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宸?
就是辜家大小姐思慕的那个人?
“是他干的?”纪争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他还记得当初连英儿同他说起大小姐思慕的那个萧公子,道是那位萧公子生得极为好看,便是女子都自愧弗如,还说这位萧公子并不喜欢辜家大小姐,反是想着什么什么天下第一美人。
纪争不懂那些情情/爱爱,旁的少年人知慕少艾,他却无有那份闲心。在少年质朴的心中,对他好的,即便丑如夜叉那也是极好看的,心思坏的,就是长得再好看不堪入目。
倘若那长得极好看的萧公子是辜家灭门案的元凶,那么纪争并不介意将他那俊美的脸揍成一只胖大猪头,并且将那大好头颅割下来当球踢。
“不是他干的,却跟他有关。”季云摇头道,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道:“情之一字,当真害人不浅。”
纪争心中有些不耐,他只要听九幽门的事,可不是听季云扯什么情啊爱啊的东西。
正要开口催促,那边季云注意到他脸上的不耐,忽的醒悟过来,轻咳一声,端肃了脸色道:“善芸师妹思慕萧明宸一事你想必也是清楚的了?”
她也只是一问,并没有想着纪争能回答,便继续道:“善芸师妹一颗芳心系于萧明宸身上,少庄主不忍见她伤怀,便借故去给铁鹰萧绝祝寿,实则是去往萧家寻找萧明宸,意欲让善芸师妹同萧明宸能结秦晋之好。”
“原本萧大侠也是十分乐见于此的,奈何那萧明宸竟心有所属,死也不愿同辜家结亲。萧大侠大怒,当即便把萧明宸赶出了家门,善芸师妹是个痴情的,虽然伤情却也不忍见心上人独自流落江湖,苦求少庄主同意自己相伴萧明宸左右。”
季云叹了口气:“少庄主拗不过善芸师妹,只得应允。那萧明宸有感于师妹深情厚谊,对善芸师妹倒也生出了一点心思,就是这一点心思叫师妹误以为那人已经回心转意,从而酿出了大祸。”
“就在师妹以为萧明宸对她生出了情意之时,不想这时冒出来个女子,也看上了萧明宸的相貌,意欲嫁给他做萧家少夫人。师妹对萧明宸情根深种,如何能够答应,当时便按捺不住性子同那女子动起了手。谁想那女子貌不惊人,一身武艺却是深不可测,当时便把师妹打成了重伤。少庄主一怒,也同那女子打了起来,不想也没讨得好去。”
季云抬头望着纪争,平静道:“师父历来是个护短的人,且师妹从小就极得师父疼爱,如今被打成了重伤,师父如何能不急不怒?你逃出辜家庄的那晚,师父连夜出庄,就是闻得此事,去给师妹报仇。”
纪争望着她,对方说起他逃离辜家庄时脸上也并没有什么别的表示,似乎那只不过是一件平常的事。
虽然此时被滔天的仇恨淹没了心中所有情绪,但纪争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毕竟先前是他理亏,再怎么说也掩盖不了,免不了有些心虚。
季云继续道:“师父在江湖上成名数十载,功力深厚非常,自然不是那女子能比的,只是那女子也是狡猾异常,虽然受了重伤,却还是从师父手中脱身而去。师父牵挂师妹伤势,便没有去追赶,不想那女子亦有个厉害师门,其身份更是不能小觑,乃是隐世不出的门派九幽门的圣女,她的师父,便是当代九幽门门主。”
季云喘了口气,面上显出愤恨之色,咬着牙道:“那九幽门门主一见爱徒被伤,当即大怒,率领门下高手竟然连夜冲上辜家庄,对庄中老少大肆屠戮!老妖婆心狠手辣,庄中老小竟然无一逃得性命在!”
喀!
纪争随着季云的述说,眼前不由浮现出了那惨无人道的场景,心中怒火涌动,不觉竟然将桌上的茶碗都捏碎了。
季云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愤怒,但发抖的声音还是将她的内心暴露了出来:“师父闻讯赶回去时,庄中已然无一活口。师父当即大怒,同那老妖婆动起手来,不想一个不小心,着了那老妖婆的算计,竟然……”
她说不下去了,猛然扭头,抬手捂住了嘴,片刻,一声细小的抽泣响起。
纪争死死瞪着桌面,心中怒火翻腾,只待一个引子,就能彻底将愈烧愈烈的怒气爆发出来。
陡地,他身体一震,突地发现季云话语里有一个疑点,猛然抬头,锐利的目光直直盯着对方,冷然道:“既然辜家庄无一活口,你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季云没有注意到他怀疑的眼神,红着眼答道:“只因当时我被裴辽那畜生赶出了山庄,所以侥幸逃过一劫。”
“裴辽?”
