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早就黑了。好在现在的村子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到处泥巴路的土气村子了。几年前政府主导了一项“村村通工程”,现在村里的主路大都已经修成了水泥路,间隔几十米也都亮着路灯。
虽然没有大城市的灯火通明灯火辉煌,但对于生活宁静而又知足常乐的村民来说,这样亮堂的夜晚已是足够。
我沿着胡同外的水泥路往东走,一直走到村子的东头。手电筒的灯光虽然微弱,但在夜色里却照的很远,远远的照到了村头那块写着村名的石碑。
石碑旁边亮着一盏路灯,是那种二十瓦的小白炽灯。在那昏暗的灯光映照下,我清楚看到一个人正恭敬的用手轻柔的擦拭着石碑。灯光下那人的身影慢慢的延伸向远处。
是我爷爷!我加快脚步小跑着过去。然而快跑到他跟前的时候,我却突然停了下来。心里突然有了一股酸楚的感觉。
我突然意识到,灯光下爷爷的身影似乎不再高大,那个在我眼里一直伟岸的身影似乎有一些佝偻。我的心头闪过一个让我有些苦涩的念头:爷爷其实上年纪了。
听到脚步声,爷爷迎着我慢慢转过身来,面上是他一贯严厉冷酷的表情。老人轻轻的冲我点了点头,声音低沉的说道:“走吧,去北山,看看龙。”
“嗯”,我回复道。同时下意识的遥望了我们村北的小山一眼。因为处在村子北面,所以那座山被村里人称为北山。山的北面是海湾,朝南的一面被开垦成阶梯状的农田。
夜色里,我隐约看到正有一层淡淡的轻雾在那被黑暗笼罩的山顶慢慢升起。
我跟着爷爷默不作声的朝着北山快步赶去。北山离村子很近,走了十分钟就到了山脚下。面前是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曲曲折折的向着山的背后延伸。
我们爷孙俩停在小路路口。这时的小路被一层雾气笼罩着,颇为阴冷。站在路口似乎能听到路的两边有野兽或低沉或高昂的嚎叫声。
我静静站在爷爷身后,看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路口。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的我清楚的知道,在那看似安静的小路中,其实隐藏着无数致命的危险。贸然踏进去是极其危险的举动。
爷爷抬头仰望夜空。我知道他是在观察天上的星象位置,通过古老的星相学来计算方位。
推算了片刻后,爷爷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筒,倒出一根细长的香烛,轻轻的插到路口左边的一处小土堆上,然后划了根火柴点燃。一缕带着淡淡清香气味的香烟升起,那香烟轻柔的蔓延开来,驱散了小路上的雾气,我们面前出现了一条黄土路。
土路不是很长,我们却走的很慢,许久才走到尽头。路的尽头是一座龙王庙。那是一座建造的在北山靠海那一面的极小的神庙,庙宇依山傍水,正对着我们村北的海湾:丁字湾。
面前的龙王庙看起来又老又旧,青色的砖砌外墙已经被海风吹打的斑驳破旧,潮湿的墙壁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一阵风吹来,小庙的门和窗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诉说着这座建筑的破旧。
小庙西北方向不远处的小山头上,是一座去年刚安装的风力发电机组。两相比较,高大的机体使龙王庙显的更小,而机体表面光洁明亮的白色油漆更是衬托的古庙那黯淡无光的墙体是如此的破旧不堪。
龙王庙门前有一块方形的水泥地,四周用红砖堆砌的矮墙围着。此时燃放过的鞭炮纸屑厚厚的铺了一层。一阵轻微的海风吹来,卷着几片纸屑打着旋儿漂浮到半空,又晃悠悠的慢慢落到地上。
凡是来这里祭祀海龙王的,才是真正的附近的乡里乡亲。因为这座老旧的龙王庙才是真正的神庙,足有千年历史。
爷爷轻轻推开庙门,庙里青烟袅袅,香炉里正燃着三支黄色香烛,那香烛有小孩手臂粗细,点燃后能烧整整一夜。老人整理了一下衣服,对着正中那泥塑的龙王爷神像恭敬的跪倒,认真的拜了三下。面容肃整,满怀期待。
龙王庙的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升腾一阵水雾,那水雾悄无声息的覆盖了小庙。此刻被水雾包围的神庙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我站在庙门外,按捺住激动迫切的心情,目不转睛的盯着丁字湾里那平静的海面。
轰!轰!轰!
丁字湾平静的海面突然沸腾起来,一阵轰鸣的巨响震的我耳朵嗡嗡响。湾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突破水压的束缚,马上就要冲出水面。被他激起的海浪一波一波的连续不断的冲击着山岩,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山体仿佛都在晃动,那咆哮的力量似乎随时会将北山拍碎。
伴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海湾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中心是一片金灿灿的光芒。丁字湾上的夜空传来一声霹雳,一对金色的大角慢慢从海湾里的旋涡中心探了出来。
几乎是在金角探出海面的一瞬间,一个金色的庞大的物体便突然横亘在海面之上。是龙!那龙龙首高昂,利爪轻摇,巨大的龙身如蟒蛇般重重缠绕,金光灿烂,照耀海湾。
那巨大的金龙外凸的眼睛明亮如月,静静的注视着我。我的声音已经震颤,声嘶力竭的大声喊道:“龙!”
这时狂风骤起,巨浪再掀,那金龙腾空而起,悬浮在空中后,朝我爷爷微微一点头,飞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