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苏未静默的站着。
客厅里墙壁上有一支老式的壁钟,滴滴答答的走着,时间分分秒秒的过,苏未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有无边无际的哀伤从他的眼瞳之中流淌出来,他惨白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握紧,他的牙关在颤,他的眼睛渐渐通红起来……
自欺欺人,终究只能哄骗住自己一时,苏未这一刻忽然讽刺的明白,他其实早就猜到了吧。
还用猜么?她从来都是率性的人,从来都是不会隐瞒和伪装的性子,她的所有心思,都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里,写的清清楚楚。
苏未忽然无声的笑起来,他笑的前仰后合,笑的眼泪四溢。
他豁出去舍弃一切预备终生疼爱保护的女孩儿,他为她愿意生愿意死都不愿意放手的女孩儿,她已经不再爱他了。
苏未踉跄的转过身去,风吹动着阳光,在地板上一摇一晃,楼下种着一颗樱桃树,他曾经无数次想,爱吃樱桃的然然如果来了,明年夏天他们就能一起吃樱桃了。
他茫然的望着窗子外面的天幕,人的心,怎么会变的这么快?他才刚刚离开多久……
萧然听不到门外的动静,苏未安静的仿佛根本没有站在那里,她渐渐担忧起来,苏未他……会不会想不开?
萧然慌忙拉开门冲出去:“苏未,苏未?”
她急急的喊,可是房子里空荡荡的,没有苏未回应的声音,萧然着急起来,她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去找,可苏未仿佛凭空消失了。
也许他已经离开了,萧然这样安慰着自己,拉开公寓的门预备下楼,可刚一拉开门,入目就是一片血红,萧然吓的惨叫一声,几乎站立不稳:“苏未……”
苏未的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他的臂上一片鲜红,鲜血正在滴滴答答的落下来,而苏未的脚边,已经有了小小的一滩鲜血。
“苏未,苏未你疯了,你做什么傻事!”
萧然哭着上去夺他手里的刀子,苏未愣了一下,眼底神色微微一变,预备解释的话语到底还是咽了下去,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变的讥诮起来:“然然,你觉得我活着,还有意义吗?”
萧然愣了一下,却是不顾一切的把刀子抢了过来,她的力道太大,刀子甚至把她的手指划破了。
“苏未……你别这样,真的……”
苏未惨淡一笑:“然然,没有你,我生不如死,所以,如果你不爱我了,我一定会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萧然怔怔的站在那里,苏未手臂上的伤口不停的淌着鲜血,他不管不顾,只是那样微微笑着望着萧然:“然然,我的命都交给你了,我的命就在你手里,然然,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吧,我们再也不要分开,我爱你,而你……你曾经也那么的爱我,将来,你还可以继续的爱我,对不对?”
萧然不能摇头,也做不出摇头的动作,苏未的血越流越多,微腥的味道冲入鼻端,她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吐了起来。
苏未看着她,声音忽然淡淡响起:“然然,你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必须去看医生。”
萧然根本没吃东西,又能吐出什么来?不过是干呕了一阵,胃里依旧难受,她强撑着站起身来,不再去看苏未:“是你需要看医生,苏未,你的血快流光了。”
苏未仿佛无所谓的样子,依旧淡笑的表情:“然然,下周五,我们系里同学有聚会,我想你和我一起参加,以我女朋友,不,以我未婚妻的身份,好不好?”
萧然不想答应,可苏未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然然,不要拒绝我,我……真的,承受不住。”
萧然觉得那么累,从未曾这么的累,身子不舒服,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难受。
物是人非,大概说的就是她和苏未吧。
她不怪苏未为什么变成这样,因为,是她自己先变了。
萧然长叹一声,缓缓点头:“好,我会参加聚会,只是,苏未,我们还没有订婚……”
“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领结婚证。”
萧然惨淡一笑,手掌无意识的贴在小腹上摩挲了一下:“苏未,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苏未毫不犹豫的答应,她还会犹豫,是好事,说明她的心里,终究也是割舍不下他的吧。
萧然进了卧室,苏未站在走廊里,忽然心又沉了下来。
萧然她,连自己受这么重的伤,连叮嘱自己去医院,都给忘记了。
他缓缓的溢出一个惨白的微笑,转过身看着走廊的窗子外面,他的隔壁邻居,一个大胡子名叫肖恩的男人,正在樱桃树的树杈上骑坐着,惊愕的看着他。
肖恩的衣服挂在了树杈上,缠的很紧,苏未是拿了水果刀预备帮他把衣服割开的,可是阳光晃眼,他本来也有些心神不定,就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手臂……
可这些,他都没有对萧然解释。
他放纵着她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可鄙的用血淋淋的一幕吓的她再也不敢开口说分开。
苏未忽然觉得一阵苦涩咽下喉间,他怎么就,怎么就变成了一个这样面目可憎的男人?
