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曼珠沙华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开无叶,叶生无花,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黄泉路上,三途河边,忘川彼岸。我们曾是三生石上的旧精魂,相知相恋却无法相守,受到神灵的诅咒,花叶永世不得相见,就像命中注定错过的缘分。
苏榭轻柔执起子鸢一缕墨发,放在掌心,细细摩挲着。子鸢的眼睛望进窗外黑漆漆的夜里,几颗星子挂在天幕上闪闪烁烁,如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跳。心神恍惚间放佛江南的风在耳畔肆虐吹过,十年的风尘落落在心间一掠而过。
“还记得吗?小时候,你就是这样为我梳头的?”苏榭在子鸢身后喃喃。
子鸢头也不回语气冷冷,“不要再提此事。”边说边站起身来,却被什么扯了一下,“嘶”地一声,子鸢撇嘴,再次坐回到座位上,瞬间回过头去,怒瞪着苏榭,低叱道:“苏公子,请自重。”
握在苏榭手中的发丝被苏榭打成了结,那一端是他的。子鸢不明所以,但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放佛被别人堪破了心事而恼羞成怒一样,怒瞪着苏榭,如一头愤怒的小兽,死守着自己的阵地。这种心情,苏榭是不会明白的。
苏榭温柔抚摸着两人同是墨黑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的发,抬头看着子鸢的眼睛,笑笑:“疼吗?”
子鸢冷冷看了苏榭一眼:“这样很好玩吗?”‘唰’的一道雪亮的银光闪过,从袖子里抽出那把蝴蝶小刀。抓起自己的头发,出手如风,决绝的一刀下去,眨眼间便分开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两缕发丝,徒留几丝碎发在苏榭指间一点一点滑落。
“侬既剪云鬟,郎亦分发丝。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洛丹趴在屋顶上看着这一切,苏榭的不对劲她早就感觉出来了,但是说不上哪里怪。自己跟苏榭从小一块长大,可以说的上是青梅竹马,她见过他各种各样的表情,高兴的,悲伤的,愤怒的,失望的,甚至思考时微蹙起的眉的形状她都了解,但她不知道苏榭脸上现在浮现的表情算做什么。在她并不怎么灵光的脑袋瓜里忽然浮现过王妃的笑靥,苦涩中带着一丝甜蜜,甘之如饴。他望着子鸢的那股温柔,跟王妃谈论王爷时如出一辙。
洛丹心中一惊,难道苏榭他、他对子鸢……
可是,可是,他是男人啊,怎么会,怎么会?
洛丹只是猜测,当从苏榭嘴里念出的那首诗传到她的耳朵里的时候,读书不多的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可是子鸢却知道。
“苏公子,”子鸢把小刀收回袖中,缓步走到门口,侧过半个身来看着苏榭:“这是我的房间请你……啊,你干……”就在这时,子鸢猝不及防的被苏榭猛地扑到身后的门上,‘咣铛’一声,刚刚被子鸢打开的门又合上了,子鸢身子不受力地往后退了几步,抵到了门上。被门后面的棱硬生生咯了一下,疼痛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
“莺哥……”
苏榭重重地压在了子鸢的身上,呓语般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在子鸢还没反应过来时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被苏榭一把扣住后脑勺,手粗暴地指插进他的蓬松的如瀑长发中,惊骇的睁大眼睛,眼前是苏榭瞬间放大的俊美无匹的俊颜,来不及反应,一个温软温润的唇便已覆在了他的唇上,‘轰’地一声脑袋里一片空白。
那人孤注一掷的忘我,在他的嘴里贪婪的攻城略地,陌生的快感瞬间席卷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摧枯拉朽般攻陷了子鸢的全部神智。
洛丹脑袋里同样一片空白,这是真的,竟然是真的,怎么可能?
放佛泄愤一般,苏榭的吻是狂风暴雨式的,只是两瓣嘴唇的相互触碰,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毫无技巧的掠夺式的吻很快便使得一股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间弥散开来。
子鸢这才微微从起伏的心绪中回过神来,猛地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苏榭。苏榭踉跄着向后倒去,身子撞在屏风上,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的屏风瞬间倒地,苏榭也倒在了地上,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上被划了一道,看向扶着门勉力站着的子鸢,果然那把小刀又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你疯了!?”
苏榭愣了一下,用手指轻轻揩去脖子上的血痕,打量着站在门口的子鸢,薄薄的天幕下,紧抿的嘴唇依然没有什么血色,薄薄的月白衣衫上笼着一层淡淡的月光,在微风中勾勒出曾经在梦里朝思暮想的那个纤细的线条。
这就是自己想了十几年的那个人,每一次的接触,心动的感觉总是会油然而生,完全不受控制。即使他这样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有一种离他很远的感觉,永远也走不近,永远也够不着,永远也得不到。这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觉折磨的他快要疯了,一直以来不敢告诉他,是害怕他害怕,也是害怕听到从他口里说出的拒绝两字,那时候,是不是表面上的朋友也没得做了?
“我是疯了,早就疯了,是为你疯的。”苏榭慢慢站起身子来,一步步向子鸢走近。
子鸢微微侧头,避开苏榭灼热的胶着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抬臂持平蝴蝶小刀,冷冷:“请你出去,否则我不客气了。今天的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你走吧。”
苏榭走到子鸢面前,邪魅一笑:“你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但我不可以,莺哥,我想有些话时候该跟你说清楚了。”
“不必,我没兴趣。”子鸢语气依旧冷冷,一指门外:“滚!”
