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孤女,只在幽暗角落里流泪。荆棘蔓延全身,不知痛楚。掌心的时间如沙粒般从指缝一点一点流淌干净,正如往昔记忆,终是会忘却的。隐藏起残缺与黑暗,把阳光灿烂的面具面向他人,这样真的好吗?不知何时,镜子里的身影已不真实。倾泻而下的阳光,是你对我的指引,让我不再迷惘神伤。】
“很抱歉,但我有任务在身,不得食言。”
身着黑色风衣,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衬得愈发瘦小。右手持一把寒光长刀,质地漆黑,毫无光泽。黑发潇洒不羁,碎发遮住眼瞳,毫无情感可言的红眸中尽是决绝,似还一丝自嘲与鄙夷。如墨的镜子般的刀身上,映出少年淡定从容的面目,以及无力瘫坐在面前的略发福的中年男人苍白恐惧的脸。
还未等他道出一句遗言,只一瞬,手起刀落,尖锐刺进肉体的钝声回荡在无人的昏暗巷子里。
以纸巾拭去刀身上肮脏的血迹,厌恶地扔在一旁,踏过男人的身体,头也不回地离开。
又一件任务圆满,他又将会有一笔丰厚的报酬。
呵,人心永远那么邪恶。
脚步声涟漪一般久久盘旋荡漾在小巷中,仿佛死神拉走人的灵魂,只留一片寂寥。
巷子口便又是热闹的城市街道,他已将近能听出一片喧哗。果然再走几步,便又是光明了呵。
繁盛的光谱,如此诺大的家族,自然会有这般荣华的国都——帝央。日夜繁华,灯红酒绿。可怜自己身上流淌着绝灵暗谱的王室的鲜血,面对家族的衰败,却也只能低三下四地为光谱这丑恶的人做赏金猎人这种杀人偿命的下三滥的行当,他好不甘!
终究是理智冷静胜过感性怒气,正欲移步出巷,忽而一阵细微却急促的脚步声由近而远,却彻底打碎了他最后的镇定。
不好,一定是有人发现了!
忙追出去,走入一片喧闹中。果不其然,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娇小身影,正慌里慌张地在人群间穿梭前进。
不是吧,只不过要从几个打手手里逃出来,正欲躲进巷子里,谁知竟遇上了如此一幕,看那少年杀气腾腾的模样,她这次一定要死无全尸了!
披着肥大的黑色斗篷,想要不摔倒已是艰难,更何况要躲避身后少年的追杀,以及更后面几个打手的抓捕。
脚步离地,身子已停顿在空中。她扭头看去,黑发少年悄无声息地追上前来,伸手把她拎起悬空。
身子轻如片羽,毫不费力便被提起。斗篷遮住半边脸,显得神秘而阴沉。一双大而水亮的眸子,幽蓝深邃,仿佛盈满了世上最清澈的水。一副可怜兮兮的神色乞求着看向少年。
他的手忽而使不上力,如同被抽了心神。随着身后一片响亮的叫喊,他偏过头去观望,小小的女孩儿趁机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挡在了身前。
他便知了这几个身材魁梧的、面相凶煞的男人与她有关,定是追杀她而来。如此这般,他退到人群之后的墙角,把她挡了个严实。
后背明显感觉到身后那个娇弱的生命在瑟瑟发抖。她在怕么?为何在他面前又一副淡定镇静之色。或许少年一身黑衣,又于人群之后,便并未引起丝毫注意。
身后的女孩重重呼了口气,脑中的弦还未松下来,又被少年大力拽着进了无人的巷子。
斗篷从头上滑落,一张惊世绝尘的脸展现在他眼前。面前少年虽也帅气非凡,但也因这突然而黯然失色。
那个女孩儿,满身生机也令这晦涩小巷明媚起来。一头黑发如瀑,发尾淡淡湛蓝,飘飘渺渺垂落腰间。刘海显长,细眉隐隐,睫毛如蝶翼轻颤。一双含水蓝眸,比天更明亮,比海更深邃。皮肤白皙,粉嫩透明。略开樱唇,清香淡雅之气呼之欲出。世间一切似乎都因她而失去意义。
那张精致的脸,却丝毫无纯真与快乐,不相称的冷酷使得那扣人心弦的眼眸略有几分死气,却又在对望少年时,显出满满的希冀。
少年便那样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剑拔出鞘,步步逼她到墙角:
“不要以为方才帮你一把便是要放了你。窥见了我的秘密,就只能去地狱里诉说。”
说罢想要看她惊慌失措的反应。可她,永远出乎他的意料。
唇角轻轻一挑,她笑了。绝美的脸庞上总算有了温和的表情,这笑容却是诡异,还带一丝轻浮。满是戏谑眼神的漂亮眸子似在向他挑衅。
还未明白她的微笑有何深意,双手已一阵抽搐,不听使唤。向后一抛,那把刀被他自己硬生生扔得远远地。转头看向靠着墙的女孩儿,眼眸中夹杂着惊讶与怒气,厉声问她:
“你做了什么?!妖术么!”
