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什么?”白拓指着她碗里的墨鱼丸问。
万紫几乎被呛到，因为白拓几乎对关东煮的材料都不认识。看得出她一定没吃过这些东西，从进来开始她就显得很局促，很明显我们看似稀松平常的逛街吃此小吃对她而言都是极其稀有的经历。我真的不敢想象她妈平时都是怎么禁锢她的，这样子培养出来的人还能算是正常人吗？
一锅关东煮竟然让白拓倍感新奇，她很认真很认真地吃完了自己那份。我只能用“认真”这个词来形容，因为她就像在答卷一样，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去吃，她的样子我至今都不能忘记。
吃完关东煮，我准备和白拓告别，因为她的时间经不得浪费。白拓有着明显的不舍，可我终究没有勇气邀请她一起逛街，尽管我很想，可是最后的结果还是要白拓来承受，我不能够给她绝对意义上的解放，那么还是不要过多地打搅她的生活。
或许这一天真是偶遇的日子，和白拓分开后，我又分别遇到了几个人：崔伟、刘妍颜还有熊岭。
崔伟刚去打篮球回来，看着万紫的眼神还有眷恋，但终究没多说什么。万紫还是懵然不知，热情地邀请崔伟有空去玩儿。我心说崔伟若是真去了，江志博还不打翻了醋缸，到时候又有得你受。
刘妍颜跟她表姐从麦当劳出来，见了我和万紫老远就打招呼，向我们炫耀了一番她的新衣服和压岁钱，之后拉着她那个香菇头的表姐扬长而去。
和熊岭自然只是擦肩而过，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我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还恨我，但他再也没有搞什么小动作，彼此也算相安无事。
回去的时候路过小东北的炒货摊，店门紧闭，应该是回老家过年了。万阿姨前几天还提起小东北夫妇，说他们年前就回去了，估计得孩子三四个月的时候才会回来。我想起那个老板娘每次见到我和万紫的时候都会很热情，默默地希望她能够如愿生一个漂亮的女儿出来。
回到家以后，万阿姨正在和一对穿着讲究的中年夫妇讨价还价。原来万阿姨平时绣了很多幅十字绣，这对夫妇看中了那幅《金陵十二钗》，打算出一千块买下来。
说实话，这幅十字绣费了万阿姨好几个月的时间，不算成本，光是手工也得一千五左右。
“一千二总行了吧？”那女的退了一步说：“我们还得去镶裱，也得几百块。”
“就是就是，”那个男的赶紧帮腔：“这个价位也可以了，你留着有什么用？你们家根本就没地方挂。”
万紫走过去，把那幅十字绣从他们手里夺过来说：“对不起，这个不卖！”
万阿姨低声训斥了万紫一句：“你胡闹什么？！”
万紫难得强硬：“妈，别的都可以，这个绝对不能卖。”
那对夫妇见万紫这样，明显有些不高兴。那女的不悦地说：“真是的，不卖干吗不早说，害我们浪费感情。”
那个男的冷笑了一声说：“不是不卖，估计是想卖高价。越是没钱的人呢，越是恨不得一下子就暴富，这是一种投机心理。”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把万阿姨母女当做批评的对象。万紫咬着下唇，把那幅十字绣紧紧抱在怀里。灯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是一帧绝美的剪影。
“真是不好意思，”万阿姨对那对夫妇说：“这个我要留给我女儿，如果你们想买别的我可以一分不挣地卖给你们，但这幅不行。”
“扫兴！”那个女的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说：“你干脆白送我们一幅小尺寸的好了，害我们白跑一趟，权当汽油费和误工费好了。”
“你们还要不要脸？！”我忍不住上前一步，万阿姨赶忙拦住我。
“你要干吗？”那女的瞪着我问：“还想打人是怎么着？我告诉你，小小年纪最好懂些礼貌，不然连人都不配做！”
那个男的推开门，拉着他老婆往外走，嘴巴还不肯老实：“这样的家庭还谈什么家教？‘从来富贵多淑女’，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丫头怎么能不带着小家子气？！”
那女的似乎不急着走，故意把声音抬高了几度说：“这么小就这么现实，长大了不知要做什么呢。你看现在那些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还不都是仗着年轻漂亮，赚那些见不得人的钱！”
“你们说什么？！”这回万阿姨真的生气了，冲到门口冲那对狗男女喊道：“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随便往人身上泼脏水！我没钱也不是用别人的钱把女儿养大的，你们再有钱，我们也不稀罕！滚！”
