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染垂眸，领着紫依径自走到舞台最前面的桌子边坐下，明眸状似无意地一一扫向舞台上的姑娘们，和声道：“锦娘，让姑娘们都错开吧。”她要看看姑娘的姿色都如何，做这生意的，姑娘的姿色是很重要的，三天前随便一看，印象中貌似有些还是挺不错的。
锦娘应声：“是！”话落连忙上舞台吩咐花姑娘们调整位置。
水之染则趁这时候观察场上姑娘们的表情，结果这一观察，还真被她很有趣地发现了一个现象，估计锦娘是按照姑娘们在这的长相分排站列的吧，前排的姑娘们长得都不错，但是可能也正因为这样，脸上或多或少地都带了点高傲，虽按照锦娘的吩咐移动位置，却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二排的姑娘则好一点，长相属中上型，神色虽也不虞，却没有一排的那种高傲感，三排则是很听话的样子，锦娘让干嘛就干嘛。明眸转了一圈，水之染心里也有了定数，端起一旁的茶盏慢悠悠地品起了茶。
锦娘整顿好姑娘们，快步回到水之染的身边，道：“小姐看这样可行？”
水之染抬眸看了眼，点了点头，起身径自来到了舞台上，从第一排开始闲散地慢慢地逛了过去，眼神平和，仔细地看着每一个姑娘，有的甚至驻足细细地打量，她对锦娘恩威并施，但是对姑娘们却无须如此，或者该说，无须对全部姑娘都如此。
还别说，一番看下来，没化妆的姑娘们其实也别有一番韵味，除了个别几个姿色稍差了点外，其他的都是中上以上的，尤其是一排中间的四位，或美艳，或柔媚，或清纯，或娇俏，水之染不得不承认，锦娘还真是会挑人，如果不说，长相清纯和娇俏的那两位姑娘，水之染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呢。说真的，其实水之染暗地里是很好奇这些古代花娘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姑娘，但也知道人家自有自己的一套路子，自己再好奇但也没这个必要追根究底。
水之染站定在第一排中间，正想开口，却被一道娇柔中带着点点不屑、挑衅和试探意味的嗓音打断。
“这位小姐，千娇听锦娘说满春楼已经换了东家，敢问小姐就是我们以后的东家了吗？”
面前亭亭玉立，高贵异常的少女，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听锦娘的意思，貌似是这段时间她们都要听这少女的安排行事，这位少女看着就一副不经世事的样子，哪懂得她们花楼里的那些个“事”？她能有多少能耐安置她们？她凭什么要听她的？竟然把她们从睡梦中喊起来，还不让化妆打扮的就集中到大堂里站着，这几天还不准她们开门做生意赚钱，虽然开了门也没甚恩客进来，但好歹开了门就有机会不是？就凭她有几个臭钱能买下这花楼，就自诩是她们的主人了？这千娇早就有所不满，也是憋了几天了，这时候才爆发出来。
水之染闻言不由得就微挑了挑眉，转眸望向了自己的前方右手边，见说话的正是长相美艳的那位姑娘。这位姑娘还真是有点架子啊，对着她竟然自称自己的花名……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她又不是来那啥的客人，再说了，本来嘛，她也不是多喜欢听“奴家”两个字，她本来就觉得即便是不幸沦落风尘，姑娘们也要有自己的尊严才好，这么一想就不由得多看了眼这位叫千娇的姑娘。
心思一转，水之染闭上了半张开的小嘴，嘴角牵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清淡如绽放在众妍丽贵花中最不起眼的一朵小小的雏菊，却又是让人无法忽视的，还散发着最特别的清香，可惜众人皆无缘得见，众人只见水之染露在面纱外的犹如紫葡萄般眼睛幽深静谧，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闪烁着点点如钻石般璀璨的耀眼光芒。
只听水之染低柔好听的嗓音轻声问道：“哦？千娇姑娘认为呢？”