女孩儿笑得一脸天真,拾起漆黑如墨的长刀放回他腰间的鞘中,问:
“到哪儿去领赏呢?不如我和你一起吧。”
少年愕然之后是满脸的怒火。这些年来他隐姓埋名,忍气吞声,可还仍有人突破他的底线。想要上前去掐住她的脖子,却似双脚生根,动弹不得。抬头望她,女孩儿原本白皙的脸此刻如同蒙上了一层冰霜,与之前的笑魇春色截然相反。瞳孔的亮光变为闪耀着的、幻秘的蓝紫色,他于是确认定是她做了手脚。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吧,我会尽力满足你。”
她等的便是这句话。释放了他手脚,背过身去,笑道:
“你以后无论去哪里都要带上我,而且,要把你所会的幻系的招数如数教给我……”
还未说完,便被少年掐住脖颈,提在半空。见他青筋暴起,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怎么,只有这点条件你便承受不住了?”
“真是滑稽可笑。我为何要听你的呢?”少年空余的手升腾起黑色的火焰,“不如,我现在就了结了你。”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足以令人失去最后的理智。女孩儿身子只轻微一颤,便又放肆的笑出声来,一张天使的面容染上恶魔般的叛逆乖张。
“你不敢。你难道不想知道绝灵暗谱诡秘的禁术么?”
那只手便硬生生停在她面前。
“你是谁?”少年的声音冰冷到了极点。暗谱禁术失传已久,连他这堂堂正正的继承人也未见过,她一个外人怎会获悉?况且又拿这来威胁他。最恨别人一副戏谑模样挑衅他。
看她的样子应该不是说谎。无奈,他只得松开手,深吸一口凉气,郑重其事的看着她。
“在下不过帝央一小小庶民,名唤黎曦星曜,不知玄羽冥骐阁下可有听说过?”说罢一副看好戏的神色,似乎料定了他会大吃一惊一般。
“你是那个光谱王室的弃子?”
她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墙,眼眸里此刻流露出淡淡的安宁,回忆一般诉说着:
“黎曦星曜,帝央谁不知道这个名字。一出生就克死了母仪天下的王后,使得天降异象,灾祸不断,甚至令民众死伤无数,尸骨无存。最后还被冠以”白虎星“之号,被一群下人打出皇宫,甚至要杀掉以阻止浩劫。你说,我把禁术教给你,是不是也帮了我自己一把?”
少年沉默不语,而后问道:
“你想自取灭亡?”
她仍是笑而不语。只是此时的笑魇,分明平添了一抹凄然。
“所以我觉得与你很相像呢,玄羽冥骐。同是堕落的贵族,流离失所,受尽欺辱,依靠着自己薄弱的生命变强。”
“走吧。”他站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来。自己并非不是知恩图报之人,既然有意帮他兴复暗谱,他何不回礼以报。哪怕是因和自己同病相怜,哪怕是因这张因世人唾弃而愈加沉沦冷艳的无辜的脸,他也于心不忍。
“不过不要成为我的累赘。”刻意隐藏起他的在意。
“放心。”她的眼眸恢复了活力神采,微微一笑。阳光、单纯,这才是本该属于她的笑容。
轻叹道,原来一笑折遍满城风花也不过如此。
“那你会些什么?”他挑眉且一脸不信地瞧着她。
“我会一部分幻系招数,且有傀儡术,能够控制精神力。这些应该不会拖你后腿吧?”