一听到这个名字,纪争的身体就不自觉挺直了。在少年心中,但凡是跟裴辽此人沾上了关系的便绝没有好事。
季云深深吸气,缓了一下才道:“当初我因为拦了他不让他对你动手,他便一直对我怀恨在心,而后趁着师父出庄之际,将我赶出了辜家庄。”
“尤其令人不齿的是,”季云的声音蓦地尖锐起来,一字一句森冷无比,显见得是痛恨至极,“裴辽这个无耻败类,竟然置庄中老少的血仇不顾,转而成了九幽门下的一条狗!若非他暗中偷袭,师父又怎么会败给九幽门那个老妖婆!”
季云再也压不住心中勃发的怒火,手起掌落,将一张凳子劈得粉碎!此掌乃是怒极而发,并没有动用真气,她的手掌立时便鲜血淋漓。
“我季云在此立下血誓!此生定要将裴辽斩于剑下,否则来世堕入畜生道,永世不得翻身!”
激愤的语声在屋中回荡,季云昂然挺立,此情此景令纪争心中不觉大生慷慨之气,只觉一股热血在心头激荡翻涌,胸中豪气顿生。他霍地起身,冷声道:“我跟你去!”
季云深深望了他一眼,旋即摇摇头,道:“不,你不能去。”
“为什么?!”纪争一听登时急了。
季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激动,而后沉声道:“九幽门下高手众多,如今裴辽既然做了九幽门的走狗,想要杀他比登天还难!你没有武功,便是一道去了也只是送死,何苦?”
“那又如何?”少年昂着头,咬着牙,面上神情凶狠而狰狞:“就是死,我也能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然后呢,咬下一块肉又如何,难道他就会死了么?”季云摇摇头,“你有这份心固然是难得,可也不能意气用事,否则,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我……”
纪争方欲争辩,季云不容置辩地一挥手,厉声道:“我今日找你来不是让你去送死的!”
纪争被她陡然散发出来的气势震住了,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季云稍稍缓和了神色,道:“我此去乃是九死一生,万无生理。辜家庄没了,我不过一介飘萍,死亦不足惜,只是可惜师父付出一生心血的辜家绝学未能流传后世,心中总是有所遗憾。今日遇见你也是天意,好歹你也曾是辜家旧人,如今我将辜家绝学传与你也不算违背祖训,只盼你学得功夫后能将辜家绝学发扬光大,也让后人知晓,这世上还有一门绝学出自辜家!”
她的语音悲怆苍凉而又沉重,压得纪争心里沉甸甸的,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不单是看着季云明知必死却仍然犹如飞蛾扑火一般的踏上报仇雪恨的路途而陡然生出的悲凉,也有对自己只能看着对方踏上死路却无能为力的痛恨和无奈,那些刻意压下的对于自己偷师学艺的心虚和愧疚也翻涌了上来,种种情绪交错混杂,叫他喉头犹如被巨石塞满了,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见他如此,季云反而露出了一丝微笑,她走过去,抬手摸了摸少年耷拉的脑袋,和声道:“无须为我难过。人这一生总会走上那一条道路的,我不过是走的早一点罢了。你若真的有心,不如好生练功,将辜家绝学传承下去。”
“我……”纪争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头,嚅嚅道:“我、我曾经……偷学过……我……”
季云一怔:“难道那个无耻败类说的是真的?”她一直以为那是裴辽为了对付连家姐弟才编出来的说辞,故而一直没放在心上,却不想少年居然承认了。
纪争只觉得脸上都要烧起来了,羞愧的恨不能地上一条裂缝能钻进去。
季云望着连耳根都烧了起来的少年,心里说不出来是失望更多些,还是愤怒更多些,更有一种从内心深处涌出来的深深的疲惫。半晌,她叹了口气,勉强道:“你……学过也是好的,我教你时也能少费些力气……”
话音还没落地,倏尔醒觉不对,盯着少年问道:“不对,就算你能学会招式,也不过是个花架子,谁教的你口诀?”
纪争抬头,愣愣的:“啊?”
招式……也有口诀?
季云一见他那茫然无知的神情便明白了过来,不由松了口气,一边又觉得好笑,嘴角都忍不住带出来一丝笑意:“你不会以为会耍几个花架子就学会了辜家绝学了吧?若真是如此容易,那岂不是辜家庄是个人都能成为绝世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