那两个人站住了不再往下走，看样子似乎想要和万阿姨理论一番。
我气得回身到厨房提了菜刀出来，万紫忙拦着我说：“竹马，你要干什么？！”
“**！”我推开万紫冲到门口对那对狗男女大喊：“再嘴贱我就剁了你们做饺子馅！”
万阿姨也忙拖住我，慌乱地大喊：“莫笃！使不得！使不得！杀人是要坐牢的！”
我被万阿姨母女连拖带抱，难以行动，索性把手里的刀使劲掷了过去，堪堪划过那对狗男女的头顶，“哐当”一声把铁制的楼梯扶手砍起一片火花。
“这还了得？这还了得？！”那对狗男女脸都吓白了，那男的干脆掏出手机来打算报警。
“叔叔，算了，”李惜时不知什么时候走上来，伸手挡住那男的准备拨号的手：“她还没满十六周岁，这种事情就算报了警也不会把她怎样的。你们还是赶快走吧，不然她真的砍伤你们，也不过去少管所劳教几天。”
那对狗男女啐了一口，悻悻下楼。李惜时捡起掉在楼道里的菜刀，咧着嘴看了看刃口说：“卷刃了，换一把切菜吧！”说完把菜刀递给万阿姨。
“你来干什么？”万紫问李惜时：“你又不是不知道竹马不准你来。”
李惜时说：“我在下面听见莫笃骂人才上来看看，刚好路过而已，我这就走。”说完真的下楼了。
万阿姨换做平时一定会让他进来坐坐，可是这会儿我们几个心情都不好，所以也就跟李惜时说了再见。关上门叹了口气说：“这时候我倒后悔自己没生个儿子了，起码外人见了不敢欺负。”
“竹马不是一样生猛？”万紫不同意道：“刚才那两个人不是吓得屁滚尿流？”
“那怎么能一样，”万阿姨叹了口气说：“女孩子有几个能让人望而生畏的？平白无故让你们受这样的委屈，都是我没本事。”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万紫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是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委屈压抑。灯光下我们的影子显得是那样卑微，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人践踏。
万阿姨哭了一会儿对万紫说：“妈知道你想把这幅十字绣留给莫笃，是我人穷志短。想着以后再给莫笃绣个一样的，把这个先卖了。结果平白惹了一顿气，还连累你们两个孩子跟着受侮辱。”
“妈，”万紫哭着说：“你以后别这么辛苦了，等我上了大学，自己贷款做兼职，一样能把书读完的。”
我在一旁想说我可以拿出钱来，可是也知道万阿姨母女是绝对不肯让我帮忙的，这时候我反倒有些怪她们太过耿直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我变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照顾着已经老态龙钟的万阿姨。我能够轻松地把她从轮椅上抱起来，能够搬动家具，还能够把欺负万紫的人打得头破血流。醒来之后自己哑然失笑，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想让自己变得强大，能够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所以在梦里就变成了孔武有力的男人。
万紫眼角的泪还没干，整个人猫儿一样蜷缩着身体。我拍醒她：“天亮了，都过去了。”
万紫抹抹眼睛说：“我梦见好多人都在骂咱们，还让我妈赔钱。我妈做那么多的活，累得都喘不过气来，可还是赚不到钱。其实我真的挺讨厌钱，可是没有它生活又会成问题。”
“别去想了，咱们不是还年轻？不跟人渣一般见识。”我知道昨天的事对我们都有很不好的影响，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恶心的人和事能忘掉最好忘掉。
“竹马，生日快乐！”万紫笑着对我说：“你十七岁咯！”说完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礼品盒给我：“早就准备好了。”我笑着打开，里面是两支漂亮的发簪，之前看万紫偷偷捣鼓过，应该是她亲手做的。
我惊觉今天果真是我生日，昨天还想过，但后来被搅得一团糟也就忘了。万阿姨笑着喊我和万紫起床，长寿面荷包蛋摆在桌子上，热气腾腾。我已经十七岁了，亏得昨天李惜时竟然扯谎说我不满十六岁，他还真有当律师的潜质——起码能做到撒谎不眨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