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白光,像挥舞着的一把把利剑,将黑沉沉的天幕割断,撕开。春雷发出轰隆隆地嘶吼声,好像在天空中拉开了战场。
殿外的狂风粗鲁地撕扯着院内的梧桐树,春来新生的叶子“哗哗”地**着,哭喊着。
紧接着,黄豆大的雨点纷纷落下来了。嘀哒,嘀哒响声越来越大,哗啦啦瓢泼大雨来了,那雨猛烈极了,霎时间,空中仿佛神魔乱抛,从那灰蒙蒙的云中撒开千丝万线,渐渐的将天和地给缝合了。
雨还在下着,雨柱又犹如一排排利箭倾斜着射向地面。
雨欣痴痴地望着这黑暗的、狂暴的天幕,看着这偌大的空寂的莲香殿宫苑,若平日这会子本不该是这样的。大家都在各自的职位上忙活着,殿内也该有云烟姐姐守在公主身边,不会如现在这般,冷冷清清,凄凄惨惨轻轻。
可是说到底,这些都是她们自找的,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次也好在有红菱姐姐的一番提点,若不然她也该如她们那般待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而不是如现在这样还能看一场春日欣雨。说起来她得好好感谢七公主,否则那云烟如何能落到这样的下场,自己又如何能等到这样的好时机。
雨欣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春雨,斜倚在殿外看着从天空中肆意下来的骤雨,微微的笑了:“雨欣,雨欣,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啊!……”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从身后的大殿内传了出来。
雨欣最后再看一眼这春夜的雨景,收了脸上那抹痴痴地微笑,一脸担忧的疾步行到内殿之内。
四公主月莲全不似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样子,此刻犹如一只受了惊吓的猫,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只留一双满含泪水地眼睛,惶恐的看着窗外。
雨欣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四公主,摇了摇头,“还真是个孩子啊,单纯而又胆小。这样的公主不是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嘛!每次受了公主的苛责或是受了云烟的委屈,她不是也如这般,只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偷偷地害怕吗?可是现在,一切终于要不一样了,胆怯纯善永远都会被欺负,永远都无法在这样吃人的地方出人头地。”
“公主,公主,你别怕,奴婢在这呢?别怕!”雨欣说着,疾步走到四公主的床榻旁,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拍了拍锦被。
月莲本来是被窗外那恍如鬼魅的树影还有那吓人的闪电吓坏了,此时听到熟悉的人声,很是开心,一下坐了起来,一把拉着雨欣的手臂笑道:“啊,云烟,云烟你来了!”
“云烟,还想着云烟,她是永永远远回不来了。”雨欣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委屈道:“公主,云烟姐姐不在,是奴婢。”
月莲抬头细看,才发现是自己认错了人,猛地推开雨欣,厉声问道:“怎么是你!云烟呢?云烟去哪儿了,其他人呢?”
雨欣被推得倒退了几步,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眼中蓄泪,上前温言劝慰道:“公主,云烟,云烟姐姐她被陛下下令断其双足,其他人,其他人也被带走了……”雨欣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了。
月莲一脸恍惚,好似的了梦魇般,喃喃道:“云烟,断其双足?其他人带走了?带走了……”说着说着一行清泪滑了下来。
月莲突然想到什么,拉着雨欣问道:“那我母后呢,我母后为什么不来?”
雨欣低头,小心翼翼的回禀道:“今日皇后娘娘恐怕是有事,耽搁了,才没有过来。”
月莲一下软了下去,失神道:“耽搁了,没有来,可是惠贵嫔却还来了,母后没来,母后她没有来,母后?母后……”
雨欣上前道:“公主,公主你还有奴婢,奴婢会陪着你的。”
月莲好像突然回过了神,定定的看着雨欣,痴痴傻傻的道:“你为什么替我说话,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为什么?”说着一下跳下床,冲到雨欣面前一把钳住其脖子,歇斯底里道:“你说为什么,你按的什么好心,说你是不是七公主派来的,说!”
雨欣被掐的呼吸不畅,断断续续的道:“公主,公主,奴婢没有,没有不安好心。”眼见四公主越掐越紧,自己险些要昏过去,不知哪来的力气,雨欣一把将四公主推开。
跪倒在跌坐在地上的四公主面前,咳嗽不止,却还是断断续续地说道:“公主明鉴,只因为公主当初看上了奴婢,让奴婢免去了做粗使。奴婢想:奴婢一日为公主的人,就该一日为公主着想,绝无二心!今生今世奴婢都是公主的人,奴婢又怎么能做那失心卖主的事情呢?”
