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晚之后,任司曜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再见过定宜。
他不联络她,她当然也不会主动找他。
而他这段时间也正是焦头烂额,那天与明媛的一番话,终究还是因着明媛的一场大病隐瞒不住,被家里人知晓了。
自小疼爱他无比的母亲,第一次给了他狠狠的一个耳光,而一向严厉的父亲,也动了大怒。
从前,不管是他叛逆的想要去学画画做个流浪画家也好,还是他不肯进公司学着生意上的事儿也罢,家里人虽然不答应,却也都是温言软语的劝着,像这样的大发雷霆,却是头一次。
母亲的一耳光落在他脸上时,他愣住了,而母亲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任太太把他当成心肝宝贝,何曾这样动过一根手指头?
家里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保姆当时就哭了起来,任太太也哭的泣不成声,却硬着心肠逼他去苏家找明媛道歉。
而任老爷子,直接砸了一个烟灰缸,怒气冲冲说道:“别和他说这么多的废话,整日里金尊玉贵的养着他,不是让他忤逆长辈的!明媛有哪里对不起你?你做出这样的事,是不是要把老子的脸都给丢尽?退婚——我告诉你,我活着一天,你休想!”
“是啊,你们从小锦衣玉食的把我养大,可在你们的心里,我大约只是一只宠物罢了!我想做什么,从来不让,我不想做的,软硬兼施的逼着我去做!和自己不爱的人结婚,一辈子当你们手里的傀儡吗?我办不到!”
任司曜第一次这样对着父亲大喊,任老爷子几乎是气的全身都在发抖了,任太太慌忙过去捂他的嘴:“司曜啊,你在乱说什么?爸妈多么的疼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赶紧给你爸爸道歉,看看把他气成什么样了……”
任司曜死咬着牙关不肯开口,任老爷子怒极反笑:“好,好好,我养的好儿子,你觉得自己委屈了是不是?住着别墅,开着豪车,用不完的钱,反而是我们对不起你了,你要是真有骨气,你就别一边享受着一边抱怨我们不给你自由!”
任司曜忽然推开任太太,他拿出钱夹狠狠掷在地上:“你放心吧,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用你们任家一分钱!”
他说完转身就走,任太太哭着要过去追,却被任老爷子给叫住:“不许去,我倒是要看看,他离了任家,能活成什么样了!”
没吃过苦头的二代,还真以为离了家族的庇佑,自己也能如从前一样顺风顺水呢,他倒要看看他撞的头破血流时,还会不会这么硬气!
“司曜从小到大哪里吃过一丁点的苦?”任太太心疼的大哭出声,任老爷子心里也有几分不忍,但却比任太太想的更加长远一些。
司曜这孩子从来没见识过外面的人情冷暖,这次倒也是个机会,让他出去碰碰壁,他也就知晓他身为任家的公子哥儿,是多少人羡慕到发狂的事情了。
“没吃过苦,就不知道现在他的生活多舒坦,就让他出去吃点苦头吧,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
任老爷子看向太太:“找人去查查看,司曜这段时间是不是和外面什么女人走的特别近了。”
任太太一凛,旋即却是立刻明白过来:“是了,司曜一向乖巧听话,现在忽然魔症了闹着要退婚,必然有蹊跷。”
任老爷子闭了眼微微颔首:“去查查清楚吧,不拘是什么女人,也得给她点颜色瞧瞧,咱们任家这样的门户,也不是想攀附就能攀附的!”
任太太点头,沉吟片刻道:“说来我心里影影绰绰的有点结论了,不过还是再去查查的好,也省的真冤枉了好人。”
“还有苏家那边,你也好好安抚安抚明媛。”
任老爷子睁开眼望向自己太太,深邃的眼眸里有精明谋算的目光一闪而过:“苏家老爷子在商会的位子举足轻重,咱们任家有时也需要借他的力做事,记住,明媛那边,不可慢待了。”
“我懂得,你就放心吧。”
任太太抿嘴一笑:“明媛是个懂事的,又对司曜痴心的很,放心吧,我会好好劝她的。”
任老爷子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明年春上,捡个好日子,给两个孩子把婚事办了吧,结了婚,心就定了,司曜也该学着对公司的运转事宜上手了。”
任太太心里自然一万个赞同:“还是你想的周全,都说先成家再立业,正是这个道理,到时候他们结了婚,司曜慢慢也能站住脚了,咱们俩就在家里抱抱孙子孙女,这才是咱们这年纪该过的日子呢!”
