顿,却依然不语。
霍连轩轻声一笑:“我告诉你,现在是沈卿卿不愿意回来,我敢说,只要她点点头说一个好字,霍靖琛立刻就会和她复婚,他们马上就可以再有孩子,你之前做的一切,全都是无用功!”
郁暖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两年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已经让她整个人都快要扭曲了。
霍靖琛给了她一笔钱,这一套房子,不限制她的自由,可她却再也没办法离开这座城市,她就像是一个活死人,被关在金丝笼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在实践他的诺言,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再也不会要她有一刻的欢愉。
复婚?沈卿卿再怀孕生孩子?
郁暖心眸子里的光芒微微破碎,她苦心筹谋,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你要我做什么?”
她的声音机械的响起,霍连轩唇角蓦地微扬。
只要沈卿卿死了心再也不回来霍靖琛身边,依着他对霍靖琛的了解,他绝不会再娶妻生子,那么,很多事就不需要再动手去做,简单太多。
他已经对他极其防备,再如上次的车祸事端那样轻易得手,显然不可能。
不如就用这样的手段,轻而易举,就再也没了后顾之忧。
临近傍晚,赵森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彼时霍靖琛刚刚与投资商签完协议,回了办公室稍做休息,赵森接完电话想了一会儿,还是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少爷,郁暖心刚才打来电话,她说要见您一面。”
霍靖琛闭目靠坐在那里,闻言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她的事,不要拿来打扰我。”
“她说她病了足足一周了,您要是不去见她,她不会看医生。”
“病了该去看医生,找我也没用,你请个医生过去给她看病。”
霍靖琛的声音四平八稳,没有一丝的波澜。
赵森立刻按他的吩咐去打电话。
一个小时之后。
赵森脸色有些难看的折转回来:“少爷,许医生说郁暖心高烧不退,却不肯让他看诊……”
霍靖琛沉默不语。
两年了,她一直安安生生的待在他安排的那个地方,再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
他几乎,几乎就要忘记了他们之间曾经的一切。
他也曾经想过,她到最后会变成那样,从根源上来说,还是因为他吧。
因为他爱上了沈卿卿,因为他不能再娶她,因为他的心里没有了她的位置,所以,她一步一步,把自己,也把他,给毁成了这样。
两年的折磨,也够了。
没有爱,也就再没有恨。
霍靖琛决定,去见她最后一次,然后,就让她永远的离开。
他和郁暖心,还是回归毫无牵扯的陌生人最好。
黑色的宾利划破夜色,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下缓缓停稳。
霍靖琛下了车子,步入电梯。
一眼看到郁暖心那一刻,霍靖琛也愣了一下。
她穿着宽大的白色睡袍,身子空荡荡的罩在里面,瘦的几乎不成人形。
许是终日不见阳光,皮肤有着病态的惨白,而此刻,又因为高烧的缘故,两腮蕴着不健康的酡红,要她看起来憔悴不堪,仿佛比实际年龄苍老了整整十岁。
“你来了?进来坐吧。”
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闪身让他进了房间。
霍靖琛缓步进去,房间里仿佛有着一股奇怪的腐朽的味道,却又熏了香,仿佛要掩盖这不好闻的味道,有些污浊厚重的空气,要他忍不住的微微蹙眉。
郁暖心泡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他,一杯自己捧着。
她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在水汽氤氲之下,有浅淡的笑意缓慢流泻:“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霍靖琛不期然对上她的微笑,只觉得有说不出的滋味弥漫在心间,他浅浅啜了一口茶,就搁下来:“生病了就去看医生,别和自己身体过不去。”
郁暖心又是一笑:“我如今这样子,身体好和坏又有什么区别?”
霍靖琛不预备和她说过多无关紧要的话:“你要见我到底有什么事。”
郁暖心脸上的笑意缓慢止住:“你就这么厌恶我?”
霍靖琛干脆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
“靖琛,别……”
郁暖心心急之下,急急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霍靖琛却不等她的手触到就飞快避开。
掌心里的一团空寂,让她心口蓦然一疼。
他就那么的爱沈卿卿?为了她,竟然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连她的一丝触碰都不接受?
高烧要她全身的肌肤都是滚烫的,可这滚烫,却熨不平她心头里翻搅的热浪。
她被逼成了这样,凭什么要让他们好过?
她这辈子已经毁了,流过两个孩子,再也不能生了,谁还会要她?
不如就一起被毁掉吧!
“如果你要我来,只是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那么……”
“不,并不是。”
郁暖心收回手指,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我想走……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