难怪之前身体不听使唤,原来是中了她的傀儡术。这般也好,至少不是敌人。
而对她而言,玄羽冥骐无疑是个坚实的依靠,能令她更坚强地生存下来的依靠。
“酬金拿到了?”星曜扶着湖边栏杆,斗篷鼓动作响。漂亮的脸重被阴影遮挡,只剩一片漠然。
他晃了晃手中鼓鼓囊囊的钱袋,走去她身边,靠着栏杆,背向湖面:
“恐怕,以后你我便要出生入死了。”
“怎么,这么快?”她望向湖面,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睛现在仿佛盛满了一潭死水,连折射眼底的星光也被这了无光泽所吞噬。
“赏金猎人越来越多,很快便会由初先的各行各事转变为相互争夺。加上皇室的守卫还在抓捕你。帝央我们是呆不下去了。”
“那就走吧,况且我也不想留在这儿了。”
玄羽冥骐扭头看向她,一副落寞模样。不知之前她是怎样从守卫手里死里逃生的。
“离开帝央,和我一起走吧。即使你维护了再多,他们也不会相信身为‘祸害’的你。”
离开帝央……这是她期盼已久的事了。
跨出城时,她的脸不再冰冷,反而带了丝释然的笑容。尽管小腿上的伤疤隐隐作痛——她的亲生哥哥亲手而为。握住的手忽而紧了紧,冥(代指玄羽冥骐)低头看向她,又笑说:
“从此以后你与光谱王室再无干系了。”
再无干系,说得轻松。这浑身流淌着的血液,沸腾着,川流不息,如何才能让她忘记亲人的背叛?
两人漫无目的地行进,挑着宽阔的大路走。并不怕遇上猛兽与土匪,只恐她受伤。与她游历了如此之久,她纯真无暇的笑容,连同她,一并成了他心底最深的惦念。
只愿把她拴在自己一人身边。
入夜,刚经历过一场与野兽的混战,冥疲累不堪地靠树坐下,重重呼了口气。原来高手果然在民间。
身边,星曜早已沉沉睡去,毫无防备。斗篷连同衣服被撕咬地破烂不堪,脸上挂了块脏,血迹斑斑。看来她的招数虽然厉害,却也仍寡不敌众,身上反而留了几条血痕。
一眼便瞥见她周身似乎凝结着月光清辉般的银色,雪白右肩上,浅浅淡淡,朦胧的金光使得他一双眼眸逐渐迷离起来。
冥走近些看去,金色纹身清晰印在她的肌肤上,形状犹如偏偏舞蝶。金色的胎记?柔和金光下,她的伤口竟逐渐愈合,不留疤痕。
“光影流蝶?”轻唤出口的声音有些颤抖。暗谱的老领导,他的爷爷说过,怀此印者,潜力非凡,天命者也。
神一般的存在……多么强大的力量,若是把她捏在手心,暗谱岂不是很快便能蓬勃强大起来?
不行。他摇了摇头。自己的心愿虽强烈,也不至于邪恶到利用她吧。
重重叹了口气,把自己的风衣为她披上,在她身边轻轻阖上了眼帘。
天微亮,鸟鸣破晓,阳光如洪流而下。
空气里还带着花香的甜味,树林之中,阳光看不分明。星曜睡眼惺忪地走进河畔,正欲捧水洗脸之际,瞥见了微微晃动着的她的倒影。
头发似乎长了些,目光亦更加有神。可是……右眸怎么变成了血红色?反复仔细确认,那确是她的倒影。
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血瞳稀有且为邪恶象征,玄羽冥骐也是血眸,该不会是因为昨天伤口上不小心沾了他的血所以就……
“怎么了?”一声轻快的声音打断了她。
她慌忙回过身去,冥见她的血瞳,眸中也有一丝惊愕之色。
异瞳?!