千娇被水之染一双亮晶晶的宁谧明眸看得心里一凉，那眼眸里仿似有一泓清幽的湖水，虽清澈却幽深，让人不自觉的沉溺、害怕，闻言一激灵，眨眼再望过去时，却又只见少女眼里平和的笑意，摇头想定是自己的错觉，转瞬就媚笑了起来，道：“千娇听锦娘说，这段时间小姐都会过来重新安排楼里的事情。”
水之染眸光微闪，这位叫千娇的还挺聪明的，懂得避重就轻，但……
仿似不明白她话里的深意般，水之染笑问道：“那千娇姑娘听了锦娘这话后是如何认为的？”她可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她，这千娇肯定是花魁之一吧，被人捧得多了，性子有点高傲，而且还有点心思不正，竟然想把矛头转到锦娘身上，现在不压一压，更待何时。避重就轻是吧，那她就让她避无可避。
锦娘听着两人的对话，看着那情景，哪还有不清楚的，定是这千娇不服气了。千娇那脾性她是最清楚不过的，性子颇有点犟，定是看着那位小姐年纪小不服了，而那位小姐，年纪感觉虽小，但本事却大，光看她那气势就让人不容小觑，她虽今天才见着这位小姐，却也不敢轻易得罪。奈何千娇却不知啊，那位小姐从楼上下来后，身上的气势皆收敛了，平和了很多，也没说过一句话，表过一分态，千娇也无法察言观色。要说这千娇，平时对她不满，她虽也恼怒，但都看在她甚是懂得察言观色，将客人都伺候的很好，替她赚了不少，长得又美艳的份上，她也就忍了，如今，千娇定是看不起人家了，所以才会有这般的作为，千娇除了性子之外，倒都是挺好的，她很想上去打圆场，奈何刚想动身，就被一旁的公子拉住了，看着不准她上去。
紫依见水之染那样就已知晓了水之染的意图，哪会让这锦娘上去搅乱水之染的打算？
千娇万万没想到，水之染会继续追问，本来她那么说，就是看着这位小姐不像是她们的新东家，想着确定一下，以便她讨好未来的新东家，而锦娘不再是她的东家了，不再掌握着她的卖身契，无须再理会，她那么说，话里的意思就是她认为她就是东家了，想着看面前这少女的反应好判断面前的少女是不是新东家，猜对了她好做自己的打算，万一猜错了，若是惹恼了面前这少女也无妨，她说话是听锦娘说的，而这话也确实是锦娘说的，要真追究，那她也是被锦娘给误导的，她话里留了余地，火绝对烧不到她身上。可是，她算盘打得好好的，哪知这少女却偏要追问到底，心里不由得恼怒，冷哼了一声，甩了甩手里的娟纱帕，不无挑衅地道：“千娇认为，锦娘这话听着让人感觉小姐就是新东家了呀。”说着就娇声吆喝了一声，道：“姑娘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立刻就有几位姑娘随声附和了起来，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如千娇那般，说她们也认为水之染就是新东家，还外带拖上了锦娘，就只差没明着说是锦娘误导的了。
水之染也不说话，只慢悠悠地静静扫了眼这几位出声附和的姑娘，看来，这几位姑娘不是唯千娇马首是瞻，就是平时就对锦娘有不满的或是现在对她不服气的……亦或者三者都有……水之染不由侧身瞥了眼锦娘，只见她有些恼怒却又无奈的样子，但却并无惊讶。
水之染使了个眼神给紫依，还真别说，那简直就像是几百只鸭子在呱呱呱地叫，真是聒噪得很，受不了！
“全都给我闭嘴！”紫依立刻会意地高声喝断那几位姑娘的叽叽喳喳。许是紫依曾身为杀手，发起怒来身上的气息有些渗人，姑娘们还真都闭嘴不言了，就连千娇，虽还不服地嘟囔，却不敢再出声。
水之染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边观察着姑娘们的神色，边闲适道：“既然姑娘们这么好奇，我也就告诉了姑娘们吧，省得姑娘们在这胡乱猜测。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们，我并不是你们的新东家，我只是你们的新东家派来重新整顿这花楼事宜的。你们也不必去猜测谁会是你们的新东家，新东家是不会来这里的。”说着仿似恍然地轻呼了一声，笑道：“看我，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姑娘们听了肯定要高兴的，主子有个恩意，让我来到就要告诉各位姑娘的。你们主子说了，有想赎身的姑娘，都可以趁此机会赎身了，从此以后离开了这满春楼正正经经地生活。锦娘，你看，这事你现在就问问姑娘们吧，让姑娘们现在就拿个主意。”最后一句话，是转向的锦娘说的。
