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在去往春临院的路上,水之染第一次发现,这府里的景色对自己而言是那么的陌生!住了有四年多,竟是没有用心看过这府里的景色。
那么,对于这府里的人是不是也是如此呢?水老爹走时的背影深嵌在她脑海深处,抹消不去。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消沉的水老爹,水老爹在她的印象中一直都是慈爱严正,古板却又可爱的一位好老爹,是今天目睹了姐妹暗掐这一幕才如此消沉无力还是她以前没注意过?……府里出现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水老爹私下里对她关怀备至宠爱有加,表面上却是连话都很少对她说,有着淡淡疏离的情况来看,水老爹对于内宅之事也是很清楚的,那么……水老爹肯定也不是第一次才如此!是她以前没注意过吧!是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水老爹才会那么的丧气的吧。这个给了她无私父爱的水老爹,如今想来她竟是没有给予他一点的关心,只懂得索取,不但没有替他分忧反而几次三番地要他操心......是了!原来,一直以来,她都想着终有一天要走,所以才会不愿付出自己的感情,但却又自私地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来自于他们的疼护。水之染想通后,心里犹如吃了一记闷棍,闷闷的,又痛又酸。
这次她落湖牵出那么大的一件事来,关乎当朝太子与江湖杀手组织‘红颜’合作之事,水老爹这阵子肯定费了不少的心神,加之如今水老爹晋升为吏部尚书,正三品官职,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等事务,是吏部的最高长官,且为六部尚书之首,水君莳也在吏部任职,水府也算是新贵一族了,正是一些人争相巴结的对象,别看着这是个天大的荣耀,往往这些荣耀的背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水府如今的情况不容乐观!
“小姐……”红依和彩依担忧地轻声唤道。
她们还以为小姐大半个月没有回府,回来会很高兴的,早早地就一起在院门处等着了,谁知大半个月没见的小姐一回来却是一脸担忧、愁绪万分的样子,悄悄地递了个“小姐这是怎么了”的眼神给紫依。
紫依却是摇了摇头,脸色也不太好。
水之染停下脚步,见红依和彩依正站在她面前,一脸担忧地望着她,不由地环视一圈身边的四依,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回房!”说着就率先往自己的闺房走去。
四依对视一眼,忙跟了上去。
回到房里,见水之染一脸疲惫的样子,红依忙伺候着水之染在软榻上躺了,问道:“小姐一路风尘仆仆的,可要先沐浴?”
自家小姐最是爱干净的,尤其到了夏天,基本上一天要沐浴两次,不洗洗就睡不着。
水之染抬手用手背覆住明眸,掩住了那一刹那清亮的明眸里闪过的精光,朝四人摆了摆手,道:“不用了,都坐下吧。”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水之染这是有事要说,都快速就近地搬了杌子坐下。
听闻声响静下,水之染这才轻声道:“红依、彩依,说说我离开这大半个月来府里发生的事。”
红依和彩依已有心理准备,闻言,对视一眼,两人依次缓缓地将府里最近发生的大小事件都详细地一一向水之染禀报。
原来,在水之染离开期间,水府发生了四件不大但也不小的事。
第一件是水老爹晋升的文书终于下来了,这个水之染在别院时就已知道了,略过不提。
第二件是关于水之娴的亲事。原来,在水之染落湖后没多久,水老爹的文书也下来了,水夫人很高兴地为水老爹大办了一次宴会。宴会上,多少的达官贵人、千金小姐和金贵公子们都来了,很是热闹,就连二皇子宇文彧和三皇子宇文颂也都来了。如水之染所料,宇文彧因那首诗而对她有了那么点兴趣,但之后水之染深居简出,落湖后又去护国寺“为家人祈福”,消失了近一个月,成功地让宇文彧转移了目光,转而投向了水之娴。宴会上宇文彧对水之娴极尽温柔体贴,二皇子是什么意思,有心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一些官家夫人看着水府如今得宠的境况,都忙着暗地里巴结讨好水夫人,甚至有好些夫人还偷偷恭喜水夫人即将成为皇亲国戚。水夫人虽然贪图荣华富贵,但也不是无知妇人,她或许是想与皇室结亲,但也知皇室水深,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与皇室结亲的,因此对于夫人们的恭喜只笑着敷衍过去。宴会后,水老爹、水夫人和水之娴关门密谈了将近一个时辰,后来水之娴出来时双眼是红肿的,之后几天水夫人每天招待一些夫人时都会有意无意地透出要为水之娴定亲的话,但等了几天,也没甚人上门,就只许府着了媒婆上门提亲,水夫人当然不愿,但却想着留条后路,也就只找了个借口先行打发了媒婆。谁知翌日,媒婆再次上门,水夫人没想到媒婆会这么快又来了,适逢水老爹忙,也没来得及和水老爹商量过,听着媒婆的口气,倒是这次再不应承,就没机会了,正犹豫着,最后还是水之娴自己出来亲自答应的。
听到这里,水之染大大地惊诧了,竟然是水之娴亲自答应的!但也只惊异了一会,却没作声,她对这些只是八卦一下而已,只听红依和彩依继续说下去。
而第三件事,则是彩依发现,原来在院子里做洒扫工作的小芬竟然是水之娴在春临院的眼线。有一天晚上,彩依要去桃心木处理事情,经过花园假山处时,发现小鱼正和水之娴的贴身丫鬟正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因怕被她们发现并暴露了自己懂武的事情,彩依便没有上前。
听完这事,水之染倒是没多大反应,只点了点头,依然覆住眼睛,轻声问道:“还有吗?”
