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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靖康之耻”(1)

1、 徽宗轻佻

1100年初,宋哲宗离开人间,给大宋留下了一个难题:他唯一的儿子多年前就死了,谁来继承皇位?

宋人有这样的爱好,喜欢“兄终弟及”,太祖与太宗就是例子。宋哲宗的兄弟此时有五人,向太后哭着把几名重臣叫来,要求他们在宋哲宗的兄弟里推荐出一人来做皇帝。

宰相章惇最先举出一人:“依照礼法,应该立哲宗皇帝的同母弟简王赵似。”

向太后不同意:“现在的皇子都是庶出,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分别。”

章惇又举出一人:“申王年岁最长,应该立他。”

向太后还是不同意:“申王的眼睛都快瞎了,瞎子能成什么事!”

章惇胡子抖动,他很想给这个老太太讲讲历史,历史上有很多瞎子都是很厉害的人,比如五代时期的独眼龙李克用。但现在不是炫耀自己博学多识的时候,他正在脑袋里衡量那三个人,向太后喷出一句来:“立端王最合适。”

章惇大惊,跳了起来大叫:“端王轻佻,不适合做皇帝!”他还想补充一句:“就是立五个人中的其他任何一人,都不可立端王。”向太后脸上的脂粉已经因震怒而纷落,她看定了章惇,慢慢地说:“先帝曾经说过,端王赵佶有福寿相,人又仁孝,有当皇帝的资格。”

这个时候,皇帝的资格是向太后说了算。章惇发现自己就不该来,刚才他这一“自由发言”,明显地拍到马蹄子上了。

向太后明确表态,自然就是一锤定音了。国务院的同僚曾布机灵地站出来,连忙对向太后摇尾巴:“章惇刚才的话纯是他个人的意思,之前根本就没有和我们商量。他太独裁了。太后的见识真是我等万万不能及的。”

章惇可以允许别人无脑,但不能允许别人无耻。他看着曾布的鼻子正要破口大骂,曾布已经先下口为强:“你不想听从太后的安排吗?”

章惇气冲斗牛,更让他七窍生烟的是,其他几个大臣也争先恐后地说:“我们都听从太后的安排。”章惇的怒气突然就被这些人的随声附和挤压得无影无踪了。

“轻佻”的端王上台,是为宋徽宗。

章惇说宋徽宗“轻佻”,实际上是说他不能自重,做的事都是与正事无关的扯淡事。

宋徽宗是个翩翩少年,聪明英俊,每天都到向太后住处请安,很得向太后的喜欢。他多才多艺,喜欢书法、画画,写词,还经常骑马、射箭、踢足球锻炼身体。做了皇帝后,这些兴趣爱好非但不减,而且变本加厉。他崇尚道教,自称昊天上帝元子,号曰教主道君皇帝,又铸九鼎,建九成宫,在各地立道观。他穷奢极欲,在都城大建宫殿庭院。更为可怕的是,他的审美水平相当高,刚即位时,为了修景灵西宫,他就命人从南方太湖里采来石头四千六百枚。大名鼎鼎的奸臣蔡京,专门跑到浙江一带搜索奇形怪状、色彩斑斓的石头来呈送给皇上,皇上一高兴,就下令全国各地都进贡好石头,越稀奇古怪越好。这件事慢慢发展成一项制度——大宋朝老百姓最有特色的一项“赋税”——江南各地每年都要向皇上进献石头,号曰“花石纲”,并且在苏州设立总局,专门办理这件事,搞得民怨沸腾。

皇帝应该做的事,宋徽宗一件都没有做,皇帝不能做的事,他一件都没有落下。最终,北宋日益地陷进了深渊而不能自救。

据说,在赵佶出生的前一天晚上,他的父亲宋神宗梦见李煜翩翩而来。赵佶出生后,宋神宗总神经兮兮地认为自己的儿子赵佶是李煜转世。或许他只是希望赵佶能有李煜的风流文采,实在让他想不到的是,被李煜灵魂附体的赵佶,居然会阴差阳错地当了皇帝。倘若父子俩在黄泉相见,真不知该说点什么。

