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我决定再去看一次悦,我即将奔赴的地方和他差不多,同样是被限制自由,同样是被纪律约束,唯一的不同就是我们在外人眼中是光荣的。
当兵这事我没让杜瑶告诉他,我知道一旦悦会担心我出了什么事才会那么坚决的离开,他比谁都明白静对我多么的重要,记得有次喝酒的时候我们谈起静,悦说一生可以喜欢很多女人,但只能爱一个,爱到成为习惯,静或许就是我的习惯。
我特地去杜瑶那里拿了探访证,她本来死活要跟着我去,我告诉她有些私事要和悦说,她不方便在旁边。便很失落地回去了。在监狱门口我仔细看了下站得笔直的武警,心中想象中过不了多久我也是这个样子,还意犹未尽地幻想了下自己穿军装的造型。
一番登记检查过后,一个管教让我去会客室等着,接着便去号子里叫悦。悦带着保镖出来的时候四下搜寻其他人的踪影,我说,别看了,今天就我一个人来。悦错愕地盯着我,不知道我一个人找他做什么。
“怎么就你一个人?”悦因为没有看到杜瑶,表情有些失望。
“我要走了,特地来看你的!”我尽量说得很平静,说完后我看到悦的一张脸上写满了疑惑,稍微定神后问我,去哪里?
“当兵!”我刚说完悦差点没坐稳倒在地上,接着瞪大眼睛盯着我。
“怎么决定的那么突然?”悦点了一支烟,身后两个管教也没说什么。
跟着我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了悦,他抽着烟沉默了半天,想了半天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挥舞着戴手铐的双手大声叫道,艹你妈的欧西西,等老子出去灭了你个小贱货……两个管教也赶紧上来控制住了他,并不断地说冷静,冷静,不要让他们为难。自从有了杜爸爸上下打点后,整个监狱的管教都没怎么为难悦,悦也很遵守里面的一切规定,所以没受多少罪。看着他激动的神情,我立马安慰她说,其实也不怪欧西西,注定的,我们现在都太年轻,有些东西不是我们玩得起的。悦听完稍微冷静了下来,不住地抽着烟,呛得眼泪都下来了。
“没什么,也就两年的时间,等我退伍,你也差不多出来了,到时候我们还是一样的,只不过从头再来罢了。”我笑着冲悦说得很轻松,感觉两年的时间就跟两分钟似的。
“那你和静怎么办?”悦突然问我。
“呵呵,顺其自然呗,珍惜就好!”自从昨天从左岸出来,我对静的感觉彻底发生了变化。以前只是很单纯喜欢,甚至谈不上爱,不过看到静的眼泪后,我知道该珍惜什么,我要的不是单纯的男女朋友关系,我希望和静是永恒的感情,就算最后的结果也许会让我一败涂地,但是我已经不在乎结果。
“哎,不知道怎么说你,一直这个样子,有什么事都不愿意说出来,做什么决定也不和大家商量,好好改改你的脾气,要不迟早你会发现有些东西一个人扛不住的。”悦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拿出一个很漂亮的石头递给我说,这个石头是我劳动时看到的,觉得很好看就准备给杜瑶,现在你要走了,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就把它给你吧!
我没有接过石头,觉得悦很不容易,难得能在如此难的条件下找到东西送给杜瑶,我哪儿能收下这虽不贵重但却很珍贵的东西,悦见我没有接,又冲我伸了伸手,然后说,让你收下就收下,怎么跟一女人似的,扭扭捏捏的看着不爽。说着便把石头硬塞在我手里。
拿着悦送的石头,我心里特难受,看看面前苦笑着的悦,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悦赶紧说,警告你别在我面前哭啊,看着你们哭我就跟被人提着刀砍似的难受。说完眼眶也红了。我笑着打了下他的手,点燃一支烟递给他对他说,好好变现,争取早点出来,杜瑶还等着你呢。悦抽了一口烟冲我点了点头说,你也在部队上好好干,争取混着军官来当当,奶奶的,现在咱俩可就算对立阶级了。说完我俩都笑了。半个小时真短,本来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他讲,但是两个管教特不近人情地对我们说,探访时间到了。悦无奈地冲我摇摇头,起身就准备跟在管教身后朝里面走去,我站起来看着悦的背影,突然悦转过身朝我竖起大拇指说了声保重,我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接着也对他把拇指竖了起来,悦笑了一下就跟着管教离开了,我一个人站在探访室里眼泪再也止不住留了下来,在这个城市我彻底没什么留念的了,该启程了。
几天后,武装部长打来电话让我去领被服,我妈怕我丢三落四死活要跟我去。拿着军装的时候,我笑着对我妈说,看我像不像雷锋!我妈没说什么,只顾着帮我整理了。武装部长走过来教我怎么打背包,还特地嘱咐我不要带太多东西,到了部队还会发很多,免得到时候麻烦。接过他帮我打好的背包,我特崇拜看着一床被子被一根背到四四方方绑成一块豆腐,赶紧让我妈帮我背上炫耀了半天,我妈跟着武装部长在一旁不断笑着我。
回到家后,我赶紧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成军装,走到我妈面前去耀武扬威的,我爹在一旁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说,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就跟一刚被招安的土匪头子似的。说得我很不爽,我妈也为我抱不平狠狠地瞪了我爹一眼。
晚上吃完饭后我跟我妈去河边散步,我妈平时话不多,今天特地给我讲了许多我小时候干的事,用她的话说我小时候就一标准的祸害,三天两头的惹祸。我妈的话说的我心里堵得慌,再怎么着,这祸害还不是你生下来的,怪谁呢?