场面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只见彩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犹豫地望向了姐姐紫依,多年相依为命的姐妹,紫依立刻会意,朝彩依严肃地点了点头,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紧接着却只听“砰”地一声,彩依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道:“小姐,彩依没有尽职守护好春临院,请小姐责罚!”
闻言,水之染已猜到了这第四件事是什么事了,暗叹一声,怎么四依总是动不动就下跪的!?遂柔声道:“紫依,快扶你妹妹起来。”
“是!”紫依应道,弯身扶起了地上的彩依。
水之染不知,每当这样的时刻,她身上自然而然散发的那股沉着冷静、悠悠淡然的气息,总会让人不知不觉地就会以她为首自瞻,仿佛一切事情在她这里都不过是九牛二毛的小事,不自觉地就会信任她、依赖她,心悦臣服。水之染没觉得,但四依跟在她身边,感受最是真切,而她们四人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有些自古以来的传统在她们的身体里是根深蒂固的,并不是说一时就能改过来的。
估摸着紫依已经扶起了彩依,水之染这才开口道:“院子里的人有受伤吗?”
“红颜”的人竟是再一次来了,上次有司徒胤的人在她们不敢再来,她离开了,司徒胤的人也跟着离开,她们竟瞅着空档就来了,可见她们一直潜伏在附近,监视着水府的举动。
“没有,都是深夜时分来的,也没有惊动任何人,我和红依也没有声张。”彩依答道。
“嗯,你们做得很好。我们并没有她们所要的东西,不怕她们来搜。”顿了顿,又问道:“府里最近有进来什么新的丫鬟吗?”
这回却是红依答道:“没有。但红依从前院跟着老爷的小厮那打听到,户部侍郎方大人曾想送个丫鬟给老爷,被老爷拒绝了。”
水之染点了点头,这就好,起码可以确定水府里没有“红颜”的人。经过了落湖之事,水老爹知道了内情,无论户部侍郎是不是太子的人,送这个丫鬟的目的又是什么,水老爹是绝计不会要这个丫鬟的。凝神想了想,水之染才郑重开口道:“紫依、彩依!”
紫依和彩依不由精神一紧,水之染从来没有用这么严肃认真的语气跟她们说过话,一时都屏息以待。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那些都是虚的,要看一个人,心是最重要的!这么久以来,你们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你们都是善良之人!如今你们跟了我,那就是我的人,这件事不必担心,由她们来了这几次却只是找那件东西来看,可见她们的目标不是你们,你们不必因着这事而自责内疚。知道吗?”
紫依和彩依闻言深受震撼,两人抑制不住地热泪盈眶,她们没想到水之染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竟是完全不介意她们以前的身份。两人不由哽咽着道:“小姐,紫依/彩依知道!”
水之染听闻紫依和彩依哽咽的声音,也不安慰,紫依和彩依都是理性的女子,她们很快就会平复情绪。只又继续道:“红依和绿依或许不太明白我说得这事,下去后紫依你们二人再好好与她们说说。今天从屋里出去后,就当没事样,照常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事我们不急,急得是她们,如今我回来了,她们必定不敢再来的,她们找也找过了,要认为东西不在我们身上自是最好,但如果仍执意认为在我们这的话,总有一天也会找上我们的,不用着急。而且,既认为东西在我们这,要想拿到东西,她们就不会下杀手,但并不代表她们不会掳走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事情没结束之前,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就是了。”
想了想,又道:“红依和绿依只听过就算,本不想让你们知道,但红依也知道了此次的事,想必很疑惑,与其让你惴惴不安的,不如将此事告诉你们,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将来若是发生什么事心里也好有个底,不至于太慌乱。之后一段时日,你们二人主要就留在院子里,由紫依和彩依跟在我身边。考虑到“红颜”的事,紫依和彩依不便再随便露面,铺子的事情我已交给了哥哥,紫依和彩依这两天专心将账本整理一下交给我,以后你们就会比较轻松了,这几年来,真是辛苦你们了!”
“小姐……”红依刚想说什么,水之染摆手制止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跟了我这么久,你们该知道我的性情,你和绿依不懂武,跟在我身边不安全。”顿了顿,又保证道:“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红依见水之染坚定的样子,也只能答应,只想着下去后好好嘱咐紫依和彩依留心着。绿依在四人之中心思较单纯,听得这些早已傻掉,此时还有点回不了神。
“那小鱼……”红依见说服不了水之染,转而问及丫鬟小鱼的事该怎么处理。
水之染叹息一声,嘱咐四人道:“小鱼那丫鬟你们依旧如常对待,但也要警惕着不要让她再接近屋子,在她面前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提。”
小鱼是水之娴的人,那之前她在马场发生的事,她不明白的地方就可以想得通了。譬如许芊芊是如何知道她在马场,这样的问题就想得通了。许芊芊对她和柳涵做的事不可能是临时起意,那时动手的是许芊芊的大哥许耿轩,这次水之娴的亲事,又是许耿轩着人来提亲,前后串联起来,不难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情之前还只是怀疑,现在已经证实了,水之染也没打算要怎样,只是想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弄个明白。对于小鱼,水之染当然也不会怎么样,但这人却是要防着为好。
“我累了,想睡一会,红依记得申时过来叫醒我,你们也都下去休息吧。”水之染说着声音已越来越轻,仿似快要睡着了一般。
四人再次对视一眼,都恭谨地应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