月莲紧紧盯着雨欣,发着抖道:“雨欣,雨欣,可我之前那样打了你,那样对待了你。”
雨欣扶正月莲道:“公主,奴婢犯错公主责罚也是为了让奴婢越来越好,何况奴婢确实做得没有云烟姐姐好。”
“喀嚓!”一声,顿时黑沉沉的窗外猛然亮堂,又猛地暗了下来。
“啊!”月莲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一把捂住自己的耳朵,脸色煞白。
“原来公主怕雷。”雨欣心里想着,一把上前抱住月莲,柔声哄道:“公主别怕,公主还有奴婢,奴婢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月莲看着雨欣,再想到云烟的下场还有今日自己的处境,泪如雨下,抱着她道:“雨欣,我如今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昏黄的灯光下,雨欣不着痕迹的笑了笑,扶起月莲道:“公主,地上凉,奴婢扶您去榻上吧。”说着,将月莲扶到榻上,重新盖了锦被。
月莲拉着雨欣的手道:“今日父皇去了哪里?有没有去母后的宫室?”
雨欣摇了摇头,低首禀告道:“今日陛下下令将这莲香殿内的众人带离,还下令这莲香殿不准出不准进,所以奴婢也不知陛下去了哪里。”
月莲呆呆的看着雨欣,并不说话,整个人像是傻掉了一般。
雨欣上前拍拍她的肩背,柔声宽慰道:“公主莫急,明日奴婢再想想办法,今日也晚了,公主就不要多想了。奴婢在这陪着公主,那也不会去,公主快睡吧!”
月莲紧紧的抓着被子,乖巧地点了点头,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过脸颊,滴在枕巾上开出一朵泪花。
雨欣看着月莲的睡颜,内心自语道:“公主你不要怪奴婢,奴婢也只是想做个有脸面的人而已。”
内殿里烛火摇曳,一时间整个内殿陷入一片安宁的静默。
唯有窗外的雷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这一场春雨来的虽然突然却很是及时,对于燕国的百姓来说这是一场好雨,百姓靠天地吃饭,祈求苍天顺和,一年风调雨顺,这一场春雨也预示着这一年的庄田收成会很不错。
这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多天,对于那一晚春雨骤临的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宫里的人却是猜不着摸不透的。
只知道那一夜过后的两天,王太医自知有罪,自杀死在了天牢之内。从莲香殿搜出来的妖女姚怡因为手上牵出了几条人命案子,在第三日就被拉于集市腰斩示众了,而云烟因为挑唆公主犯错,教唆下人害人的罪名被掖庭一杯毒酒赐之。
莲香殿内的原有宫人除了雨欣一人无害人罪证而免于责罚外,其余宫婢奴仆连同其后搜查出来的百二十人全部伏诛一个未留,舍罪人死时还大呼皇后娘娘才是幕后主使,只是这一切却上不达高堂,最终了了。
这几日各宫各殿都很安宁随和,好似一场春雨洗净了一切污秽似得。
乐清站在廊下看着廊外从天而降的雨幕珠帘,屋脊上滴落下来的雨珠串成一串汇流到台阶下准备的漏桶里,滴滴答答合成了好听的天籁之音,响在耳畔。
乐清伸出皓腕白玉葱指,接了廊下滴落的细雨,微微的笑了。
没想到事情兜兜转转却是这样一个结局,虽然死了不少人,的确超过了自己最初所想,但是这样未尝不是好事,所有人走的干干净净,四皇姐身边现在倒更加清清爽爽了。
陛下如此雷厉风行虽然完全顾着皇后的颜面,可是皇后娘娘这心里未免不留下嫌隙,毕竟这是在她女儿将出嫁的时候狠狠扇在自己脸上的一巴掌呢。
不知道这件事在父皇心里又留下了什么,恐怕他已经发现,那位端庄贤淑母仪天下的皇后,也并不如如何端庄贤淑吧!
至于惠贵嫔以后的路,既然她愿意争,她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雨欣,这丫头才是真正的心思灵慧的,只是可惜了,这样一个妙人,四皇姐却白白糟蹋了便宜了自己。只是心思灵慧的人,要驾驭也是需要一番打点才是。
“明月,你去将小赵子喊来,我有事找他。”乐清看着这雨幕,吩咐道。
明月在其后躬身道:“是!”转身拿了一把绣花纸伞走进雨幕之中。
不一刻那小赵子就过来了,也不见他进来,只站在微雨下,打了个揖。
乐清收回素白莹润的手指,清浅浅的道:“四皇姐宫里的宫婢仆从,这两天就该安排了,此事父皇交给了惠贵嫔,我们也该做些打算,毕竟这些人是要跟着四皇姐嫁进何府的,你说是不是?”
小赵子道:“小的知道该怎么做,小的这就下去了。”
眼见四皇姐的婚期就将近了,所有事到此为止,也是一件好事。也不知道这雨是要下到什么时候,万事都有个限度,过犹则不及,那样反而不好了。
乐清瞧着小赵子在雨中朦朦胧胧的身影,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回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