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被他这一席话彻底弄的惊呆了,站在那里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只是心尖子一个劲儿的抖,纠缠了二十多年的身世,就这样容易的被人给揭开了?
她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出口,她似乎也有无数的眼泪想要往外流,可到了这一刻,竟又能平静的仿佛这事儿不是发生在她的身上。
虞瀚声却已经滴下泪来,他颤巍巍的从贴身口袋里拿出一张黑白的照片来,年代似乎很远了,又仿佛被人摩挲了无数次,都有些皱巴巴的了,又被慎重的装在塑料套封里,方才保留至今。
“卿卿,你瞧瞧看,你们母女是不是长的一模一样?”
小小的一张黑白照就摊开放在他的掌心,卿卿却觉得垂在身侧的双手仿佛有千斤重,怎么都没办法举起来。
她想问,为什么要抛弃她?为什么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不要她,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的母亲从来没有找过她,为什么他作为自己的父亲,却没有娶母亲进门,却没有把自己这个女儿留在身边——如果她真的是他的女儿的话!
“卿卿,你怎么了?”
虞瀚声见她只是站在那里,一张素白的小脸上,仿佛平静的没有表情,不由有些吃惊。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卿卿忽然轻笑了一声,可那笑,却带着自嘲的意味,虞瀚声一怔:“我起初也不信,可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查当年的事,这才证实你确实是我和慕欢的女儿……”
“是么。”卿卿后退一步,目光里却带着戒备:“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这孩子,难道你不想自己的亲生父母?”
“为什么要想?如果你们是我的生身父母,那么为什么要抛弃我?这么多年了,又有谁来看我一眼?养我护我的是我的养父母,他们对我比亲生孩子还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不再去想我的生身父母是谁,他们,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卿卿一口气说完这些压在心里多年的话,却忽然掉下泪来,那些幼时藏在心里的委屈,还清楚的记得,等在孤儿院的大门口,日夜不停盼着会有爸爸妈妈来把她接回家的心愿,一次次落空的难过,她从未曾忘过。
后来长大了一点,养父母待她那样的好,她慢慢的开朗起来,也就不再去想有关亲生父母的一切,这么多年了,她的心,终究还是淡了。
“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虞瀚声说话声音都哆嗦了起来,他指着卿卿,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控诉出声:“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够资格,是我没有能够早点找到我的宝贝女儿,是我对不起慕欢,可你的母亲,又有什么错?她当年未婚先孕生下你,遭了多少冷眼和耻笑,为了把你生下来,她不得不答应父母把你送到孤儿院去,那些年,她流了多少眼泪,她多想你,你知不知道?你可以指责我,却为什么要指责你的母亲?”
卿卿一下哭出声来:“既然你不要她,不娶她,为什么要让她怀孕,为什么她有了你的孩子你却不负责任?”
心,已经揪着疼了起来,二十多年前,那样的社会环境下,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没有结婚先有了孩子,那简直是杀人一样的罪名!
终究母女连心,卿卿的眼泪止不住,她或许已经信了这些话,甚至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母亲开脱起来。
听到卿卿这般质问,虞瀚声忽然抱了头重重坐回沙发上,他仿佛是陷入那沉痛的往事中无法自拔,又仿佛是,不愿意去回想那过往的一切。
“当年,我和你母亲真心相爱,可惜,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你爷爷奶奶执意不肯我娶慕欢进门,在家乡给我订了婚事,我不敢忤逆长辈,却又放不下慕欢,我们两人私定终身,约定我回家敷衍了父母之后就来找她,我们一起远走高飞……”
虞瀚声的眼泪透过指缝缓慢的淌下来:“可是我回来找她时,她却已经消失了,我像是疯了一样找了她整整三年,可却没有一丁点她的消息,有人说她跟着外地的富商走了,有人说她死了,也有人说她早已嫁了人,我都不相信,可却无可奈何,我甚至不知道,我离开时,她已经有了孩子……”
“你们不是约好了吗?她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消失?你难道没有想过原因?”
虞瀚声摇头:“我怎么会没有想过,我甚至质问你的爷爷奶奶,是不是他们做的手脚,可却一无所获,后来,我只得回了老家,你阿姨等了我三年,我已经辜负了你母亲,怎么能再辜负另一个无辜的女子?”
“后来,就一直都没有她的消息吗?”
虞瀚声摆摆手:“没有,直到几年前,她的死讯辗转传来,我方才知道她的下落,也知道了,你的存在。”
卿卿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她的视线,几乎被眼泪完全模糊,完全看不清楚虞瀚声此刻脸上的悲痛。
“她……怎么走的?”