忍无可忍,子鸢爆了粗口。
苏榭一愣,‘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才是真正的子鸢吗,被逼急了的他,摘下了一直带着的虚伪的面具,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竟然是这样的坦率,就像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一般,真令人怀念啊。子鸢依旧是面无表情,看着苏榭,他没有问苏榭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他只想他快一点离开,自己的心里乱的像一团麻,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呐,我喜欢你。”
不经意间说出的话,令子鸢一点心里准备也没有,虽然他知道苏榭刚才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但他选择了逃避,逃避这份自己无法承担的感情。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子鸢心底蓦地浮上这一句话,像被冰水浇了一个透心凉,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你怎么了?”苏榭伸手过来,却被子鸢一巴掌挥了去,“不要碰我!”
苏榭比子鸢高半头,此刻两人靠的那么近,苏榭俯身下来,那股逼迫感令子鸢窒息,“你再靠近,我就不客气了。”那把蝴蝶小刀逼上了苏榭的脖子。
苏榭乜斜着看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闪烁着银光的蝴蝶小刀,冷笑几声,胸部忽地向前一压,顿时两人的距离更加迫近,彼此的呼吸近得完全感觉得到对方吞吐的气息。
“你……”手稍微一用力,锋利的刀刃便切入了苏榭的肌肤,一股妖冶的红顺着雪白的刀刃蜿蜒而下,流到苏榭玄色的薄衫里。“不要逼我。”
不要逼我,子鸢心中在祈祷。
“我没有逼你,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就跟我一样。”苏榭凝视着子鸢的眼眸低声说着,脸上的笑意渐隐,眼神猛然凌厉,如一头盯着猎物的豹子,注视着面前待捕的兔子。
子鸢被苏榭这眼神震撼到,下意识的手中的蝴蝶小刀微微一松,被苏榭逮住机会一把抱住他的身子,子鸢惊骇的再次抓紧那把蝴蝶小刀抵紧苏榭的脖子,却被苏榭视死一般无视掉,只紧紧抱住他的身子不放,‘砰’的一声响,木门被两人踉跄着撞上的同时,苏榭的双腿死死桎梏助挣扎着的子鸢的身体,完全忘记了疼痛,如同奋不顾身的飞蛾,低头,唇再一次吻上那张紧闭的薄唇。
赌上这一次,赌你对我是否有情。
孤注一掷,奋不顾身。
子鸢,我以最虔诚的心等待着你的答案,请回应我。
疼,蝴蝶小刀更深地切进肌肤,脖子处汩汩的往外冒着血。
疼,桎梏住身体的双腿力道大的出奇,剧烈的疼痛从身体的每个部分清晰地传到子鸢的大脑。
“放……开我……”子鸢拼命躲开苏榭狂风般席卷的唇,断断续续的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却被苏榭的吻再度封缄。
那把蝴蝶小刀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掉了下来。
子鸢察觉自己节节败退,火热而激烈的吻使得他呼吸急促,身体渐渐酥软,他的左手紧紧拽着苏榭的左襟,勉力支持着靠着冰冷的门的身体不至于滑落下来,仿佛不这样身后便是悬空的悬崖,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身体中所有的力气都从身体里抽离出去,再无挣扎的余地,身子滑落在地。
败得一塌涂地,输的一无所有。
手摸索着解开子鸢薄薄的月白衫,俯下头去,长长的墨发散落在子鸢细碎的吻一点点落在他的颈子上,密密麻麻,然后一寸寸落到他小巧的锁骨。
子鸢透过苏榭的发间抬头,无意中眼前闪过一张熟悉的年轻脸庞,幻觉吗?
高高的屋顶,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的脑海里蓦地浮现一个女孩无邪的笑脸,模模糊糊,看不清楚。肺部传来一阵窒闷,疼痛异常,很快逼得他无法继续想下去,那个笑脸也如隔了几个世纪的风沙一般,随风消散。
子鸢伸出手去,想抓住那张天真的笑脸,他想起来了,那是天籁,他的妹妹。
他的手慢慢朝上方张开,想要握住那转瞬即逝的幻觉。
有一只有力的手包裹住了他向上伸展的手,子鸢无意识地笑笑,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沾染了他的脸庞。
他的泪****了脸庞,苏榭的吻一路过去,沾湿了他的唇。苏榭微微一怔,唤回了仅存的理智,停下来。望着子鸢失神的大眼睛,满脸的泪,心狠狠地抽痛。
他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庞,手指很凉,他的心更凉。
微微叹了一口气,放下他的身子,苏榭直起身来,居高临下俯望着无声流泪的子鸢,心里好像被挖了一块似的,空了。
泪,怎么止都止不住。
静静的风从窗户上吹进来,凉凉的。
半蹲下来,仔细为子鸢整理好衣服,一滴泪滑到了他的手背上,苏榭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手势在空中一缓,转而伸出纤长的手指去抚子鸢的因亲吻而染上了桃色的脸颊。子鸢颈子一歪,扭过头去,硬生生地把他拒在了那里,冷冷:“满足了吗?那就滚。”苏榭伸在半空中的手无处着力,静止了一会,便无力垂了下去。
苏榭无声笑了,心痛到无以复加,再不走,再在这个房间里多待一秒钟,自己的呼吸就要被夺走。
一步一步移到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子鸢,他的脸朝里面,苏榭看不清他是否还在流泪,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话憋了回去,没出口。
“苏榭,”子鸢忽然叫住苏榭,苏榭回过头来,正好对上子鸢似笑不笑的脸,轻启薄唇,“莺哥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发乎情止乎礼。
苏榭望着子鸢淡然的笑靥,什么也没说,夺门而出。
心无处着落,那个人就这么在自己的生命里彻底走掉了吗?是自己把他逼走的,他无法选择,可自己的呢,又何尝不是?
若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早在十四面前早就把它扼杀了,何至于到现在这般纠缠不休。
情深不寿,情深不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