任司曜拨了温定宜的电话数次,都没能打通,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想着大约是那天晚上的不欢而散之后,她心里真的生气了吧。
开车去了定宜所在的医院,却发现医院里一片忙碌,而护士站里也并未有定宜的身影,任司曜找了个小护士询问,这才知晓,定宜竟然申请去了C城地震灾区!
任司曜当然知道C城的灾情多么严重,七级的大地震,兼之那里的地势原因,泥石流数次频发,不知道死伤了多少人,听说与外界连通的道路全都被泥石流阻断了,通讯几乎全部瘫痪,外面的救援队几乎每天都有人员受伤……
定宜那么瘦小娇弱的一个女孩子,竟然主动申请去了灾区?
任司曜莫名的觉得有些愧疚,她去那里,大约也是因为生他气的缘故吧。
他没有多迟疑,问了医院救援队领队负责人的联系电话,任司曜直接开车去了C城方向。
到了那里方才知晓灾区的情况到底多么的凶险,听说他要进去灾区找人,老乡们都在劝他,天气很恶劣,山体滑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生,随时都可能会有危险,现在人们撤走都来不及,他还想进去,真是疯了!
任司曜又听说,很多非专业的援助队因为情况实在太凶险,都被救灾负责人劝了回去,任司曜打听了定宜所在医院的救援队,却得知了一个确切的消息,他们已经在三天前深入了灾区受灾最严重的一个小村落。
而且因为通讯设施的瘫痪,已经整整失联一天一夜了。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仿佛人很容易的就受到感染,任司曜从不曾见过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也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尸体和躺在地上呼痛呻。吟的群众和官兵。
他感觉自己就这样玩世不恭的存活了二十多年的心脏,忽然就跳动的热烈了起来,定宜那样的小姑娘都不怕死不怕流血,他这样一个大男人又害怕什么?
任司曜当即给远在A市的好友徐尘沣联络上,拜托他运送救灾物资过来灾区,而他,却是软磨硬缠的跟着一支专业的救援队伍深入了灾区腹地,也就是定宜所去的那个小村路。
中间的行程不再多提,总之,虽然日夜兼程,在满是泥泞的山上穿行,还要冒着瓢泼大雨往前赶路,但任司曜都咬牙硬撑了下来。
及至一天半之后,他们赶到那个小村落外围的时候,他已经瞧不出之前的光鲜和干净了。
定宜此时忙的连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伤员实在太多,她从早上睁开眼就在低头不停的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一直重复这样的动作到下午,才啃了一个干面包,又继续忙个不停。
当听到有人四处打听着找她的时候,定宜方才歇口气抬起头来,满地泥泞,扎着数个脏兮兮的简陋帐篷,定宜身上的护士服满是血污,她的头脸都脏兮兮的,根本瞧不出原来的面貌了。
而那个找她的男人,直到站在定宜跟前了,她都没能认得出来。
任司曜咧开几乎干裂的嘴唇对她灿烂一笑:“定宜!”
他喊她名字那一刻,她方才发现,站在她面前,这个满身泥污根本瞧不出面貌的男人,竟然是任司曜!
“我的天……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定宜一向性子内敛,这样情绪失控喊出声来,却还是头一次。
她捂住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任司曜真的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仿佛是从天而降一般!
“我听说你来了灾区,所以就来了。”
任司曜说的轻松自如,定宜的眼睛却湿润了起来:“你傻啊,你又不是救援人员,跑来这里干什么?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你都不怕,难道我一个大男人还不如你吗?”
任司曜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随即问她:“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吗?”
大家都在忙,他若是什么都不做,未免看起来也太格格不入了。
更何况在这样的氛围下,人是很容易被同化的,任司曜就算是再冷清的性子,也不会在这样的灾情面前,不为所动。
定宜却摇摇头:“我们预备明天一早就撤离,大家都连续工作一周了,很多同事都熬不住,医院已经安排了新的志愿者来替换我们了。”
虽然只在灾区待了一天,又没能帮上什么大忙,任司曜心里有些抱歉,却也无可奈何,他能做的,大约也是离开之后,多向灾区捐助一下物资了。
从前虽然做过慈善,可从未如这次这般亲身体验,那种心灵的震撼,更是无可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