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瑾瑜离开的这一天里,陆思齐忙得焦头烂额。
公司交接差不多已经完成。夜幕降临时,他走进了陆仲科的办公室。
堂叔陆仲科刚刚和一家制药企业的老总谈完事,送完客出来,转身便见到了等在办公司的陆思齐。
“思齐,来了,坐。”
陆思齐坐下,陆仲科开门见山道:“又是来找我谈企业注资的事?思齐,你不用说了,董事会已经有了决定,你提的那几家制药商我也很想采纳,可是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陆仲科一直赞成陆思齐对那些受害病人进行补偿,也支持他找寻同有此心的公司注资陆氏,可是……做生意毕竟不是做慈善,陆伯涛卷了钱逃走,外表风光的陆氏内里早就成了一个空架子,现在只能勉强在世人面前勉强维持公司的不倒而已。等日后药品副作用一事曝光,陆氏品牌势必倾塌。那么如何将陆氏核心技术和设施人员转移,就成了唯一能补救的事情。
“罗恒生已经向我们跑出了橄榄枝,刚刚送走的就是他的秘书。”
陆思齐心中一惊,反问:“罗恒生?!”
陆仲科也有些不得思绪,最后只说:“陆氏有成熟的科研技术,成熟的市场渠道,以及生产机械,品牌虽然死了,整个体系还是很健康的。罗氏如果要进军制药,在我们的基础上行动,会省去很多力气。”
陆思齐思索了良久,才点点头。
陆仲科话锋一转,道:“你该多为自己考虑,替父受过在这个社会已经行不通了,既然苏湄……”
“叔叔,”陆思齐打断陆仲科:“您不用再说了,我与她绝对不可能。”
话音刚落,站在门外许久的苏湄推门而入。
“陆思齐,什么叫‘绝对不可能’?!”
陆思齐脸色一沉,不悦地说:“我想我已经和你说得足够明白,现在我们在谈正事,你没事的话请离开。”
陆仲科脸上的同情之色瞬间刺痛了苏湄,她原本想要哀求的话语在嘴里转了个圈,吐出来却变成了哀怨的语气:“陆思齐,你不就是为了宋瑾瑜那个女人么,她值得你为她做成这样?”
陆思齐原本不想和她纠缠,听到这句话,心中的怒气再也忍不住。
“我的妻子不需要你在这里评断,你没立场,也没有这个资格。”
“你!”苏湄还要再说,陆仲科却打断道:“我看你们还是好好再谈清楚,我还有会要开,这里就留给你们。”说罢,他摇摇头走出了门。
办公室一下子陷入安静之中,苏湄调匀了呼吸,像是变脸一般微笑着坐到了陆思齐身旁。
他皱着眉站起来,忍了忍,最终还是说:“苏湄,你帮过我,出于情义,我并不想对你太过分,不过很显然你还不懂。”
“钱家二公子上次遇到我,”他顿了顿,而面前苏湄的脸色瞬间苍白。“你找他要钱打胎,而你们之间……似乎并没有你渲染的那样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思齐,你听我说,我和他只是一个错误,我爱的一直是你啊!”
陆思齐扳开她的手,有些好笑地反问:“哦,爱我?买通患者,故意在调研中让我知道阿瓦斯的副作用,将我拉入这趟浑水。还是说鼓动患者和你叔叔以告发来威胁我?苏湄,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只是看在你为陆氏付出那么多,也为了我做了很多牺牲,才一再容忍你,也真心感谢你,可是对不起,你的那些作为我不会放在心上,对你……我也只有‘谢谢’二字。至于爱情……即使你没有做这些,我也没有办法给你。”
苏湄惨白着脸往后跌了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思齐……”一滴眼泪掉落在手背上,让她的手颤抖不已:“我真的只是因为爱你……只有将你拉进陆氏,拉进这场药品的黑幕里,你才会看到除了宋瑾瑜以外的东西,思齐,我真的……”
陆思齐闭了闭眼,忽然就想起以前的种种来。
以为苏湄的叔叔无意间得知药品副作用的真相,所以一直和苏湄演戏,并因此那样伤害瑾瑜,可是讽刺的是,原来这一切不过都是苏湄玩的把戏而已。他深感愧疚的同时,也觉得讽刺。在他对瑾瑜说从未背叛过她后,她竟也从不问他当初的一切。这样的信任,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来回报。
苏湄还在嘤嘤哭泣,他却似乎没有看到一般,当电话响起来时,苏湄分明看到他松了口气,拿着手机匆匆走出办公室。
她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可是站在走廊的那个男人,却温柔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都办完了,你在家等我,唔,还没吃饭,你别忙,这么晚了赶紧睡觉,听话……”
苏湄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她知道的,他一直都很温柔,她就是因为贪恋他的温柔,才会将自己推入到那样万劫不复的境地。可是……他的柔情,从来就不是因为她而存在。
陆思齐嘴角带笑,转身朝电梯走去,看到门口发愣的苏湄时,他只皱了皱眉,进电梯前,淡淡地说:“很晚了,早点回去。”
……
到了家里,已经快到凌晨三点。陆思齐轻手轻脚打开门,一眼便看到在沙发上和衣而睡的宋瑾瑜。
不是出差三天么?陆思齐皱着眉,有些心疼地从卧室拿了张毯子盖到她身上。
稍稍有些动静,她便悠悠转醒。
“思齐……”
“嗯。怎么不去卧室睡?”他抱着她往卧室走,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见她睁着眼盯着他看,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怎么这么晚回来?”