面对着一蓝一红两只充满慌张无措的眼睛,心中一下子也没了办法,还未等她问话出口,一手拉住她直往树林深处走去。
直到枝繁叶茂完全遮住了每一丝光线,昏暗犹如夜晚。冥把她拥入怀中,她的后背紧贴着他坚实火热的胸膛。遮掩住她幽泉般的蓝眸,右瞳在无光的环境下血红得发光,颇有嗜血的意味。
“仔细看,注意每一个角落。”
星曜以血红之瞳扫过眼前各处,虽然四处漆黑,却也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血瞳的力量。”冥呼出的每个字都温热地拍打在她脸颊上,连他的声音,传入耳中似乎都亦切亦幻。
趁她愣神之际,欲想再让这个姿势保持得更久些,忽而一阵火急火燎的灼烧感蔓延全身,不得已放开了她。
右肩一片火热,星曜连忙捂住的动作被他看在眼里。
看来她已经知道了那个印记的存在。
若是被那些崇尚神灵的光谱王室知道此事,那么她的命运会不会被改变?
各怀着心思,两人沉默着走出森林。迎接他们的,是几十把指向他们的剑。
为首的是个女人。银色长发卷起一片无声的波澜,一双幽紫眼眸死气沉沉。看上去高贵而冷漠。
周围手拿长剑的人,见穿着,不就是光谱的护卫吗?来者不善。冥想道,立马护在了星曜身前。
奇怪,他们怎么能追到这里来?
银发少女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冷然道:
“我名为姬乱雪,奉王后之名擒拿黎曦星曜。她身负煞气太重,对于民众只有灾害。所以我们要带她回去进行‘天罚’仪式,请务必把她交出来。”
“天罚”仪式?!不就是光谱专门用来覆灭鬼怪的么?天雷、天火,是会令一切生灵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酷刑!
“王后不是已经死了吗?”冥身后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错。”姬乱雪微微一笑,“新王后已经上任了。”
“就是那个害死我父王的巫婆?”
姬乱雪瞳孔猛然一紧,惶然喊道:
“胡说,老国王明明是病死的!既然你们如此不识抬举,那么也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说罢手中腾起一条铁鞭入蛇地窜来。
“吧嗒。”铁鞭被截成两段,冥手中一把漆黑如墨的剑发出森森寒光。
“你不过是只花魄,不见得有什么本事。”他冷笑,“龙舌兰的花魄,姬乱雪。”
一阵狂风掠过,黑雾弥漫,黎曦星曜还不知如何,一切已经平复,银发少女化为了一撮灰烬。
黑色的火焰在剑身上腾腾燃烧,夹杂着血腥的气味。
“花魄属于灵系,以相克制的烈火对抗,真是个绝顶奇才啊。”随着空旷的掌声,早已被吓坏的众护卫纷纷让开一条路,银发蓝眸的另一位少女从后方款款走出,“不过我有冰雪系在身,你也在劫难逃。”
“是么?”冥邪魅一笑,“不愧是寒雪护卫。”
周身压抑之气扑面而来,料到他使出幻系招数。寒雪护卫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停下。”星曜拉住冥的衣袖。
“不要怕。”他回眸看向她,血色的眸子此刻盈满了温柔,“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恐怕连你自身都不保了。”寒雪护卫从身后掏出一面镜子,霎时天地光亮。刺眼的光芒之后,冥无力地被摔在树背上,口吐鲜血,连再站起来的力量都已丧失。
“哼,早知道你精通幻系招术,因此我特意向先知大人借来了卿缘瞳镜。”她笑道,“这光系的神器最见不得幻系这种黑暗诡秘的招数。对了,还有你。”寒雪护卫收起镜子,拎起星曜至她面前:
“女王说过,你必须死。”
“上古留存至今的战神寒雪什么时候也如此昏庸无道了?”星曜轻笑道,腰间匕首受她念力控制而飞了出来,在她手腕处割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鲜红的液体顺着指尖流下,啪嗒啪嗒滴在草地上。她声音轻柔地吟了一句:
“Termination(结束)。”
鲜血化作无数蝙蝠袭向寒雪与众护卫。身旁的人皆倒下,寒雪凭借高深的道行只受了些小伤,缓过神来,玄羽冥骐已经不见了。
“他是暗谱唯一的继承人,暗谱在幻世各处都有势力,所以最好不要去伤他。”
星曜一蓝一红的眸子中迸发出坚毅与决绝:
“放过他,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