“听人说,是得了癌,一直没有钱医治,只能拖着,拖到最后,活活的疼死的……”
卿卿的眼泪突地又涌出来,她哭的近乎哽咽,肩膀颤抖哆嗦个不停,虞瀚声有些怯怯的想要上前安慰,不知什么时候悄然下楼的霍靖琛却狠狠瞪了他一眼:“虞先生,我太太一直病着,经不起这样的事儿,也经不起一直哭,恕我失陪,先带太太上楼去了。”
说着,也不等虞瀚声开口,弯腰扶了卿卿起来。
她已经哭的脱力,整个人无力支撑,几乎是靠在了他怀里,霍靖琛干脆把她抱了起来。
虞瀚声眼皮微微跳了跳,心里却微松一口气,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至于以后,那却是要看天意了。
“也好也好,靖琛你就先送卿卿回去休息,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
霍靖琛倏然回头,冷冷盯着虞瀚声,那目光,犹如洞穿人心的利剑,一向城府极深的虞瀚声,竟有些不敢直视。
背上冷汗淋漓而下,虞瀚声听到霍靖琛的声音幽幽响起:“若是虞先生真的是卿卿的亲生父亲的话,又怎么会不顾女儿昔日受过的伤害,把虞小姐嫁给霍连轩呢?”
虞瀚声倏地掐住了掌心,却是挤出一抹苦笑道:“当日在美国遇到连轩的时候,还未曾遇见卿卿,自然也不知道这些纠葛……”
“那虞先生回国之后不是知道了?彼时虞小姐和霍连轩只是订婚而已,为什么你又一力促成婚事?”
“两个孩子感情摆在那里,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忍心……”
“虞先生不忍心伤害小女儿,就忍心让大女儿左右为难?若果真是父女,那以后卿卿面对昔日害死自己孩子又差点害死自己性命的人,也要亲亲热热叫声妹夫?”
“虞先生可真是慈父心肠,明知道卿卿病成这样,却不顾及分毫,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陈年往事,你的居心,还真是让人费解!”
虞瀚声被他这一句一句质问,早已逼的汗如雨下,但偏偏他字字句句都在点子上,他竟然无从辩驳。
霍靖琛顾念卿卿,懒得再和他说下去,转身上了楼,虞瀚声大松一口气,饶是他一向沉稳,也有些说不出的后怕。
这个霍靖琛,果然不是个好打发的,也幸好他从未曾把宝押在他的身上去。
这样不好拿捏的一个人,自然不如霍连轩那样合作起来便利。
虞瀚声擦了擦额上的汗,又坐下来细细的思量了一下以后如何行事,这才缓慢的起身出了客厅。
一直到晚间,卿卿都有些蔫蔫的,连小包子的童言稚语都没能让她高兴起来,而有所好转的病势,仿佛又有了加重的趋势,霍靖琛不由得在心里把霍连轩和虞瀚声给骂了几千遍。
“你别听他胡言乱语几句就信了。”霍靖琛拿了药和温水过来,温声劝了她吃药之后,就有些生气的说道:“依我说,虞瀚声这人心机深不可测,他说的话,大概要打个七分的折扣听才行。”
卿卿整个人却有些怔怔的,他说了半天,她却只是低声问了一句:“靖琛,你说……癌症拖着不去治,是不是很疼很疼?”
霍靖琛听她这般问,就知道虞瀚声的话卿卿到底还是听了进去,不由得劝道:“这只是他单方面的说辞而已,谁知道事实是什么?兴许是他瞎编的也未可知,你别想了,我明儿就让霍城他们亲自去查!”
“万一是真的呢?”卿卿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说这么多年她都不找我,原来有这样的苦衷,原来病成了这样……”
“你怎么又哭了?你还在发烧呢!”霍靖琛急的跳脚,按了她躺下去:“你好好休息,别想这些,我明儿,我现在就让霍城去查,说不定你亲生父母都好好的活着呢,那虞瀚声一看就是骗子,你别听他的!”
卿卿躺在那里,却只是落泪。
她没有去接虞瀚声手里的照片,可那么近的距离,她看的很清楚,那照片上的女子,和她真是几乎一模一样,她无法不去相信虞瀚声说的那些话。
“你别哭啊……”霍靖琛看她眼睛肿的桃子一样,不由得心疼不已,却又不知如何去劝,他心里忌讳虞瀚声这个人,可架不住他或许真的就是卿卿的生父,到那时,该怎么办?
难不成还真的因着这层关系,和霍连轩化干戈为玉帛?根本不可能!
“你让我自己静静,我心里乱的很,你回去睡吧,别管我……”
“那怎么行!你这样子,我根本不放心,我陪你吧……”
霍靖琛话音未落,卿卿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她拿起来去接,霍靖琛却已经看到了屏幕上的名字——周言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