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柔肠百结,到底还是只能孤身一个人回去,等到收拾好所有麻烦,他自然会接他们母子回去。
卿卿却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在从机场回去之后,却莫名的有了小小失落。
距离孟行舟失踪四个月又十二天之后,原本毫无线索的一件事,忽然急转直下,有了重大突破。
一搜挖沙船在施工之时,挖出了一个几乎被江水泡的稀烂的编织袋,而更让当时在场的工人惊骇的却是,那编织袋里,还有一具泡的肿胀变形的尸首和两块沉甸甸的石头,也许是这个缘故,他的尸体才一直沉在江底,没有更早被人发现。
船上工人立刻就报了警,而随后的一系列尸检和调查却是让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一具头骨上有重物敲击凹痕的尸骨,确系孟行舟无疑。
孟家人苦等了四个多月,其实早已知道人大概已经死了凶多吉少,但到底还存着一线希冀,尤其是孟行舟的太太和儿子,他在外面再怎样的不堪,可却也是一家人的顶梁柱,如今他骤然被人害死,梦太太和孟行舟的儿子孟昭,在孟家的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之后大概也要仰人鼻息生活了。
这样的落差,谁都不愿意承受,尤其是顺风顺水惯了的孟大公子。
找到尸体,人从失踪变成被杀,警察立刻就开始着手调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所有线索都指向了秦遇。
“你有功夫打听不相干那些人的事情,不如把你分内的事情给做好。”
“我这都是昨晚本职工作之后才八卦一下的……”
孟行止抬眉看了他一眼,声音冷冷响起:“是吗?我记得你好像这两个月都没有加班了,既然这么闲,你从今晚就开始加班吧,哦对了,去C城出差的事情本来是小李的,既然你这么闲,那就你去吧,还有那个合同谈判,既然你这么闲……”
“老板,老板您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杨石连连求饶,孟行止却不搭理他,直接穿了大衣向外走,杨石赶忙屁颠颠的跟过去,出办公室的时候,孟行止忽然对杨石说了这样一句:“想办法给她透个口风,别浪费时间,也别花这些冤枉钱了,人是捞不出来了,自己手里留点钱,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杨石愣了一下:“给谁透个口风?”
孟行止一巴掌拍在杨石头上,“你给我滚,哪远给我滚哪儿去!”
杨石被打的眼冒金星,差点哭出来:“您又不说名字,我哪里知道……”
可终究还是不敢抱怨,挨了一巴掌顾不得喊疼就又赶忙追自己老板去了。
萧然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孟行止那样卑鄙无耻又冷血的魔鬼,她怎么可能希冀他会出手相助?
去找他帮忙,大概换来的,也不过是再被他的手底下人给打一顿罢了。
浑浑噩噩的跑了一天,却依旧是毫无出路。
萧然回了家,叔叔婶婶已经等在家里了。
看到她回来,婶婶心里不由得有点难过,这些天丈夫都在外面跑着大哥的事情,她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自己丈夫到底做了什么,只是知道他不停的给侄女要钱,那么多的巨款给了他,可事情却没有一点眉目,婶婶只觉得愧对萧然。
叔叔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教训妻子,尽人事,听天命,他们尽力了,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至于这个力,到底尽了还是没尽,却大概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然然啊,都是叔叔没用,耽搁了这么多天,花了这么多钱,却还是没办法把大哥给救出来……”
叔叔说着就要哭,萧然蹙了蹙眉,这样的话,她听的耳朵都长茧子了。
“然然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事已至此,咱们尽了力……”
婶婶拉了拉丈夫,叔叔却一把甩开她的手,抹了把眼泪道:“你爷爷年纪大了,身边不能没人,我们也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得回去照顾他老人家……”
“叔叔婶婶想要回去就回去吧,我这里没有事的。”萧然淡淡说了一句,就往楼上走去,叔叔一时有些尴尬,却到底也没说什么。
萧然上了楼,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整整一个下午,她方才开门出来。
却已经换了衣服,内里是珠光色的修身短裙,外面却是同色系的韩式皮草,她洗了澡,头发绾了起来,还化了一点淡妆,只是那双眼睛仍旧有点红肿,是脂粉也遮掩不住的。
萧然一边下楼一边打了小九的电话,电话接通之后,她只是漠漠的说了一句:“小九,帮我告诉你三堂叔,我要见他一面,如果他不见我,我就亲自去找孟太太。”
小九正和男朋友一起吃饭呢,一口土豆丝塞在嘴里就被呛住了,瞪了眼睛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然然,你说什么?”
“我要见孟行止。”
萧然握紧手机,清瘦至极的脸上浮出决绝的神色,她靠在楼梯栏杆上,香芋紫的皮草将她映衬的越发娇艳,黑漆漆的发覆盖在眼帘上方,那一双眸子里,是深不见底的孤勇。
“不行不行不行!”小九握了手机站起来走到外面,连连摆手:“你不知道我三堂叔那个人,他心肠狠,说出去的话是绝不会收回来的,然然,他会打死我的,我真不敢!”
小九那一次脑袋抽风了和三堂叔对着干,事后清醒过来,自己都吓了一个半死,这段时间几乎都是绕着孟行止走,老鼠见了猫似的,让她再往枪口上撞,她真是不敢!