阿龙辞典 花石纲

《水浒传》中的青面兽杨志,就是因为丢掉了“花石纲”而被免官,才混到了卖祖传宝刀的地步。“花石纲”,就是专门搜寻奇花异石以满足皇帝喜好的一种运动,宋朝徽宗时独有。“纲”指一个运输团队,往往是十艘船称一“纲”;负责“花石纲”工作的有杭州“造作局”、苏州“应奉局”等。“花石纲”对江南经济和民生危害很大,是一项苛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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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抢在领导之前表态

曾有这样一个故事,说是法国大革命爆发时,某天夜里王宫方向响起激烈的枪声,窗外士兵来来往往,伯爵坐在窗前,说:“我们胜利了!”别人问他,谁胜利了?国王还是人民?伯爵回答:等明天早上就知道了——可以说,这才是表态学的最高境界,不管是谁胜利了,反正是“我们”胜利了,至于“我们”是谁,A还是B,等明天事情弄清楚了再说。而在这次“皇帝选举”事件中,章惇的表现可以说是最傻不过了,再大的事有领导在这里做主呢,没弄清楚领导的态度就乱表态,而且一错再错,不但领导要给他白眼,就是日后当选的皇帝,也不会对他有好印象——“这人第一次推荐的不是我,所以不是我的人”。

阿龙记事贴

奸党碑

宋徽宗即位后不久,1102年,提拔蔡京为宰相,并大力羞辱旧党,把司马光、文彦博、苏轼等一百二十人定为奸党,立奸党碑,并对这些人的后代子孙进行打击。宋徽宗还发挥他的书法特长,亲笔题字。

2、 宋徽宗的情敌

宋徽宗是个能在情感问题上打破传统的人,他的后宫佳丽无数,却偏偏喜欢名妓李师师。因为职业性质,李师师的男人自然很多。宋徽宗似乎也不太在意,因为他实在太忙,出宫的机会又很少,所以,李师师平时做什么,他也管不来。

正因为如此,宋徽宗的情敌很多,还都是政府官员加才子。比如,周邦彦就是其中一位。

周邦彦很早就是李师师肚皮上的客人,有一天,宋徽宗生病,周邦彦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即跑到李师师那里,想钻个时间空当。不料二人正亲热着,宋徽宗突然拖着病体来看望李师师了。周邦彦那个害怕呀,门被堵着了,跳窗也不行,情急间只好藏到桌子底下。宋徽宗带着礼物进来,挑了个橙子,跟师师说:“这是新进贡来的,很好吃,我惦念着,给你送一些来。”李师师就接过橙子,亲手剥起来,宋徽宗在一旁微笑地着看,周邦彦憋着气听着。

过了很久,橙子早吃完了,宋徽宗得回宫了,李师师说:“天这么晚,夜凉如水,您就住在这里吧。”这是假客气,如同客人家房子着火着急走,我们总还要说一句:“慢走啊。”宋徽宗因为生病,身体脆弱,住在这里也是浪费,就走了。这桌子底下趴着的周邦彦呢,趴得是够辛苦的,不过倒趴出灵感来了,第二天就写了一首词。这首词写得相当好。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周邦彦把词给李师师看,李师师很喜欢,有一天就唱给了宋徽宗听。宋徽宗听到最后,发现这就是那天的情景。他知道李师师没有这样的本事,就问:“谁写的?”

李师师脱口就把作者告诉了宋徽宗。宋徽宗大怒,不是因为周邦彦窃听,而是因为周邦彦这小子居然是自己的情敌!

于是,周邦彦被贬了职。

不久后,周邦彦给李师师写信,撒娇说外地太艰苦,希望李师师有机会跟宋徽宗说说,把自己调回开封。李师师真就跟宋徽宗求情了,宋徽宗倒也大度,居然真的就把周邦彦调回了京城。

与周邦彦相比,宋徽宗的另一个情敌就倒霉多了。

这个人叫贾奕,如果他不是宋徽宗的情敌,可能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小武官。他和李师师的感情也不错,但自从知道宋徽宗和李师师的爱情之后,就不敢再去了。但有一天,在路上遇到了李师师,旧情如火,把胆量点燃,他晚上就跑到李师师那里,喝得大醉。想到这样的美好生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贾同学不由得愤懑从中来。便也写了一首词,攻击宋徽宗经常不付嫖资,经常“留下鲛绡当宿钱”(鲛绡,就是手帕)。

