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段时间,我都没再和李惜时碰面。
“李惜时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午饭的时候万紫说:“没精打采的,整个人看上去特别消沉。”
“无故寻愁觅恨,”我不以为意:“他那种人能有什么愁事。”
“你别那么说,”万紫摇摇头说:“我看他是真的很痛苦,就像失恋了一样。”
我正在喝汤,几乎被呛到,咳嗽了半天才说:“他失恋?他被甩了?”
“你别一脸幸灾乐祸的好不好?”万紫有些不悦地看了我一眼说:”人家都难过成那样子你还看热闹。”
“也不是,”我多少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琢磨了一会儿才想好措辞:“我是说没发现他跟谁恋爱啊?难道是和他一起看电影那个?不是那个女生主动追的他么?”
“我觉得不是,”万紫想了想说:“我看他那么难受,还好心邀请他周末来家里玩儿,他都拒绝了,之前是从没有的事。”
我向来不善于揣摩别人的心思,李惜时的反常,我根本想不出其中的缘由。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幸运儿,抛开品质和思想上的缺失,单就外在条件来讲,堪称优秀,就连之前身高的遗憾如今也被弥补。
“谁知道,”我一边吃饭一边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李惜时平时得瑟大劲儿了,也该有人收拾他一下。”
“竹马,我怎么觉得你这么欠揍呢?”万紫难得皱着眉对我说话:“亏得人家李惜时帮你补过那么多次课,你的良心呢?”
“那我闭嘴,”我缩了缩脖子,犯不上为了这点事起争执,忙扒了两口饭说:“快吃快吃,失节事小饿死事大。”
都可贺近来也常为自己的好哥们儿长吁短叹,说些什么“情字害人不浅”之类的疯话,弄得车嘉翼引以为知己。
我之前就说过高三的人基本上都处于极端无聊的状态里,连一个喷嚏都能闹得半堂课上不消停,又何况出了这么一段公案。一时间李惜时失恋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上升为校园绯闻的头版头条。
有人猜测到底是谁把李惜时这匹野马给驯服了,并且在驯服后还给甩了。有的人则捕风捉影,把和李惜时有些关系的女生全部列入八卦名单。还有一些女生怜爱之心顿起,想要亲自去慰藉李惜时那颗受伤的心,各种攻略频出,也难一一记叙。
于是李惜时略显颓废的身影被成为校园花痴必赏的风景,连万紫那颗沉寂多时的花痴心都被挑逗了起来。
“你别说,”万紫在夜里十一点半尚无睡意:“李惜时真的很适合忧郁的气质,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迷人呢?尤其是他对着我苦笑的时候,我忽然好想做他的妈妈。”
“你疯了?!”我被万紫古怪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你们是不是都被他暂时的表象给迷惑了,忘了他那乖张的本性?还想做他的妈,他妈估计都快被他气死了。”
“我的意思是他激发了我的母性,”万紫把胸脯捶得闷响:“你这种绝缘体的脑袋怎么能懂?你说李惜时乖张,我看你们两个是半斤八两。你看你,除了长得还过得去哪还有点儿女孩子的样子?对帅哥都能做到视而不见外加诋毁诽谤,你太丢我们女生的脸了。”
我诧异万紫何时这么维护起李惜时来,大约是被色相所迷,说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万紫本就有重色轻友的前科。如今随着江志博带给她的情伤日渐痊愈,自然要旧病复发了。我忍不住笑了一声——原来李惜时居然成了药引子。
林小雪的生日那天刚好赶到周末,他父母因为忙于加班,索性答应了林小雪要在外面和同学庆祝生日的要求,大约她父母对她很是放心。
我们在一家干净的小饭馆里订了一间包间,一共不过七八个人,车嘉翼削尖了脑袋还是没有获得邀请,痛苦地捶桌跺脚,连连埋怨我不提携他。等到我们刚坐稳,他到底厚着脸皮捧了个大蛋糕进来,林小雪究竟脸皮薄,含含糊糊地让车嘉翼坐下。席间车嘉翼百般殷勤,弄得我实在看不下去,憋着劲儿把车嘉翼几次哄下楼去催菜。
这顿饭一开始吃的有些尴尬,但是吕佳带的一瓶自酿葡萄酒逆转了情势。
我们原本以为自酿的酒不过就是略带酒味的饮料,因为里面加了很多的冰糖,喝起来甜的成分居多。吕佳一面倒酒一面絮叨她和她妈如何去乡下的葡萄园采摘,又是如何将精挑细选的葡萄发酵成酒。待到我们都好奇地喝了好几口之后,那娘们儿才幽幽说道:“开封那天,我们家人都喝醉了。我爸说这酒起码有三十五度。”
接下来的局面我记得有些模糊,恍惚中万紫似乎一直对着分给她的那块蛋糕自言自语;陈燕雅——林小雪的后桌,则拉着周鑫大唱我们学校的校歌——“少壮怎能辜负好光阴,努力拼搏须趁青春”;吕佳自斟自饮,喝得有了感觉,就开始给我们夹菜,又晃晃荡荡逐个斟酒,嘴里反复念叨:“吃好喝好”;我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住地一个劲儿傻笑,万紫扳过我的脸说:“竹马,你哭什么?”在一片混乱中,车嘉翼大着舌头喊:“林小雪,我喜欢你!”于是所有人都呆住了。
不过几秒钟,林小雪就冲过来把他堵到包房的角落里连踢带打,最后连酒瓶都用上了。
“没什么好看的,”我挥了挥手说:“个人恩怨而已!”