“小九。”萧然知道自己这样实在太为难好朋友,可事到如今,亲戚靠不住,从前慈爱的长辈对她避而不见,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能怎么办?难道真要爸爸一辈子关在监狱里?
她做不到,她必须要见到孟行止,就算是跪在地上求他,她也毫不犹豫。
“我知道我给你添了好多麻烦,可是事到如今,我没有办法了,小九,我求求你,就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萧然的声音哽咽起来,已然带了哭腔,她的手指紧紧抓住木质扶手,有细小的木屑扎入柔嫩的指腹里去,细微的疼痛直钻入她的心里,可她却丝毫不觉。
孟九小姐抿着嘴不知说什么好,说实话,她是真的不愿意再去触三堂叔的底线,更何况,萧然和三堂叔的这层关系摆在那里,要是以后三堂婶知道了,她也少不得挨收拾,谁又愿意给自己惹一身麻烦呢?
可她到底心肠软,又一直有些不满三堂叔对萧然太狠,此刻见她声音嘶哑,哽咽着求自己,到底拒绝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算了,她就递一句话过去,也算是帮她一把,至于三堂叔见还是不见,那就不在她的能力范围了。
“然然,我可以帮你把这话带给三堂叔,只是他肯不肯见你,我真是没办法……”
“你肯帮我递话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小九。”萧然这段时间连连碰壁,被拒绝的话语不知道听了多少,事到如今小九仍旧肯帮她,她的心里真是十分感激,也必定不会因为孟行止的决定而迁怒于小九。
小九挂了电话,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敢先给孟行止打电话,却是打了杨石的电话。
她把这话一说,杨石立刻就鬼叫起来:“我的天啊,萧小姐要是去找太太,我们都要脱层皮,我这就去找老板,你等着我回话,啊。”
杨石风风火火的冲进办公室,孟行止正在看合同,听到动静头都没抬:“你皮又痒了!”
杨石直接开门见山的把话给说了:“老板,这可怎么办啊?依我说,不如你就去见萧小姐一次吧?要是真闹到太太那里,那可真是天翻地覆了……”
孟行止缓缓坐直了身子,隔着巨大的办公桌,他深刻的五官在明亮的光线下仿若雕刻一般,而此刻,那一双浓眉却是有了微微褶皱,骨节分明的大手搁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叩着。
杨石只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替他做决定,偏偏他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根本就不把萧然的这一句胁迫当回事。
“老板……”
杨石忍不住,又开口想劝他答应,孟行止却抬眸看他一眼,漠漠笑了一下:“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她给你什么好处了?”
“没,没没。”杨石连连摆手:“我可是听您的话,一面都没和她见过。”
孟行止合上钢笔,站起身来,慢悠悠的将卷起的袖口放下来,他微微垂着眼帘,杨石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这人从来都没有慌张过,真是让人气不忿。
“也罢,她这样煞费苦心的想见我,那就成全她一次吧。”孟行止起身去拿大衣,杨石赶忙狗腿的给他拿过来又仔细的穿好,“那我这就给九小姐回话……”
话一出口,只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这一出声就把九小姐给卖了,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孟行止冷笑了一声,抄起一本书在他头上敲了几下:“就你这智商,我当初怎么挑上你了?”
“嘿嘿。”杨石抓抓头傻笑,也不回嘴。
孟行止一边向外走,一边说了一句:“让她在公司大楼外等着,我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杨石一愣:“老板,这会儿都快天黑了……”
“怎么,为了她我还要耽搁自己的事不成?”
孟行止斜他一眼:“别给忘了你端的谁的饭碗!”
杨石不敢多说话,只得依着他的吩咐通知了九小姐。
萧然接了小九的电话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打车去了华娱集团的楼下。
冬日的白天很短,出门的时候还有微光,到了楼下天色就全黑了,萧然虽然穿了皮草,可腿上穿的单薄,没一会儿就冻的瑟瑟发抖,嘴唇都乌青了。
可孟行止说了让她在公司大楼外等,她就得乖乖在这等着,一墙之隔的大厅内温暖如春,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进去。
孟行止这是故意的刁难她,可她却得老老实实的接受这刁难——
她不怕他刁难,她就怕他连这刁难的机会都不给,他愿意刁难,那就说明多少还有点希望。
萧然只感觉那冷风快要把自己给吹透了,她只能来回踱着步,一分钟都不能停下来。
小腹隐隐的在疼,她想着自己这段时间如此煎熬,生理期都不准了,这两天老是肚子疼,大概是该来例假了——只是,可千万别这个时候来才好,她每次来例假都疼的死去活来,现在要打起精神应付孟行止,可实在禁不起一丁点的折腾了。
不知等了多久,仿佛是永远没有尽头一样的让人绝望。
员工们陆陆续续都下班了,就连那些惯常加班的人都走了,萧然却还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大厅里映出来的灯光下。
孟行止的车子缓缓的迫近,最后在她面前不远处停住。
萧然立时有了精神,拖着几乎僵硬的双腿上前挪了几步,却又不敢贸然的靠的太近。
车子还未停稳时,孟行止已然看到了萧然,她似乎又瘦了很多,两条包裹在薄薄羊毛袜子里的小细腿,更是伶仃了几分,背着光,他看不太清她脸上的表情,却也并不曾再去认真细看。
下了车,方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雪,杨石赶忙拿了伞撑起来给他遮住,孟行止脚步未停,直接进了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