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人来得很快,得了消息便急急忙忙过来了。
“二少奶奶,卫二太太带着两位姑娘过来了,在小花厅里吃茶了。”小丫头进来禀告卫如意。
卫如意神色有些不耐,皱眉道:“请她们小坐一会,我这就过去。”
春香取了石青色的缠枝梅披风来,与她穿上:“外头风大,少奶奶还是小心些为好。”
卫如意叹了口气:“你随我过去瞧瞧。”却不知道她这位婶母又会有什么说的。
小花厅里,邓氏端着茶盏吃了一口,眼睛却是四下瞟着,时而打量着厅里伺候的丫头,时而看看院子里的情形。
先前卫如意病着的时候,她也来过两回,这金桂园的东厢房却是一片萧条,不但伺候的丫头婆子少了,就是在跟前也是越发惫懒,分明是不得势了,卫如意也是病得奄奄一息,眼看就是没福气了,她自然是不肯再来沾这晦气。
可是谁料到,明明前两日才送了丧报去,今日却又打发人过去说,竟然活过来了!若不是报信的人信誓旦旦说卫如意活了,她必然要认为是去胡闹的。这会子坐在这花厅里也还是半信半疑。死了的人还能活过来?
邓氏满腹心思,邓家二姑娘如玉和三姑娘如珠却是坐不住了,如玉生的与邓氏颇为相似,身形略显单薄,肤色白皙,加上年轻也算是容貌出挑,只是一双杏眼中满满都是与邓氏一般的精明之色。
她在小花厅里走了几步,看着四下的字画摆设,撇嘴道:“就说当日大伯母给大姐姐的陪嫁怕是不下万两,不然她嫁给个庶子能有这许多金贵之物。”一开口全然没有闺中小姐的避讳和羞涩,直剌剌地毫不掩饰。
如珠一副珠圆玉润的模样,身形娇小,满脸的憨厚之色,她对字画陪嫁却是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揽着丫头送上来的糕点,口中停不住地吃着:“二姐怎么知道大姐姐的陪嫁的?”
如玉瞪了她一眼,却是转身到邓氏身边:“母亲,她嫁个庶子都有这许多陪嫁,真是叫人瞧不过呢。”
邓氏没好气地道:“瞧不过又怎么,难不成你还能拦着不成。你爹又是个软弱没脾气的,当初送聘礼的时候,我就说了,这些陪嫁也算是卫府里的财物,二房也该有一份,剩下的才能给她作了陪嫁,可是你爹却是怕了你大伯父,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归了殷府了。”
她说着啐了一口:“平白便宜了外人,真是赔钱货!”
正说着,小丫头打起帘子:“二少奶奶来了。”
邓氏瞬间变了脸,搁下茶盏,一脸又惊又喜地笑容起身迎上前去:“大姑奶奶来了。”卫如玉与卫如珠也跟在她身后。
卫如意一身家常的竹青哆罗呢对襟褙子,发髻上也不过三两支宝象花簪,却也是八宝攒珠,看着明晃晃耀眼,见了邓氏欠了欠身:“二婶母。”
邓氏却是忙上前扶住了,一脸哀戚之色:“我的大姑奶奶,你可是大好了,先前得了丧报可是把我跟你两个妹妹给哭坏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作势抹着泪:“今儿得了消息,真真是欢喜地不知该怎么好,急慌慌就过来了,这可真是福气呀。”
卫如意笑了笑,不接她的话,只是看向向她福身行礼的如玉如珠两姐妹:“两位妹妹也来了。”
如玉伶俐些,作了礼上前道:“大姐姐身子好了就好,前几****还来哭了一场,这会子倒是欢喜了。”
如珠悄悄用袖子抹去嘴上的点心碎屑,站在自己姐姐身后,脸也不露。
卫如意早已惯了自己婶母与两位堂妹的模样,走到主位上坐下:“二婶和妹妹们坐下说话吧,我身子还不大经事,不能久站,还请见谅。”
邓氏忙道:“大姑奶奶这是没好利索吧,还得好好调养调养才是了。”她一脸为难,“来得急了,不然就带上些参茸燕窝之类的滋补之物,给大姑奶奶好好补补身子。不过好在殷家也不短这些,也就不用我们费心了。”
卫如意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也未必看得上她那番虚情假意,只是神色淡淡的:“二婶不必费心了,我已经让人拿了方子抓药了。”
她不理会邓氏,继续道:“我父亲身子可还好?二叔父可还好?”
邓氏打了个哈哈:“都好都好,只是你二叔父的腰痛病又犯了,这两日下不了榻,只能养着了。”说着长吁短叹地,“说来也是为了庄子和铺面的事累着了,才会落下这病根子……”
卫如意强忍着不皱眉,她那位二叔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自来懒散,当日无心学业,考不上功名,便跟着自己父亲学着打理生意,却也是三天两头躲了懒,整日在外游手好闲,哪里肯出半点力气。
她径直问道:“父亲可曾说什么?”
邓氏只得打住了,干巴巴地道:“说待姑奶奶身子好点,就使了人来接你回府去住两日。”
父亲终究还是想着自己惦记着自己的,卫如意心里一暖,点头应了。
“大姐姐,你头上的珠花瞧着很是好看,不知是哪家银楼打的?明日我也叫人去打几支。”如玉盯着卫如意头上的宝相花钗,一脸羡慕地开口道,很是想要的模样。
卫如意心里一冷,冷冷望向如玉,只见她毫不避开自己目光,依旧盯着珠花不放,等着卫如意发话。
其实往自来如玉也是便是这般,到了卫如意这里,看中什么就开口问,她知道自己这位大姐姐最是温柔和善,看着自己喜欢想要,就会让给她,所以她心安理得地等着卫如意如以往一般把这花钗送给自己。
卫如意却是冷冷望着她,眼前这些亲人在她病危之时丝毫不顾念亲情,也不曾有半点在意她的生死,就连现在还想虚情假意打她的主意,她们真的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软弱良善的卫如意?!
“妹妹好眼光,这是集宝斋张大师傅的手艺,一支就要二十两银子,我很是喜欢所以时时戴着。”她露出些笑容,缓缓地说着,却是没有半点要摘下来的意思。
卫如玉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她要摘了花钗说送给自己,登时气的愣怔,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来:“大姐姐越发小气了,不过是几支花钗,又值得什么,明日我便叫人去那里打一套头面!”
卫如意看着她有些扭曲的脸色,却是笑了起来:“那妹妹可得早些使了人去,张大师傅手艺出众,好多府里的夫人姑娘都要请他打首饰,怕是要等个小半月才能等到他动手呢。”
卫如玉还要再说什么,被邓氏一眼瞪住了,口中低斥道:“打什么头面,胡乱使银子,安生与我闭嘴!”她瞧出卫如意有些不一样了,不像是从前那般好说话了,难不成是有什么事了?
卫如玉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她们又坐了一会,见卫如意没什么心思与她们多说,这才起身告辞了。
临别了,邓氏还殷勤地拉着卫如意的手:“大姑奶奶身子好了,千万要打发人回来送个消息,我就使了人过来接姑奶奶回府里去,你父亲和二叔父都记挂着呢。”
卫如意含笑点头,送了她到院子门口,打发丫头送她们出去了。
一上了马车,邓氏原本笑盈盈的脸瞬时一变,阴沉了下来。
卫如玉这会子还是气鼓鼓地,却是扯着邓氏的衣袖:“母亲,大姐姐可是真的还活着,这可怎么好,只怕那亲事……”
邓氏手攥的紧紧地,慢慢道:“不急,总有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