无意间我又瞥见我妈眼角的皱纹,这些年来只顾着跟建他们鬼混了,很少有机会仔细看看我妈,她和我爹每天忙得天昏地暗的,也没多少时间搭理我,难得有机会聚一下,我心里一发热就冲我妈说,妈,我爱你!我妈听完后愣了半天,在我头上打了一下,嘿!臭小子今天给老娘玩深情呢?
我没有接我妈的话,退了两步冲我妈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妈眼泪刷地一下就出来了,一把把我拉到身边不断地说,我和你爸都知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到了部队就得自个儿照顾自个儿了,别矫情,谁也不是一天就长大的,家里也别太担心,好好地干,我和你爸都以你为骄傲……!
后面的话我没听见进去,只顾着哭了。奶奶的,这两天把我前十几年的眼泪都流光了,逮着个人说不了一会话就哭得死去活来的。站在我妈身边,我觉得我还是个孩子,在外面常常把自己当个大人使,一旦出了事又第一时间躲到我爹身后,遮风挡雨地多好啊。
回家后我又把军装翻出来穿上在镜子面前晃着,刚开始觉得很威武,可越看越觉得不对,总感觉和电视里那些英姿飒爽的军人不一样,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的,后来仔细一看,我的天啊,头发居然都那么长了,难怪我爹说我是刚被招安的土匪。
晚上我把背包拆开盖着睡觉,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军人,那夜的梦也奇怪,我居然梦到我变成了霍去病,指挥者千军万马抵抗匈奴,吓得我不轻。
第二天起床后,我突然就焉了,昨天被我把背包拆开睡觉,现在完全恢复不了,家里又没有谁当过兵,我努力在脑海里回忆着武装部长打背包时候的每个环节,试图依葫芦画瓢,还别说,我真就把背包打起了,只是武装部长交给我的是一个豆腐,现在被我弄成一个被蒸爆了了包子,到处都鼓着包,管他呢,总不至于用包装着带走就好了。
吃完早饭后,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地看着碟片,特地翻出《冲出亚马逊》看了一遍,中间有个场景我记得特清楚,猎人学校的校长在一群士兵入伍时说:“你们现在没有姓名,没有军衔,没有国籍,只有编号。在这里你们什么也别问,什么别说,你要做的就是服从,服从,绝对服从!”看得我神经亢奋,不断在脑海里想象着自己端枪的造型,到时候非得照个照片给建他们寄回来,还得来一个标准的军礼!
看完影片后,又开始无聊,想去学校找建他们,又不想和他们说不到两句话就哭得昏天暗地的,想去找静,又是在高考前的关键时期,我哪儿能去影响她呢!我就在家无聊的磨死皮,躺也不是坐也不是,把军装翻出来打开又叠好,叠好又觉得有哪个地方不满意,再打开再叠上,最后好容易才折腾好。上厕所的时候,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头发,才想起去理发,赶紧整理一番就出门去了。
到了理发厅,师傅问我要做什么发型,在他的潜意识里面,我在上学期间还有时间在外面鬼混,不是非主流就是脑残,为了消除师傅对我误解,我特地加重语调冲他说,给我整个当兵的发型,后天就要出发了!师傅听完愣了下,赶紧一脸的谄媚拿着推子就冲我走来。理师傅不断给我讲着当兵的事情,说什么他儿子现在也在部队上,混得还不错,接着又问我要去什么部队,我懒得搭理他就闭着眼随口哼哼回答他。
说着师傅就开始在头上忙活开了,第一推子下去,我看到头发一下就飘了下来,心里堵得慌,后来看着头发一缕一缕地从头上飘下来,眼泪刷地就流了出来,头发断了还能再重新长出来,回忆断了就真的断了,看着到处散落着的头发,我把这几年的事想了一遍,就跟放电影似的,仿佛一切都跟昨天才发生一样,在这个虽然不大的城市里,我有一直爱我的父母,有一群不离不弃的兄弟,还有一个深深藏在心里十多年的静。师傅的每一推子就跟在我心上推着一样,折磨得我痛不欲生,我不由得小声唱着,“我已剪短我的发,剪断了惩罚,剪一地伤透我的尴尬……”
理完发后我从镜子里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短短的发桩特别刺眼,一寸一寸地挣扎着,两年的重生能改变我多少完全是个未知数,我面前的路究竟有多宽,天知道!发断了,牵挂也没了,未来会怎么样,我需要重新走过一遍才会知道,等在前面的到底是万壑深渊还是新的轮回,走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