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的想着,可就算事情还能回头,再来一次,她大约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她不敢去想他躺在ICU里昏迷不醒时的样子,她不敢去想他被人羞辱时怎样咬着牙忍下这口气,她不敢去想——将来,或许是五年十年,也或许是一年,他就会后悔如今的选择,生活的残忍把他们的棱角和锋芒都磨灭掉,他们会相看两相厌,彼此怨愤着对方,所有的爱,都消弭干净了,余下的只有艰辛生活赐予的不断的争吵和越来越深重的矛盾……
定宜倏然的闭了眼睛,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轨道,一旦脱了轨,后果,只会不堪设想。
不要想了,定宜,所有的一切苦果,都自己吞下去吧。
定宜缓缓的站起身,提了收好的行李预备出去,可他忽然冲进来,然后将那门重重的关上,反锁。
定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任司曜你干什么?”
他站在那里,眼眸深的犹如一口不见底的井,他望着她,那目光冷的摄人,再没有昔日的温柔和温度。
定宜心里忐忑,下意识的捂住了小腹。
任司曜的目光却是缓缓落在她的小腹上,不管怎样,他就是不愿意相信,他不相信会有女人这样狠心,他也不相信,定宜一早就和那个姓孙的有了苟且!
“你干什么?任司曜你干什么!你停手……你再胡闹,我要报警了……”
任司曜眸光阴沉,不顾定宜的左右挣扎,直接把她按在沙发上,然后扯开了她的牛仔裤……
定宜吓坏了,死命的挣扎尖叫,可任司曜根本不为所动,他粗鲁的褪掉定宜的裤子,然后,扯掉她的内。裤……
洁白的卫生棉上,触目的一片鲜红,任司曜整个人倏然的僵住——
原来都是真的,他最后的一线希望,忽然彻底的破灭掉,孩子没了,真的没了,被他心爱的女人亲手杀死了!
他忽然极狠的一耳光出去,然后像是疯了,又是几记耳光在定宜的脸上,定宜原本就身体虚弱,他盛怒之下,她更是动弹不得,只得这样硬生生的挨了这几巴掌,两边脸颊,腾时就红肿了起来,嘴角也被打的裂开了,有一缕细细的鲜血渗出来,蜿蜒在雪白的下颌上……
定宜疼的眼泪直往外涌,所有的委屈泛滥而出,她再忍不住,对着他大喊出声:“任司曜你对女人动手算什么东西?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你以为我不敢!”任司曜伸手扼住她细瘦的脖颈,他下了狠手,力气大的摄人,定宜很快就喘不过气来,脸憋的涨红,她抠着他的手背,抓出一道道的血痕,可他仿佛没有痛觉,眼都不眨一下,只是毫无温度的望着她的脸:“温定宜,你杀了我的孩子,那就替他偿命吧!”
他说完,忽然对她轻轻的笑了,不知是不是定宜的错觉,在快要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瞳里有泪水氤氲而出,可,她终究没有能够看清楚——
她似被折断了翅膀的孤鸟,软软的倒在了他的面前,任司曜却仍是不肯松手,他的眼眸渐渐通红一片,而那掐住她脖子的指节也变的青白起来,是不是死了?她死了?
任司曜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仿佛脱力了一样望着毫无声息的她。
那样娇小柔美的一个女人,恬静安好的让他的心都要融化了,可却有着这样可怖的一颗心。
他真想杀了她,亲手杀了她!
他捧住脸,无声的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笑的连眼泪都涌了出来。
定宜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公寓里没有开灯,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烟味儿,她扎挣着坐起来,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是孙总打来的,她没有接,他又发了简讯,说等不到她,先回去了。
定宜想离开这里,没有人可以联络,她唯一能找的人也只有孙总了。
拨了电话,那端很快就有人接起来,定宜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喂,孙总……”
斜刺里忽然有一只手把她的手机抢过去,然后重重摔在了墙壁上,定宜吓的抱着头尖叫,这才看清楚,那一团黑暗的房子里,任司曜竟然还在。
“这么着急就去找你的姘头了?”任司曜靠在墙上,手指间夹着烟,忽明忽暗的微火之下,定宜看不清楚他的脸,可只是这话语里的轻蔑和羞辱,就足以让她眼眶酸涩起来。
可她什么都不说,默然的站起来就预备离开。
“温定宜,打了我的孩子,转身就想嫁给那个暴发户,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任公子您想怎么说都成,我知道您心里有怨气,我都受着。”
定宜越是这样平静,任司曜的怒火就更盛:“是么?果然是婊。子,这脸皮都比寻常人厚多了。”
定宜死死的掐住掌心,回头望他,浅浅一笑:“任公子大概自己也忘了,您当初还没和未婚妻退婚的时候就来勾搭我了,您的脸皮也不见得有多薄。”
任司曜掐灭了烟,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温定宜,你和那个姓孙的,上床没有!”
定宜莞尔一笑:“这是我和孙总之间的事,不劳您费心了。”
“怎么不劳我费心?他要是睡了我的女人,我也得睡回来才够本啊!”