很快,这首词传到了宋徽宗耳朵里,宋徽宗大怒,说要把他活剥了。幸好有人劝徽宗说,写一首词罪不至死,为了一个女人而擅改国家法律,不好。宋徽宗这才赦免了贾奕,把他贬到琼州(今海南岛)做了个芝麻小官,并规定:贾奕永远不许再入都城。

宋徽宗风流归风流,却一直没动过把李师师接到宫里去的念头,如此一来,扶正无望,师师还得为自己的后半生着想,宋徽宗的情敌自然少不了,周邦彦和贾奕,是有幸留下名字的。

阿龙辞典 李师师

李师师原本是汴京城内经营染房的王寅的女儿,三岁时父亲把她寄名佛寺,因为大家管佛门弟子叫“师”,所以她就被叫作李师师。四岁那年,她由邻居抚养,渐渐长得眉目如画,通体雪艳,又善解人意,经营妓院的李媪将她收养,并延师教读,又训练歌舞技,十三岁那年就以青倌人的姿态,挂牌应客。她最擅长的是小唱,等到宋徽宗时期,她的小唱在东京已经独占鳌头,名满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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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是一个王朝最好的传说

似乎是胡适先生说的:有怕老婆现象存在的地方,很难产生灭绝人性的法西斯主义;世界上法西斯主义曾经盛行的两个国家,纳粹德国和军国日本,都是男人不怕老婆的地方。这句话里透露出的态度非常有趣。我们读历史,也常常觉得,那些关于美女和爱情的传说,是历史中最温情的部分,也因此,关于美女的传说是一个王朝最好的传说。

3、 陈禾扯衣

公元1109年,国立大学生陈禾投诉尚书左仆射(行政院院长)何执中碌碌无为,说让他担此重任,比蚊子背负大山还要难。对于这封情绪化的投诉信,宋徽宗看都没看。

宋徽宗有很多事要做——画画、找名妓李师师谈理想和爱情、写词,对天下之事,他不想管理,也无能为力。

北宋的朋党之争,自王安石之后如同牛皮癣一样,使北宋极为痛苦,又极为难看。而宋徽宗任用奸佞小人,更是让北宋的状况雪上加霜。老天似乎也看不过去了,屡屡把反常天象降于人间,如彗星屡见、黄河变清、京城暴雨。人异现象也出现了:一家饭店的女服务员突然变异生出胡须;一个贪官生了双胞胎,其中一个没有屁眼,另外一个长了两个屁眼;在医院旁卖水果篮的男子,剖腹产子……

有识之士与术士达成共识:天下要大乱。而大乱的根源就是蔡京、童贯这些人横行霸道、权势倾天,在检举者那里,这二人是全人类的祸害,必须除之。可是,这二人树大根深,很少有人敢去摇晃。那些敢于直面危险的人,是英雄,但这样的英雄实在太少。陈禾是寥寥无几的英雄中的一个。

陈禾是监督部门的二把手,他私下里鼓动大家一起站出来向奸臣投射检举的匕首,但大家都希望:一个人先检举,一旦成功,先检举的人带动后检举的人,最终达到共同检举。

陈禾胸中有浩然正气。公元1019年早春三月,京城的花儿还未绽放,陈禾就在早朝时给宋徽宗提了一份检举信,信中说:童贯一伙欺上瞒下,应该让他们滚出朝廷。

宋徽宗很不耐烦,因为被检举的人是他最喜欢的人。他站起来,要宣布散会。陈禾抢上前,抓住宋徽宗的衣服,不让他走。宋徽宗拼命挣脱,只听一声脆响,宋徽宗的衣服被扯掉了一块——记住,这样的事情只会发生在中国宋朝。

皇帝的衣服被扯烂,皇帝不追究也就罢了,一旦追究,那可是袭击皇帝之罪。众文武都愣在当场,陈禾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只等宋徽宗发话。

宋徽宗果然发话,胡子颤抖,看着大臣们,厉声求救:“他撕我的衣服!”陈禾发现皇帝的反应如此奇妙,马上回道:“陛下不惜撕破衣服,我也不惜打破头颅来报答陛下。”然后补充道,“这些人(全人类的祸害)现在受富贵之利,陛下将来要受危亡之祸!”