忽然听闻此言的姑娘们都有点傻眼了，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可是看着面前的少女，又不像是在说谎，而且，她说完还径自就走下了舞台，悠闲地坐在了桌边的凳子上。
锦娘闻言也有点怔愣，忽地被点名，只疑惑地望着水之染，却没动作。
水之染疑惑地挑了挑眉，道：“锦娘怎么了？快去问问啊。”
纯真无邪的眼神让人想不相信都不行。但锦娘看着这双闪着精光，让人看不透的眼眸，只觉佩服万分，不管这话是真是假，看到现在，她也知道了，这位小姐来整顿花楼事宜的，恐怕首要的就是整顿这些姑娘们吧，有些姑娘也确实是需要好好压一压，因此也就顺着水之染的意，面向舞台上问道：“姑娘们，你们也都听到了，虽然你们签的都是死契，但主子的话锦娘我也不能不听，既是主子的恩意，那么有想要趁此机会赎身的姑娘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锦娘话音落下，姑娘们的窃窃私语声不断，却始终没有听到姑娘们说要赎身的声音。
水之染好整以暇地轻轻刮着茶盏里的茶叶末子，不急不躁，还有闲心逸致地埋怨她带着面纱，喝茶极不方便。当初她选得是四间花楼里最大的一间，、她就猜这楼里的姑娘定是不少，结果竟是有三十位，这数目也不算少了，就算是走掉一些也无妨，她不在乎这的姑娘最终能留下多少，走了她大可以让锦娘重新找些姑娘回来，并不是就一定限定于她们了。
过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窃窃私语声渐默，水之染优雅地喝了口茶，放下茶盏，这才抬眸望向了舞台，姑娘们站在原地都微垂着头不语。
水之染朝锦娘微摆了摆头，锦娘明白，忙又对着舞台上问道：“都不说话，这是都不赎身了？”
姑娘们静默一片。虽说这是一个很好的能让她们过上正经生活的机会，可——生意潦倒的这段日子以来，她们也不是没想着赎身，可那些以前说着很喜欢她们会替她们赎身的老爷公子们，却都不再理会她们，甚至都不再上满春楼的门，她们也算是看清楚了这些人的心了。她们也不是没有银两替自己赎身，可是，她们出去了能干什么？哪家的好人家会要她们这些残破的女子做媳妇？她们又住在哪里？没有一技之能的她们要如何养活自己？既都这样了，还不如就留在满春楼。况且，想想，锦娘为人还是很好的，生意不好没开业这段期间，还是那样好吃好喝地养着她们。更重要的是，锦娘说过新东家会让满春楼客似云来的！这么想着，也就没有一位姑娘站出来说要赎身了。
这样的情况倒是让水之染有几分诧异，她还以为至少也会有两三个会离开的，至少那个叫千娇的就有诸多不满不服不是？竟是没想到她也不赎身。
水之染不知道的是，说到赎身，受挫折最多的也就是千娇了，长得美艳的她，以前自是很受欢迎，这段日子她也想着赎身，可每找一个以前说很喜欢她的恩客，一个个的都推脱，还自此后就没再理会她，她派去送信的丫鬟都不愿见，她自己平时又是个爱花销的，钱都买首饰衣物去了，存的银两并不多，要出了满春楼她还真不知如何活下去。而且，自那位小姐发话说可以赎身后，锦娘对她的恭谨敬畏，让她警觉，锦娘她还是较为了解的，鲜少这么敬畏臣服一个人，就连平时来**作乐的大官，锦娘至多也就是小意奉承，这位小姐背后之人定是不简单的。转过弯后，即便是高傲的千娇，现下也低垂着头不言语了。
锦娘见没姑娘言语，便看向水之染。
水之染静静地又再等了一会，这才起身回到舞台上，站在最前面，眼神犀利地一一扫过众姑娘们，原本悠然闲适的气息顿时消散无踪，周身瞬间萦绕着凌厉逼人的气势，严声开口道：“机会只此一次，既是没有姑娘要赎身，那就一个个都给我竖起耳朵听清楚接下去的每一句话！要是谁再给我耍小聪明，挑拨离间……”说到这，深幽的黑眸有意无意地瞟向千娇和刚才附和千娇的几位姑娘，直看到她们各个都更加地低垂了头，才接着道：“主子是一个心善的，但不代表主子对于犯了他忌讳的人也心善，所以！希望以后姑娘们都能懂得安分二字！只要别惹事，满春楼定不会亏待了姑娘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