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旧城区。
距离永乐坊不过三四公里,一座三层楼上下的矮楼内,里面浓密的血腥味几乎要把整座建筑物都凝结起来。
矮楼院落的大门拉起了高高矮矮的警戒线,刺眼的荧黄色即使在这夜深的时刻也显得尤为醒目,更不用说一边停着的黑白相间的蒸汽机车还闪着警灯,使得这荧黄色更像刺眼起来。
入夜的矮楼外几乎没什么声音,除了街头野狗的低吼声,只有一阵急促而又凌乱的步伐。
黄色的警戒线就这么横在苏辙的面前,站在他身边的苏轼不自在地低声骂了两句,然后右手将警戒线抬起,钻了进去。苏辙也矮身跟着钻了进去,来到了正围在矮楼门口的几个警察身边。
「苏局,苏室长,真是难为你们了,这么晚还要过来。」
其中一个警察抽着烟,看着满脸倦色的两人。
尽管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说话的警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不止是他,几乎所有在场的警察都是一脸疲倦的表情。
「屁话少说。」
苏轼接过其中一个警察递过来的橡胶手套,熟练地套到手上,才接着问,
「现在什么情况。」
「你自己看比较好。」
说话的警察把烟头在墙上摁灭,随手扔到院子的角落里。
苏轼撇了撇嘴,越过他们推开了门。
苏辙跟在苏轼身后,闭住了气,也往门内看去。
门内的房间煤气灯正亮着,尽管忽明忽暗,但是很好地照亮了整个室内。
苏辙上前一步,视线越过苏轼的肩膀,打量着整个房间。房间的内饰颇为豪华,墙上挂着几幅画作,有水墨画也有油画,木质地板上铺着看起来似乎很是名贵的地毯,但是一男一女两个人正躺在这名贵的地毯上,眼睛呆滞的望着天花板,双手贴在地毯上。
但是他们的脖子被划开了一道伤口。
血液早就凝固,显得发黑,他们身下的地毯也早被血液浸透,凝固的血液整把他们和地毯固定在一起。
「伤口非常工整,一人一刀,直接切开了整个喉咙,两个人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
一旁的警察说道,
「初步判断跟之前老巷杀人案的手法一致,下手十分利落,当然还要法医那边下结论。」
苏辙严肃地点点头,这些他也看得出来。
「要是搁以前,说不定我还会以为这是杀人鬼干的。」
苏辙自以为幽默地说了个笑话,想缓解下现场几乎要凝结的气氛。
苏轼对着苏辙翻了个白眼,仔细地观察着屋内的情况,然后侧过头去问一边的人:
「凶手有留下什么痕迹么?」
在场的警察都摇摇头。
其实苏轼也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问这个问题,除了这一次是发生在室内,受害者多了一名男性,其他的现场几乎和之前发生的案件一致,一刀毙命的刀法,被害者几乎没有反抗,甚至连正面朝向凶手都做不到。
苏辙跨进屋内,在尸体前蹲下,仔细地观察着脖子上的伤口,伸出手指戳了戳,又站了起来后退两步,在脑中通过刚刚的触感来想象整个伤口和刀具的画面。
「应该是同一个人。这次的刀口跟之前一样,应该是同一把唐刀,宽不过两指,长约七十五公分,刀刃上应该铭刻有断翅乌鸦的刀纹,」
苏辙看着眼前眼前的尸体,沿着尸体头颅的视线一直移动到天花板上,天花板上也散落着少量血迹。
惊人的刀术,伤口略有倾斜,下深上浅,割开喉咙,一击抽离,简直不像是人能够使用出来的刀术。
这个凶手出刀的角度诡异得宛如鬼神,能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出手。
其实这些话都不用说出口,因为眼前的状况已经说明了一切。
毫无头绪的动机。
快如疾电的刀法。
极具特色的刀纹。
这几样都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关键在于毫无痕迹的现场。
「真是奇怪,近几个月发生了大大小小十数起这样的案子,下至幼童上至老妪,真不知道这个凶手图些什么。」
苏轼摇着头往回走,边走还边脱手上的橡胶手套,
「附近没有负责巡夜的巡警么?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物。」
尽管苏轼平时是个相当懒散的署长,但是目前的事态已经慢慢失去了控制。
之前的案件还只是发生在偏僻小巷中,现在已经开始转变为入室案件了,而且目标从单纯的女性转变为男女均有,这让苏轼不得不在意起来,如果在这么放任下去,恐怕整个远京都会开始不安分起来。
「之前是有一组巡警在附近巡逻,」
抽烟的警察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单,
「现在应该已经在总署待命了,待会儿我们会派出专员去询问。」
由于还仅是半夜,这个点是一般人比较瞌睡的时候,说话的警察倦色也越来越明显,只能依靠抽烟来不断地提起精神,苏轼脸上也有着明显倦意。
但是苏辙却与苏轼不同,对于案件的专注使他开始变得越来越精神起来。
「没事,待会儿我回警署亲自问他们。」
苏辙显得有些高兴,以往的案件都发生在偏僻的小巷中,那里不仅仅几乎没什么人,更是警署的巡逻警力的盲区,然而这一次却因为地点的原因,附近有着巡警负责巡逻,很有可能得到除了刀纹以外的线索。
毕竟单凭一个刀纹,根本不可能让案件得到进一步的进展,尽管之前得到了或许跟黑鸦会有关的信息,但是也只能确定到这个程度上。
「苏室长是不是太在意这个案子了,」
抽烟的警察有点不以为然,
「说实话,我可不觉得能从巡警那边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那群家伙吃喝等死,鬼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巡逻,更不用提能不能留意到这种级别凶手了。」
作为刑事组的精英,打心里就瞧不起那些每天混日子的巡警。
苏辙有点生气,开口说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对于同僚的基本尊重都没有。巡警也好,刑警也好,都是警察,要对远京的安全负责,这次的案件不仅仅是刑警组的责任,而是整个远京警署的责任,需要大家一起来协作完成。」
现场警察的脸色都有些不好,但是碍于苏轼的颜面,只是有些不满地「哼哼」了两声。便四下散去,开始新一轮的现场取证。
说到底,苏辙在他们这群老警察的眼里,身份仅仅是苏轼的弟弟,而不是警署的长官,更何况苏辙也根本看不起这群职业道德已经腐坏的老警察。
这个城市就是这样,大多数熟知的人也不想着去抵抗,而是随波逐流。
苏轼看着自己的弟弟,微微摇了摇头,开口道:
「你这样,以后升到我这个位置怎么处理这群人?」
苏辙撇了撇嘴。
「你让现场的通讯组先给总署发个电报,叫那几个巡警准备下。」
苏轼伸手拍了拍苏辙的肩膀,让苏辙不要太在意刚刚的事情。
苏辙没有说话,只是张口哑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苏轼腐败的思想。
苏轼摇着头,随手在现场到访名单上写下自己和苏辙的名字,就头也不会得走回自己的车上,背后跟着黑着脸的苏辙,坐到了蒸汽机车的驾驶座上。
然后驱车离开了这个被血腥味笼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