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妍缩在马车角落里,一言不发;也埋着头,看不见表情,只是那肩膀不时轻微的抽搐一下。
自把林金巧掩埋了之后,她便一直如此。
琴诗意面露不忍神色,但她碍于帷帽无法得见真容,几番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叹息一声,摆出一副粗琴弹了起来---她原先那副逼降之时已然不在身边,这一副是从商队处低价购得。
但听琴声悠悠,清脆如斯,大珠小珠落玉盘。她琴技极高,破琴照样能弹出好曲,顿时一曲略显欢快的曲调响起。
但林雪妍依旧犹如身在另一个时空,毫无反应。
“曾经有个人,自记事起看到的那就只有自己一人。因为,他从未见过双亲,他自小便是孤儿了。”欢快的琴声中,忽然响起一句淡然话语,那声音不停,继续着,“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懂他,即便这些都不重要了,那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那就是没人看得起他,哪怕是周围同样身世的人,那也是彼此深深戒备着的。几乎是有记忆以来,这个人觉得全世界仅剩他一个人了。”
琴声一顿,女孩则微微抬起头,那声音就继续伴随着琴声继续了:“这可怎么办?他求过神仙,拜过菩萨。也曾行街乞讨只为一口饭吃。一直到了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一直到了饿的实在实在实在实在不行了的时候,他明白了,不能在这样求助下去,有且只有学习,只有靠自己,只有这样才能不饿肚子,被人所承认。”
“这个人长大了,他苦苦隐忍着,学习着其他正常人的一言一行,强迫自己喜欢其他正常人所喜欢的所有东西。但一旦每日疲累的归家后,他只会寻求古本,研读那自古以来的言行辞藻,幻想身处其中的忠孝礼义。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可以放飞自我,仿佛这样就得到了尊重。得到了认可。”
“终于有一天,他似乎得到了一个机会。即便和想象中有很大偏差,但他确实得到了。他做了决定,不管变化如何,他终归是要活下去的,哪怕还有排斥,哪怕心中诸多不愿,但世事终究就是如此,不是世事适应人,而是人适应世事。他是失去了很多,但得到的或许更多。至少他可以不用再去压抑自己,他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言行表现。”那声音柔声道,“他很感恩,感谢上天给他这个机会。那么,雪妍,你觉得那个人做的对吗?”
琴声曳然而止,马车里再次沉静了下来,林雪妍站起身来,面上面无表情道:“唐姐姐,那个人是你吗?”
唐子柔微微一笑:“不是我。但我可告之你另一实情:这马车之内在此之前,并无幸福之人。”
琴声再起,却是温柔了许多。
林雪妍静立半响道:“奴家觉得,那人做的对。”
唐子柔轻笑道:“那你知道怎么做了?”
林雪妍不答话,伸手在唐子柔伤口处一按,惹得她鬼哭狼嚎不已,冷声道:“这接骨手法欠佳,还是我来罢。只是我虽知道理,但还是要多番实验,唐姐姐就莫要聒噪了。”
唐子柔却是不听,叫的更加凄惨,嘴里喊着“我又不是男子,痛就要喊,不喊不是傻吗?装什么装?”
却有人不咸不淡插了一句:“那日军中有某人独闯军营,也没见那人喊过一声如此地。”
唐子柔气的哇哇叫:“主人家说话,你一伴读书童插什么嘴?去!发什么呆?给伦家弹***去!!”
林雪妍不发一言,认真烹制小白鼠。
琴声又欢快起来。
是夜,林雪妍沉沉睡去,但却紧抱着唐子柔不肯放松。
一声淡淡的声音轻轻响起:“那故事中人,是不是姓唐?”
一声清脆的声音同样也轻轻响起:“不是。”
淡淡的声音隔了半晌道:“无论是也不是,我都替她为故事道一声谢。”
清脆的声音道:“如若放了她不管,她因此番大变将会造成严重心理疾病。故事之人深知其中三味,也是此中受害严重之人。倘若他亲自碰见了此事,想必也会和伦家做出一样的选择。”
淡淡的声音不再说话,但马车内却响起的衣服摩擦声响。
那是一个人将螓首轻轻的靠在了另一个人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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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唐子柔醒来用了早饭,林雪妍亲自复查了一番,又引来一阵惨叫。
叶添龙望着声响来源,苦笑不已,那马车里三个人,一个看不清面容气质非凡。一个带着毡帽看不见头发但面容清丽。还有一个洗干净面容却也是水灵生动。各有千秋,只是实在不知到底在做些什么,从昨日起就听其中一人叫的凄惨无比,偶尔还夹杂的淡淡笑声,和清冷喝止声,实在是令人浮想联翩。
正胡思乱想间,却见前方来了一队人马,约有二十来人,身穿吴国官府,腰佩刀具,一把喝住了商队:“停下!全部停下!官府查案!”
叶添龙一愣,陪着笑过去了:“官老爷,我们可是正经人家啊!……您给透个底?我等一定全力配合!”抱拳一揖的时候,一锭银子悄悄从袖子踱了过去。
领头的差爷不声不响的把银子收入袖中,随机亮出符文朗声道:“本官为此处亭长!奉命巡查过路人马!”随后又多说了一句,“尔等不用太过担心,凡是路过无论是谁均要盘查,例行公事而已。”
说罢从怀里掏出数张画像,对着叶添龙道:“这些画像之人可有镖头见过的?”
叶添龙看了看那亭长的符文确实为真,这才凝神看那画像,只见这些画像男女老幼均有,但其中有三张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张是一名女子样貌,面容清丽,罪行是倒卖国宝,下面描述着重写了此人的特征:亚麻发色,脚踏木屐…
一张是一小女孩样貌,面容灵动,什么特征也没说,只是说了罪行为罪臣遗后,论连罪。
最后一个最难分辨,没有面貌,只有一个帷帽的模样,其他什么也没有,甚至连罪行都没有,只是一个寻人昭告的模样。
按说这三个人都挺难寻获的,单独询问的话,恐怕只有第一个画像的人还有可能分辨,可偏偏自己车队内正巧那三个人都隐隐符合,让叶添龙不得不马上产生相关联想。
那亭长察言观色,立刻追问道:“镖头可有线索?”
“在下也不知是也不是,说不上来。”镖头想了想,指着队伍里一个马车道,“但那个马车之人差爷可去一观。”
那亭长大喜,招呼人马:“全体听命!探查那马车内之人!”
那亭长所指之处,正是唐子柔三人所在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