爱可以改变任何一个人,所以他也变了,他的爱太浓烈太孤注一掷,所以在萧然变心之后,他整个人仿佛都跟着扭曲了。
他做不到分手,做不到那么久的等待,那么多的付出,都变成了一场空。
萧然偷偷的买了验孕试纸,验了三次,都是两条清晰的红线。
她终于确定,她是怀孕了,怀了孟行止的孩子,他不想要的孩子。
萧然把验孕棒用纸包起来放在垃圾桶里,她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想了很久,关于孩子,关于苏未,关于孟行止,到底该怎么办,何去何从,她都要仔细的想明白。
而萧然不知道的是,验出怀孕的那一天,远在国内的孟行止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儿对着他叫爸爸,而他在预备走过去的那一刻,那小女孩儿忽然哭着跑开了——
我没有爸爸,我爸爸不要我了,我没有爸爸……女孩儿的声音凄厉传来。
他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望着昏暗的房间,四周都静悄悄的,可那小女孩儿的哭声仿佛还在耳边,孟行止只觉得心越跳越快,他做了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
难道,他真的,逼着然然杀死了他们的孩子?
他恍然想到杨石转述的话语,你告诉孟行止,我已经把药吃了,我不会让自己怀孕的……
他忍不住低声吟哦她的名字,心头的苦涩泛滥汹涌,要他几乎不能自持的剧烈颤抖起来。
萧然……
原本终日奔波的疲惫和困倦荡然无存,孟行止再也睡不着,干脆开了灯。
他的手指摸到枕下,拿出萧然留下的那几帧大头贴,复又细细看了起来,照片上的她浅笑嫣然,仿佛正在安静望着他,她的眸光柔媚含笑,却又沁着淡淡哀愁,她的唇角微微弯起,却又带着让人心酸的倔强。
孟行止这段时间闲暇下来总会忍不住想,萧然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她离开的那一天,她看到了躲在她身后悄悄看着她离去的自己?
不然,她怎么就会留下了这些照片给他?
孟行止一时之间心绪烦乱无比,他拿出手机,那一串号码早已烂熟于心,可摈弃所有私心杂念拨出去的那一刻,却提示无法接通。
是她的这个号码不可以在国外用,还是她到了美国见到苏未就已经换了电话号码?
孟行止无法忍住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长长吁出一口气来,复又细细看了一遍她的照片,这才慎重的重又放回枕下。
那一帧照片缺了最后一张,却是被他放入了钱夹里,每每繁重工作的闲暇里,总会打开看上一眼,在她离去的三十四天里,没有一天,不曾想念。
叶箐站在玻璃花房里,初秋的天气,她穿一条鹅黄色长裙,外面只是随意的罩了一件同色系的开衫,手里拿着精巧的剪刀,正微微眯了眼睛修剪花枝。
阳光正好,透过玻璃无遮无拦的落在她的身上,叶箐个子较之一般女孩儿高一些,足有一米七了,又因为身材苗条,看起来就越发的亭亭玉立,因着这是在叔叔家里,叶箐的打扮就很闲适,一头长发随意的扎了一下,大半披在肩上,没有化妆,却是清秀可人,灵气逼人。
叶太太笑吟吟的进来,竟亲自给她端了一杯花茶:“别忙活了,让你叔叔瞧见了,又该说我使唤你了呢。”
叶箐赶忙放下花剪,净了手过去接了茶放在茶几上,这才扶了叶太太进来坐下,笑吟吟脆生生的说道:“能让婶婶使唤,我乐意呢。”
叶太太笑的合不拢嘴,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还是你最得我的心,我生了这几个孩子,加起来也不如你合我的心意。”
叶箐也笑,温婉可人的样子:“那是因为表姐表哥他们是婶婶亲生的,自家孩子当然在母亲跟前没个忌讳了,我若在家里母亲跟前,也是惫懒无比的,也就是在婶婶这里,才装模作样的勤快一些呢。”
她当然是故意调笑的口吻,叶太太自然也明白,可哪个做父母的不都一样,自己能说孩子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却不能听别人说,因此叶箐这般一番话,没有顺着杆子往上爬,倒是让叶太太更加的喜欢了几分。
“待会儿你叔叔就要回来了,我听说,你对孟家的事很上心?找你叔叔,是不是也为了这事儿?”
叶太太说的轻松随意,也是,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开国元帅之后,哪里把乔东辰那样没一点根基的人物给放在眼里?官就是做的再大,也不过是伸伸手指就碾死了,只是,容易做是一回事儿,愿不愿意做又是一回事儿罢了。
也亏的是叶箐,换了其他人,她那个暴脾气的丈夫,八成是不依的。
叶箐也不扭捏,见叶太太直接问了,也就大大方方的开口承认:“不瞒婶婶您说,正是因为这件事才特意来找叔叔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