我们于是又开始发各自的酒疯,又唱又跳,几乎不曾把棚顶掀翻。
直到服务员来送额外赠送的水果拼盘才看到车嘉翼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跌跌撞撞跑下楼去叫救护车。
那天晚上,除了车嘉翼在医院,我们几个都在派出所的值班室里东倒西歪。半夜里万阿姨和李惜时急匆匆地赶来,又急又气,作好作歹地让我和万紫录了所谓的口供,又按了手印,才让我们回家。
“你们能不能给我省点儿心?”万阿姨刚走出派出所的门口就哭了:“大半夜的找不着人,吓都吓死了。”
我和万紫的酒劲儿醒了一半,就是困得厉害,神智自然不怎么清醒。
“还好我知道李惜时家的电话,害得人家大半夜的跟着我出来找你们,嗐,你们真是——”万阿姨刚要拉开架势数落,万紫被冷风一吹顿时要吐,万阿姨只好拥着她去一旁。
“怎么喝这么多?”我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李惜时这是在跟我说话。
我耷拉着眼皮看都不看他,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李惜时在一旁喘了好几口长气,居然和万阿姨对我和万紫恨铁不成钢时的气韵极为相似。
“你失恋啦?”我忽然想起李惜时似乎正在失恋这件事,这时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打击打击他。
李惜时半天不吭声,我笑了几声说:“你小子也有今天,跟我说说是谁这么高风亮节?怎么样?就算再多人没长脑子,也总有眼光雪亮的人在吧!哈哈哈!”说完我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笑吗?”李惜时压着声音说:“你就这么讨厌我?”
“抱歉,”我强忍着笑说:“抱歉,我就是觉得这件事真的,”我说着说着实在忍不住笑,就连笑带喘地说:“真的太好笑了!而且,万紫还说你适合忧郁的气质!你知道吗?她说你适合忧郁的气质。”我越说越觉得好笑,直到笑得说不下去。
“好了,”李惜时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居然好脾气地说:“起码你是开心的。以后别再喝醉了,你这样子简直难看死了。被别人看见了,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万紫在那厢吐得死去活来,我没空去分辨李惜时的话,直觉他是在报复我之前取笑他失恋的话。
“谢您吉言,我还真不想嫁出去,”我无所谓地说:“我知道自己贱命一条,消受不起。”
“谁说的?!”李惜时喝止我:“莫笃,这种话以后再也不能说,知不知道?”
“为什么?”我纳闷地问他:“又碍你什么事了?”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李惜时眼底带着怒气:“那天你自己说的话都忘了吗?”
“什么话?”我努力回想,可脑子里一片混沌:“我说过的话太多了,记不清了。”我看他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差,赶紧补充道:“不过我说过的话我都会负责的。”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李惜时说得咬牙切齿。
我却愈加糊涂:“你到底要说什么?我现在脑子不太会转弯。”
“算了,你现在醉着呢!”李惜时叹了口气,扯着我往回走。万紫已经吐得告一段落,万阿姨扶着她走。这时候打车已经非常困难,我们都走出很远以后才打到一辆车。李惜时到底帮忙把我扶上楼,我无法形容扑到床上的那种感觉,只觉得那一刻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我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迅速就睡了过去,只是居然还会幻听,有个声音说:“莫笃,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