这是一个预言。陈禾的话在十八年后一语成谶。

宋徽宗听到陈禾这样说,开始冷静下来,态度缓和说:“你能如此尽忠,我还有何忧愁!”这时内侍请宋徽宗换衣服,宋徽宗搞形象工程,说:“朕就穿着这件破衣以示对直臣的褒奖。”

但第二天,童贯就发羊癫风一样跑到宋徽宗面前反攻陈禾说:“现在国家太平,他居然说陛下有危亡之祸,出此不祥之语,这是什么臣子,简直是大乌鸦。”

宋徽宗也反应过来,现在太平盛世,他居然说我将来有危亡之祸,要么居心叵测,要么就是喝多了,于是,将陈禾赶出朝廷,贬到信州(江西上饶)搞税务去了。

陈禾撕衣,撕破的不仅仅是宋徽宗的衣服,十八年后北宋王朝,也被他提前撕破了。

阿龙辞典 硬骨头陈禾

在扯皇帝衣服这件事上,已可看出陈禾这人的品性。他被贬后,后来在王黼手下做官,王黼这人靠巴结蔡京上的台,名声很不好,陈禾就说:我怎么可以在王黼门下听候调遣呢?于是辞职坚决不干。有一天童贯带兵经过陈禾家,想找陈禾培养下感情,陈禾不让他进门,童贯给陈禾送礼,陈禾也不收。童贯恼羞成怒,向徽宗告状。徽宗说:陈禾这个人向来如此,你别理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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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人劝,吃饱饭

陈禾扯衣也没用,谁不爱听好听的,何况是皇帝。守业的皇帝基本上都是唯我独尊的寡头政治,听不进去反面意见,管谁是谁非,自己心里顺气就好,结果断送了江山。事实上,我们普通的人也很容易想当然,一旦自己有了想法就很难听取别人的意见,往往因为自己的偏执而误事。

4、 赵良嗣的忽悠

北宋若没有赵良嗣,还能多苟延些时日;有了赵良嗣,想苟延残喘都不可能了。

赵良嗣的先祖本是居住在燕京(今北京)的汉人。五代时,石敬瑭为了称帝,把燕云十六州送给了辽人,于是赵良嗣出生时就是拥有辽国户口的汉人。赵良嗣本名马植,其家族在辽国也算是有地位的大家族,他本人在辽国官至部长级(光禄卿),但他在辽国的境遇并不好,总受他人的排挤。

1111年,北宋朝廷派宦官童贯带队,出使辽国,路过卢沟桥时,赵良嗣深更半夜来求见童贯。他跟童太监说,自己有灭燕(辽国)之策。

童贯虽然是太监,但遇到这种送上门来的机会,也想顺便建功立业。所以,当赵良嗣献上计策,并说辽国皇帝耶律延禧昏庸无能,根本治不好国家时,童贯觉得,光宗耀祖的机会来了。他让赵良嗣留在卢沟桥,等自己出使完辽国,返回卢沟桥时,就把赵良嗣带回了北宋京城(汴京,今开封)。

赵良嗣对宋徽宗说:“如今,在辽人的背后,女真已经崛起,他们痛恨辽人,恨不得吃辽人的肉,而且当今的辽国皇帝耶律延禧又荒淫失道。如果我朝能派人从山东海路绕过去,与女真人结盟,大家共同出兵,夹击辽国,必能成功。”

这是一次朝堂会议,北宋文武百官都站在那里听,赵良嗣讲得热血沸腾,宋徽宗听得也热血沸腾。但赵良嗣讲完后,就有许多大臣强烈反对。他们的理由是,从海路绕到辽国身后,有困难、太冒险;这条路虽然建国时就开通了,但与异国接壤,朝廷早就明令禁止商贾舟船不得行,这条规定已经有一百多年了。本来,你不开,外贼还想进入,你一开,外贼还不感谢祖宗冒青气。

最后,这些人提升高度:此策不利我大宋。

宋徽宗也有点不明白赵良嗣的“弃暗投明”,他问:你身为辽国官员,却跑到这里来献策要灭掉自己的国家,这个想法真是破天荒啊。赵良嗣摸着自己的心脏说,我们都是汉人,流着相同的血,喝着相同的水。最后他补充说,辽国的国王现在就是一个瘪三,让老百姓生不如死,倘若大宋军一到,那些百姓必将敲着盆子和碗来迎接救世主。

宋徽宗正要仔细考虑,有大臣跳了出来,大喝:“皇上,万万不可。本朝与辽国可是兄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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