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我怀疑他白是赭被鬼附身了。
外头的雨声还在淅淅沥沥，赵家那家丁跪在泥水里始终不敢起来。
雨声践在地上，哗啦声四起。天上灰色云层游移，却始终露不出一个光芒四射的头来。人世间的热闹之意，全被这扰人的雨声覆盖。现在只剩下一片阴霾。
赵达在堂屋里来回踱步，嘴角得意的笑容尽显。他以为已经吃定了白是赭，当然连这春雨也知道，他这是想多了。
“嗯！”赵达的眼睛一闭，胡子再是一捋，将这气息拖得十足够长，然后瞥起他那双狭长的眼睛来，“白大人事务繁忙，老夫便不再耽搁。”
这讨人厌的小老头终于要走了，我站在角落里，闭着眼睛刚长吁出一口气。
“赵当家，令千金蒙受了如此这般委屈，心里定当难受得很。”白是赭却一起身，用语言拦住了赵达。
啊？我不满地看着白是赭。
而他的下一举动，更令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去——白是赭笑盈盈地走到我身边来，他伸出手来竟然轻轻一牵，挪出了我的右手来！
我手心冰凉，而他手心温润。温度即刻传到我手中来，我的心中一声咯噔！更是眼睛一瞪，傻了吧唧地盯着他。
而白是赭的下一句话，就让真相更加明显：
因为他白是赭的确被鬼附身了。
他说——
“不如将我妹妹，带入贵府罢。”
！！我瞪着他，眼神传达的讯息是：“你自己要挖坑跳，为什么要带我！！？”
眼见着白是赭一脸正经地无视我的怒气脸，再帮我捋了捋额间头发。
他说道：“赵当家，我家妹妹明意最是善解人意。不如将我妹妹带入贵府之中，一来女儿家好聊聊心事，利于我们衙门破案。二来，一直听闻令千金伶俐可人，我家妹妹可得好好跟令千金学着点。”
也是随口乱说，我这么温柔善良，有必要去学？
然后他目光温柔，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
我顺势一转背对赵达，嘴唇张合无声地说道：“你是猪。”
让我去赵家被扒皮吃尽吗？
白是赭也略一闪身，转瞬恢复了一张冰脸。他嘴唇微微一动无声地吐了两个字：人情。
好罢。人情。
赵达那双细小的眼睛里，投射出不信任的光束来，在我身上上下扫荡了一番。我对他露出一个天真和善的笑容，却见他额间的皱纹越揉越深，在疑虑似乎见过我这张脸。
但他脸上皱纹一褶，眉间一耷，疑虑的话一句也没有多说。反而开口一提：“在理。”
鬼使之下，我被推进了赵府。
神差之中，因为我是神，结果被推进了这个计划中。
开个玩笑而已——但是就算再好笑的笑话，也给不够我足够能量，去抵御整个赵府可怕的阴霾。
隐隐约约听见群众低声细语：
“啧啧，居然是赵家老爷……”
“对啊对啊。平日里哪见得他亲自出赵府……”
“咱们得再躲远一些，若……若是撞上了这赵家老爷……那其中姑娘是谁，瞧着也不像是赵小姐啊？”
“长得倒是挺漂亮的，瞧这模样并不比赵小姐差啊。”
“要我瞧着，我倒是觉得比赵小姐更好看一些。”
“嗯嗯。赵小姐妖冶一些，这姑娘更加清秀一些。”
听着群众不遗余力地夸我外貌，心中自然喜滋滋的。但是听着人说我是清秀挂，我就不愿意了。作为女人，我也想明艳妖媚。现在你们说我清秀，一定只是因为我，没！有！化！妆！
本来还想笑嘻嘻地欣赏群众的赞美，群众却话锋一转，往不可拉回的方向跑去了。
“也不知道这姑娘，如何会跟赵家人走在一起。莫不是……赵家老爷新娶的小老婆。”
我脸一别，真是无心再听这些话了。
穿过那一片死寂的街道，掠过一些眼神惊惶的人群，最后顺延着那一片高耸严肃的围墙，便见到了那两只趴在门前，精雕细琢的瑞兽。
家丁们毕恭毕敬地打开门，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先前在白家已成落水狗的家丁，他低着头一身污泥，不远不近地跟在赵家队伍之后——近怕赵达说脏了他，远怕赵达说是不是看不起赵家。
赵达看不起白是赭，自然更看不起我。他的自尊心太高傲，致使他觉得先前的县令傻，现在来的白是赭更加傻。
一进赵家，他便叫丫鬟领我去见赵曦，也不试我真假。
丫鬟带我穿过小径，略过一些葱郁的植物，千转百回一般，入门再弯曲，透过朦朦胧胧的窗户纸，见着屋里各种明艳的颜色。这才见着了被各色绫罗色纱围绕的赵小姐。闺房之内有鲜花，有美丽朦胧的纱挂在床头，她一个人睡在床上，姣好的面容上却全都是不耐烦。
她秀眉一立，眼神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蛮横地说道：“你谁啊！？”
我身负潜入赵府重任，就算是打她到破相的罪魁祸首，还是要维护关系。
我讲明来意：“赵小姐，我是白大人的妹妹明意，哥哥有意擒拿那恶人，但顾忌小姐娇弱，便让明意来见赵小姐。”
“哼！”赵曦见我的眼神充满了敌意，但是她没有认出我来。
想来也是，在那破庙里面，我一身脏泥满脸血污，穿着粗布实在是平凡无奇。现在着了一身像模像样的衣裳，整个人倒是焕然一新了。
再拍马屁：“赵小姐，明意一来明城，便听见大伙儿都在说您长得十分美，今日终于见着了您。果然是不负传言。”
我夸她美，赵小姐的眼角一勾便笑了——马屁谁都爱听，何况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我再夸她勇敢：“只是那贼人实在是可恶！想来长得也是凶神恶煞十分丑恶。赵小姐您身为赵府千金，却一点不畏惧贼人威胁。这胆量明意十分敬佩。”
“呵呵呵。明意你坐。”赵曦的敌意彻底一消，旁边只余留一个贴身丫鬟小柳，歪着眼睛斜着眼，充满敌意地看着我。
赵曦蹭起了身子来，她捋着额前一缕头发，脸上露出无限神往的表情：“也不知是否是菩萨指引，那****被贼人袭击。最后却被沈公子所救，沈公子便是我的救命恩人。”
沈陆？那日沈陆后脚到的那破庙？
一提起容貌迤逦的沈公子，赵曦脸上爱慕之情尽显：“我爹爹本不同意我与沈公子。可是自那日沈公子对我出手搭救，也对沈公子刮目相看。”
“是啊是啊。”连旁边的小柳，也不急着对我瞪眼了。
她神情一变，在一边兴奋地拍着手说道：“小姐与沈公子定是佳配良缘。”
“小柳。”这时候赵曦的眼神一横，瞥在了小柳身上。
“啊！应该是未来姑爷。”小柳被赵曦一瞪，急忙改口。
赵曦则娇羞地点了一点头，小女儿态尽显：“明意姑娘，你虽不识沈公子，但沈公子十分优秀。”
她说：“不然爹爹怎么会，轻易同意了我们的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