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感觉相当的熟悉,就像赫连连曾经做过的一个噩梦。泥黄的土砖房,半斜的阳光。
身后的狗忽然动了,牵得狗链“哗哗”响,它没有吠,显而易见,来的是主人或者熟人。赫连连转身一看,一个扛着大编织袋的男人走过来,他将沉重的编织袋往肩上耸了耸,以便腾出多余的手在衣袋中将钥匙翻出来。
这个男人一身农村常见的民工蓝衣,风尘仆仆的模样。穿着倒也得体,并不凌乱肮脏,就是胡子拉碴,头发已经显出油腻。
智商永远不在线上的赫连连觉得奇怪,这样的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怎么就要死了?她再次低头看手机确认,不对啊!是个女人啊!任务上的是个女人啊!
就在赫连连凌乱之中,男人已经打开了大门,赫连连随着进去,男人又反身从里面锁上了大门,一回家就锁门,真是奇怪。
和很多农村的独楼一样,进去是一个没有仿瓷或墙纸的水泥大厅,四面的窗户都关紧,拉上了遮光板,所以大厅中十分黑,但是隐隐可以看见大厅中并没有太多家具或者堆放物。男人在黑暗中熟练的走到一张小桌边,随手将编织袋丢下,坐在小凳上,稍作休息,似乎没有打算立刻收拾那一大袋东西。
手臂放在桌上似乎都有轻微的灰尘扬起。
赫连连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对于这样一个看上去就是空闲时间回家的打工中年,赫连连难以将他和任务上的女人联系起来。这房子里又没有其他人跟他一起回来,看上去也没有有人经常生活在此的痕迹。
是不是地址找错了?赫连连拿出手机确认,可是没错啊,定位就是这里啊。
正当赫连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男人忽然起身了。看上去特别老实敦厚的民工开始伸懒腰,一个长长的,让赫连连猛然有种“这就是转折”的感觉的懒腰。伸完懒腰,男人整个的气质就变得特别颓废,像瞬间换了个人,仿佛刚刚那个扛着编织袋的有力的大汉被传送走了一般。
这个奇怪的人也不去开窗,也不开灯,根本就不像是回家来生活的。再说谁会独自一人把这么古老的房子修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啊!
赫连连心中有一万个却又说不出的怪异。她眼睁睁的看着男人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泥巴砌的楼梯向上走。脱衣服不是那种脱衣服——打个比方,不是苏裴和那种公子式的帅气的脱衣服,而是脱得七零八散,稍微有些紧的衣服都脱成了麻绳,这样违反教科书式的脱衣方式让赫连连觉得不适。
渐渐的,赫连连觉得自己是不是该离开了,这个男人在脱了外套,T恤,裤子后,开始向最后一件遮羞布下手。看到不该看的,还是在这个人是活人的情况下!还是在这个男人现在真的很丑!无论是哪个地方都很丑的情况下!
尽管是灵魂状态,赫连连也觉得自己快吐了。她看着赤条条的男人走上二楼,忍不住伸手捂住眼睛,半遮半掩的跟上去。
男人在二楼木门旁边的小盒边拿出一把钥匙,揉着油油的头发,颓废的打开了门。
连寝室(她推测是寝室)门都要锁?
“媳妇儿,我回来了。”男人操着很重的口音朝着门里面说着,平静且平常的模样。
媳妇儿?!女人啊!女人出现了!快让我结束了这场任务吧!受够了!赫连连内心咆哮着冲了上去。
可是下一秒,看到门内的场景,赫连连比成双“V”遮在眼前的双手,被本能的吓到闭合,将黑暗的安宁给了她自己。下一秒行行泪水糊成一片从掌中挤出来。她本来飘悬在离地的双腿,瞬间颤颤发软。
依旧黑沉沉的房间中散发着腐烂的味道,混合着难以清数出的其他的混合在一起的臭气。房间的一角放着堆成小山的垃圾,缝隙之间流出的汤水混油正在干涸之中。数床花花绿绿的喜被和旧式的粗布被子一团的一团,散的散,放在没有床的地面,几乎与那堆垃圾在狭小的缝隙的平分了这个小屋子的江山。
而在这肮脏与混乱之中,一个白色肉虫般的躯体蜷着。不,她甚至没有肉虫白净。她的脖子上拴着给看门犬用的粗大的狗链,散乱的头发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清洗,里面夹杂着多少油腻汤水垃圾和死去或者还活着的虫子。
在她的身上,已经不能用皮肤来言,因为伤痕和淤青占据了整张皮囊。有的伤口已经腐烂化脓。而在她****暴露的下身,在赫连连的惊恐一瞥中,只看见血痂与深黑!或许还有更多的东西,在伤口上,在淤青、头发、下身、指缝······可是赫连连再也不敢睁开眼睛,再也不敢再多看一毫秒,此时她多么庆幸自己在半黑暗之中,这让她不能将这幅景象一次性看得真切。
赫连连拭泪时看到那双青肿的脚边不远处的痰盂,里面的东西让她扭头干呕了起来——她是灵魂,她呕不出任何东西。
如果不是男人上前提了一把栓在墙上的狗链,地上的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哭嘤;如果不是赫连连知道自己还没有下手,她一定会以为这个肉虫已经死去多年,又或者已经是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她再也支撑不住,都没有力气去点开手机上那张看上去很年轻的头像,去确认死因和年龄,扶着门沿,她到了门外,浑身脱力,只能沿着泥墙滑下,将自己埋在一身黑袍之中,瑟瑟发抖。
仿佛此时,她才是面对死亡的人。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生活在一个文明时代,自己是不是看完了一部重口味电影做着那样的噩梦睡着了?
救救我!救救我!苏裴和!阿冷!妈妈!于文!我不想再做这个工作!为什么会有这样残忍的畜生啊!这比死还痛苦!
灵魂的悲剧之一,就是永远不会因为精神刺激而崩溃。赫连连觉得自己的大脑就像是有锋利的刀刃在一刀刀快速割划,脑子在一直流血,然后又自我修复,接受下一轮的凌迟!
房间中传来链子的碰撞声,女人时高时低的痛苦呻吟,还有皮肤骨肉碰撞的声音。赫连连咬着咬不破的嘴唇,恨不得把下巴都咬进去,她把昂长的黑袍翻到脑袋上,双手死力捂着耳朵。可是那些声音还是向她身体的各个方向冲击进来,从头皮,从胸口,从脚心······
“救救我······”谁也不知道这一声出自谁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