定宜立时慌了,冰凉的手下意识的贴住小腹,她现在怀孕还不到两个月,胎还没坐稳,尤其现在她还有先兆流产的迹象,任司曜要是发了疯……孩子,孩子可就真要保不住了!
“任司曜你别发疯,我才刚做了手术……”
任司曜的脸渐渐在她面前清晰起来,他微微笑着,那笑却带着狰狞:“温定宜,像你这样的婊。子,不就和ji.女一样么?既然是ji.女,还用在乎是不是刚刚小产完?就是大着肚子,不也照样要被人上?”
他的手指冰凉,指腹贴在她颈间的动脉上,他能感觉到脉搏剧烈的跳动,她也会害怕?
是真的害怕身体受不住?还是害怕,她被他睡了,孙总就不要她不娶她了?
“任司曜你别欺人太甚!”定宜是真的怕了,哭着哆嗦起来:“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算我错的离谱,也够了……”
“够吗?”任司曜对她轻笑着摇摇头:“怎么会够呢温定宜?你永远不知道把一个人所有的希望和梦想都敲碎,是多么残忍的事情……你不是想嫁给那个暴发户吗?真是不好意思,我可不会成全你的,你——做梦吧!”
定宜出门的时候,把口袋里的一把钥匙拿出来,轻轻搁在了门口的鞋柜上。
她没有再回头,安静的,仿佛她根本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悄然无声的走下了楼。
定宜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来送她。
确切的说,她要走的事情,也并未曾告知鹿鹿和萧然他们。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昔日最好的朋友,要在他们面前演戏,也实在是太让人疲累了,而她,再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了。
那天晚上从任司曜那里离开之后,她下面的出血都没有停过,去看医生时,被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又开了无数的药,打了针,被勒令在医院观察了两天,医生才放她出院。
总算是勉勉强强的保住了,可到底身体还是有了损伤,孙总那边,从那晚之后,也就再也没了联系。
原本就是做戏,任司曜最后的疯狂举止,更是给了人家一个绝好的理由和她“分手”了。
大家倒也清静。
只是这些细细碎碎的事情落在鹿鹿和萧然的耳中,还是让两人红了眼圈。
鹿鹿试探着和定宜联系,可定宜根本不接她的电话,她去找过她,可定宜看到她就说了一句:“怎么,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么?”
昔日最好的朋友,忽然之间连好好儿说话都不能了,鹿鹿心里难受的无法疏解,竟然病了一场。
萧然去探病的时候就劝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定宜她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那我们也没有办法,作为朋友,该做的你我都做了,该劝的你我也都劝了,她执意如此,我们也无能为力,只希望,她将来不会后悔吧。”
鹿鹿病好之后,仿佛也看开了,定宜不理她,躲着她,见了面也没好话,她渐渐的,也就不再去找她联络她了。
萧然说的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或许,定宜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呢?
只是到底还是痛惜,曾经多好的两个人,怎么就闹成了这样?简直是一辈子的死敌了。
任司曜终究还是回了任家,听尘沣说,他把画具,还有以前的画作全都烧了,而且,他已经进了任家公司的董事会,任老爷子正在慢慢的把公司的事情交到他的手上,以后,等到他能独当一面了,任老爷子就预备着一点点的把手里的权利交到任司曜的手上,然后回家养老了。
仿佛云开雾散,所有的事情渐渐的都上了正轨,任太太看起来都年轻了几岁,老朋友们都笑着打趣她“人逢喜事精神爽”,可不是有了喜事?
明媛那傻孩子还一直痴痴的等着司曜,司曜现在迷途知返,和那个拜金女分了手回来任家,明媛几次找借口来家里看他,司曜看着也不抗拒她的样子,任太太喜的合不拢嘴,闹了这样一场,司曜大概就能看清谁才是对他真心的了。
到那时,两家的喜事也就近了,等到司曜结了婚,她抱上大胖孙子,这日子才叫过的有滋有味呢!
温母在菜场买了鸡肉和青菜回去,到家里楼下的时候,邻居们正在三三两两的晒着太阳说闲话,看到她回来,有嘴快的嚷嚷起来:“哎呦,这是给你女儿熬汤补身子的?”
温母略微点点头,提了东西就要上楼,那人又追着她说道:“怎么定宜肚子都这么大了,也不见孩子爸爸来看她们娘俩啊?”
温母脸色有些不好看,敷衍了一句:“孩子爸爸出差去国外了,忙着呢,等生的时候就回来了。”
“那就好,我们可是看着定宜长大的,都担心着她呢。”
温母笑的越发勉强:“多谢你们的好心了,我先上楼了,还要做饭呢。”
“你忙你忙。”
几个邻居摆摆手,看着温母上了楼,又头挤着头嘀咕起来:“我看这温定宜八成是被人给甩了……”
“可真说不准,从前她跟那男人离开的时候,我就觉得不靠谱,瞅瞅现在,就出事了吧。”
“说起来,她那时候都和陈家小子订婚了,又当场反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谁知道啊,等着瞧吧,我看那孩子的爸爸八成也回不来了。”
温母进了门,手里的袋子搁在地上往沙发上一坐就哭了起来。
她一方面心疼女儿,一方面却又气她当初不听话,现在自讨苦吃。
可这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是心里有气,也看不得她吃苦受罪啊。
别人家的闺女怀孕了,婆家和丈夫看的宝贝一样,个个养的珠圆玉润的,可她的闺女却一个人回来了不说,还瘦成这样子,这眼瞅着下个月都到预产期了,才比孕前重了八斤,人瘦的都脱了形了!
