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端木蕻良精力充沛地广泛活动,并迅速地展露出了自己在各个方面的兴趣和能力,因此这个东北青年曹京平便在南开变得小有名气了。他前前后后担任了好几个学生组织的会长和学生刊物的编辑、主编等,同学们称他是“苏秦佩六国相印”,可见他是个大忙人,同时也不知不觉地滋长了他的骄狂激进情绪。那时候,他所表现出来的广泛的兴趣,正说明了他的潜力,日后即将成为一个作家的潜力,并为他将来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天津南开时期,是端木蕻良生平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时期,也可以说是端木蕻良的黄金时代。在那段时间里,端木蕻良发表的政论、书评、诗歌和小说等至少有二十七篇。其中二十三篇都是政论文章,只有五分之一是有关文学的。从那篇介绍法国达达主义文学的文章中可以看到,端木蕻良作为“五四”以后的文学青年,除了革命倾向的政论以外,也非常注意西方文坛上的新动向和新发展。由于端木蕻良非常快地适应了城市生活、西方意识和现代思想,于是他很快地便从一个地主的儿子演变成为一个非常西化了的知识分子。
端木蕻良的中学时代,在中国的现代史上也可以称作为“多事之秋”。首先是1931年9月18日,日本侵占中国东北沈阳市,拉开了中国抗日战争的序幕,同时端木蕻良个人生活就此而发生巨大变化。虽然和许多在九一八事变爆发以后才逃离东北的流亡作家不一样,端木蕻良是在九一八事变以前就离开东北的,但是作为一个东北人来说,日本人的侵略使端木蕻良同样失去了自己的家乡,失去了自己的土地,而且还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战争的弃儿、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亡者。端木蕻良青年时代许多美好的理想就这样被日本人的炮火一下子打得粉碎了。
端木蕻良在一篇《有人问起我的家》的散文里这样表明:“在过去,我是从不想家的……。把《家》看成了封建的枷锁……”可是,九一八事变之后,当日本人的铁蹄践踏了端木蕻良的家乡,端木蕻良的思乡之情油然升起,从家里的亲人,一直到所住的胡同,甚至后院的香水梨……点点滴滴都牵动了端木蕻良的思念。他深深沉入到失家的疼痛之中,备受折磨。他说:“我是牢牢的记念着我的家乡,尤其是失眠之夜。”
在端木蕻良那些无数个无眠的日子里,九一八的炮火硝烟愈加浓烈愈加凶险。然而,正当这国家面临着灭亡的关键时刻,端木蕻良的母亲突然病危。端木蕻良一想到他那头发全白了的母亲正在东北老家的病榻上呻吟,他便不顾一切地冒着生命危险“提着脑袋”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又“提着脑袋”护送母亲来到北京的协和医院。当时的奉山铁路——从沈阳的奉天到山海关——已经完全被日本人控制,检查严密。他们最为防范的是读书人以及青年学生,在检查时候特别要查看每一个旅客的手指有没有茧子,以便区分是否是用笔杆子的。端木蕻良这次来回东北特别把自己化装成公寓的服务人员的样子,借了一套工务员服装,倒也平安无事。虽然端木蕻良这次回家的时间很短,一共只有两三天的时间,并没有抗日的目的,纯粹只是为了接母亲进关治病。不过这次回家,倒是大大地激发了他的抗日救国热情。尽管他并没有在家乡看见游击队,但他在作品里仍旧设法描写了有关老百姓抗日的场面。他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并描写着:“我回东北去,在红口岘满山遍野的都是武装老百姓……”
这次回东北的切身经验,使端木蕻良清醒地意识到,战争已经使他在一瞬之间失去了自己的故土,失去了在自己故土上呼吸、生存的权利。顿时一种对国家、对故乡甚至对自己前途的担忧深深搅扰着他,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这种失落就好像是个悲哀的影子,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端木蕻良的思乡之情顿时变得从未有过的强烈,这种热切的情怀便进一步牵引了他与东北草原之间的情结,并深刻地影响了他以后的生活以及文学创作。
和那个时候中国的大多数爱国者一样,端木蕻良渴望着夺回失去的家园,收复国家的领土。这种渴望日趋急切,仿佛变成一种不可推卸的使命感,日日夜夜地逼迫着他,于是他便很快投入到抗日救亡运动当中。当时,南开校友会的总干事陆善忱告诉端木蕻良,校长张伯苓有意保送他上南京政治学校。但在这大敌当前的时刻,端木蕻良断然拒绝了这个前途无量的升官机会。同时,他也放弃了自己以前的计划,那就是:回到东北老家开设一家“生活书店”,为家乡文化普及作出贡献。日本人的侵略直接影响了端木蕻良对自己前途的选择,他抛弃了升官的机会也抛弃了自己的个人计划,一心只想投入抗战,端起枪来打日本。
1931年的秋天,端木蕻良和他的同学们——一群中学生,组织了一个抗日团体——“刻苦团”,很快发展成为“抗日救国团”,接着又要求学校成立“学生会”。有一天,大概是怕学生们闹事,汉奸石友三在土肥原贤二的指使下,带着人包围了南开洼一带,立即激起同学们的愤怒。端木蕻良和他的团员们,联合起来,当众批评了前来讲话的训导长和天津市市长,并把他们赶走,使这两个官方人员非常尴尬。从表面上看,学生们胜利了,然而结果却是:端木蕻良从此被南开中学开除出校。他被迫不得不和他心爱的南开再见了。
在南开中学最后的那段时间里,年轻的端木蕻良参加了大量的抗日活动,也面对了一连串严峻的考验。他曾经在那时候开始尝试剧本的创作。在端木蕻良离开南开前的最后一期的《南开双周》上刊登了这样一则预告:“下期将发表京平君的剧本《斗争》。”可是还不到下一期的《南开双周》出版,端木蕻良已经离开了他终生引以为自豪的南开。被迫离开南开中学的端木蕻良,就好像一下子被推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前途的选择,何去何从?端木蕻良必须作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