她没说话,眼睛却突然红了。
他伸手在她眼角抹了抹,轻柔的吻一个个落在她的脸上。
“思齐。”她偏过头去,轻轻地问:“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么?”
他的心紧紧一缩,瞳仁里已经满是风雨欲来的趋势:“我像以前那样爱你,你也像以前那样爱我,现在我们之间没有了门第,也没有父母的阻拦,我们只有爱情,瑾瑜,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们的爱情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闭着眼,一滴泪水突然掉落。
“当我失去一切以后,心里只想着你,那个时候我就对自己说,不管怎样,只要你还爱我,那么我就要争取。瑾瑜……我知道自己很自私,经历过那么多事,我才明白我什么都能失去,就是不能失去你。”
他用力地将她揽在怀中,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面一般。
是啊,她也以为自己可以没有他,可是走到现在,却只看到自己苍茫一片的心,心里……抹不去他。
有不甘心,有气愤,也有担忧,可是她却想起两人刚认识时的那些日子,心里泛出的憧憬让她一时之间鼻头酸涩,泪水也禁不住,全部纷纷掉落。
转个身,她看向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其实,我们一点也不适合。你大男人主义,我个性独立,以前我们不也经常因为这一点争吵么?你想让我什么都跟着你的安排走,我却有自己的想法。”
他脸白了白,轻吸一口气:“我会尽量改。”
“不,你听我说完。”她的眼神很坚定,“你家境富裕,从小到大接触的都是我从没见过的东西,那些朋友也和我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前我曾想过要努力融入到你的圈子里,可是真的没办法,我会觉得难受,那种如鲠在喉的难受;还有,你一直想要我生孩子,可是我每次都不答应,因为我母亲是生了我之后身体渐差去世,所以我心里一直很恐惧,害怕自己的孩子也会成为一个没有健全家庭的人……我们其实不适合,就像两条平行线,原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其中一条却突然改变轨迹。”
她抬起手,制止住他想说话的想法:“我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离婚之后我想对你说的话。”
他的手有些颤抖,握住她的手便再也不想分开。“那么现在呢?现在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话?”
她吸了口气,朝他露出一个笑脸:“婚姻要用心经营。以前我们都太自我,还按着恋爱中的模式往前走。其实,你大男人主义是因为想将最好的给我,我保持自我,因为你爱的就是这样的我,可是以后,为什么我们不各退一步?遇到冲突的时候好好冷静,然后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一想;你需要和朋友聚会,我即使和他们处不来,也应该为了你努力接纳他们,而你,可以十次聚会带我去五次,其余五次自己去应付;至于你的母亲,她现在已经不是我们之间的阻碍,我父母都去世了,你父母也不在,以后,我们要好好地珍惜彼此,好好经营我们的婚姻。”
他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刚刚才被判死刑的他怎么一下子又会刑满释放。
她笑笑:“我等你。”
陆思齐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惊又喜地松开她:“你说什么?”
“你去自首吧,离婚不是分给我很多钱么,我给你请个好律师。等你出来,再赚钱还给我。”
“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他恶狠狠地在她嘴上咬了一下,穷追不舍地问:“你刚刚说的是三个字,现在怎么说了这么一大串。”
“好啦,你又不是没听见!”她推了他一下,转个身将头埋在枕头里面,“都快天亮了,你还不睡觉?”
他不甘心地嘟囔了几声,抓起衣服去浴室洗了个澡,才窸窸窣窣爬上床,从身后抱住她。
其实他也反思过他们之间的问题,可是却没她想得那样多,他只知道两夫妻在一起难免有磕绊,他们都深爱着对方,那些小事情又怎会阻挡到他们?可是,他却发现她刚刚那番话说得很在理,婚姻是一辈子的,激.情却只是一时的,他想要和她一辈子走下去,他再也承受不起失去她的痛苦。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每天那样痛苦,每每想到的都是他们在一起时她的好,还有他的不好,那个时候他便下定了决心,只要她还给他机会,他一定会好好抓住她,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放开。
她刚刚说“我等你”,让他记起以前刚追到她时,她站在宿舍底下说了声“我答应你”,那个时候他正替她买了晚饭回来,听到她那句话,手里的饭盒直接砸到了他的皮鞋上;还有求婚的时候,他想要浪漫点,上网找了许多攻略,可是还是太紧张,一整个晚上都有些不在状态,临到要走到他设计好的地点了,她突然停下脚步,伸手就从他口袋里掏出了戒指,脸红红地说了声“好啦”,把他的求婚计划完全打乱。
现在……他们都不需要太多花哨的动作,简单到只看到对方一个眼神,听到对方一句话便心满意足。
他把头埋在她的后颈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老婆,我爱你。”他轻轻地说。
她没有任何回应,只不舒服地动了动耳朵,翻了个身,将头埋到了他的怀里。
陆思齐笑了笑,有些辛苦地想拉开一点和她的距离,可是又舍不得这样温暖的怀抱,咬了咬牙,他望着渐渐发白的天空,脸上是隐忍,心底却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