温母哭够了,还是照样打起精神去厨房给女儿煲汤,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管定宜在外人眼里是好还是坏,可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自己不疼,还让谁疼呢?
定宜睡了一觉醒过来,隐约的仿佛听到外面母亲的哭声,她想要出去看一看,可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
劝也无用,除非她现在变个孩子爸爸出来,除非她过的幸福……
可这一切,都根本是不可能。
定宜坐回床上,目光有些愣愣的望着窗子外。
已经是秋天了,离开那座城市已经六个月,却恍然如同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一样。
她断掉了和鹿鹿萧然等人全部的联系——
不断掉又怎样呢?
辛辛苦苦做了一场戏,总不能前功尽弃,让任家的人知道了,又会说是她心机深,故意留一手,还想着勾搭任司曜呢。
而今全部的希望都在孩子的身上,她这一胎怀相不好,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选择回到父母的身边来,定宜已经想好了,等到孩子出生了,再长大一点,她就会重新找个小城市找一份工作,自己努力把孩子太大。
不是家乡不好,也不是不想待在父母的身边,而是小城太小了,没有任何的秘密可言,她害怕将来孩子会听到形形色色关于自己这个母亲的流言蜚语,不管怎样,那对于孩子的成长来说,都不是好事。
她偶尔的还是会想起任司曜,其实,已经逼着自己努力的忘记了,可是人的心如果能被意识控制住,那这世上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在夜里掉眼泪?
想起他的时候,最初心还是疼的,那种疼是会让人在夜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疼,那种疼,是眼泪都掉不出来的哭泣,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她爱他,如果不爱了,就没这些烦恼了不是?
定宜抚了抚隆起的小腹,孩子一直都乖乖的,定宜心想,大概是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吧,心里却有点事失落,她其实想要一个和他的模样一样的小男孩的。
想他想的受不了的时候,看到和他一样的小男孩儿,也会是一种慰藉吧。
定宜低头,唇角有秀美温婉的笑意缓慢氤氲,盼着他赶快的出来,盼着看到他们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模样,这样盼着,仿佛,她的人生,终究还是有希望的一样。
“自个儿把药吃了,别让我说第二遍。”
任司曜裸着身子半靠在床上,点了一支烟,眯起眼睛抽了一口,冷淡的对偎在他身畔的女人说了一句。
蓬乱的卷发散开在枕上,女人有一双猫一样的眼眸,嫣红的唇微微的翘着,是娇媚横生的模样。
听了他的话,女人有些不满的嘟了嘟嘴:“司曜……总是吃药对身子不好的。”
也是,人家是有正牌未婚妻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女人看了看床头的药,到底还是乖乖吃了。
趁着他对自己还有兴趣,多捞点钱算了,怀孕逼婚这样的戏码,还是省省的好,任司曜又不是傻子,她可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任司曜开车回去别墅,已经凌晨一点了,任太太却还没睡。
他走进去,吃了一惊:“您怎么还没睡呢?”
任太太看看他,忍不住的皱眉叹气:“司曜啊,外面的女人,偶尔玩玩就是了,你瞧瞧你,整日整夜的不进门,明媛心里多难受?”
“您也说了,玩玩而已,影响不到明媛什么,反正我又不会去娶她们。”
任司曜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毫不在意的回了一句,任太太不赞同:“可你也太过分了……”
“怎么,明媛又找你诉苦了?”
任司曜挑挑眉,任太太摇头:“没有,是我看不过去了!”
“明媛都没说什么,您老人家操什么心?”任司曜吊儿郎当的一笑,起身上楼:“您也早点睡,我上楼了。”
任太太有心再说几句,任司曜却直接上楼了,她无奈,坐在那里唉声叹气半天,到底也没有办法。
自从司曜回来之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多好的孩子,一向不在外面乱来,也从不传什么绯闻的,如今却是绯闻女友一个接一个,若不是明媛大度……
苏明媛坐在餐桌前陪着父母吃早餐,看早报的苏父吃着吃着就停了下来:“明媛呢,你和司曜现在怎么样了?”
明媛放下牛奶杯子,讶异的看了爸爸一眼:“挺好的啊,怎么了?”
苏父把报纸递给她:“你瞧瞧这是第几个了?”
明媛却是看也不看,淡淡一笑道:“司曜有分寸,他就是玩玩。”
“玩也不该这样,太过火了。”
明媛依旧是毫不在意,笑道:“怕什么呢,又不是温定宜,随便他玩。”
苏父一怔:“你这样说……司曜心里还想着那个女的?”
明媛的笑淡了淡,好一会儿,才道:“说真的,我也不清楚,可是我想着,大约多少,还是有一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