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店小二的帮助下岚才得以将蔷薇公子移到楼上的客房里,岚身上虽然未带银两,但是看他们的穿戴,便已知两人都是有钱的主,因而店小二还是异常殷勤的。
在房间内明亮的烛火下,岚才看清蔷薇公子已是满身灰尘,那张绝美的脸上更是星星点点,竟是异常碍眼,便吩咐店小二准备了木桶和洗澡水,又向店小二寻了身干净的衣服。
待一切准备妥当,岚便打发店小二回去休息了,自己照看蔷薇公子便可。店小二退去以后,容月怔怔地望着床上昏迷的蔷薇公子,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还未醒?”岚喃喃自语着,用手轻轻触了触蔷薇公子的额头,异常烫手,“发热了?”还是尽快为他清洗干净,让他好好睡上一觉比较好。
于是,岚费力将蔷薇公子扶起,为其解衣,但是当手伸向蔷薇公子身前的时候还是怔住了,想到干脆直接让他进入木桶里一起洗了,便将蔷薇公子扶了进去。
“嗯……”蔷薇公子下意识地呻吟着。
然而岚却猛然呆住了,待蔷薇公子和衣进入木桶以后,那清澈的洗澡水顿时变得异常鲜红,一股强烈的血腥之气散了开来。岚望去,便见殷红的火狐裘被热水鼓了起来,涌满了木桶,蔷薇公子银色长发也漂浮在水面上,浸润着血水,他的脸被这温热的水汽蒸得妖艳欲滴,但又好像是血沾染了满脸。
“这是怎么回事?”岚惊恐地捂着嘴,望着蔷薇公子微皱的眉头,不知为何,心底泛起一丝怜惜,但是他的脸上还擎着迷人的笑容,那抹笑意仿佛成了他永久的标记。然而,他笑得越灿烂,她便看得越心痛。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在水里缓慢地为蔷薇公子退去火狐裘,将其提了上来,这才发现,好像是这火狐裘一直在滴血,蔷薇公子身上的皮肤异常细腻而白皙,但是细细望去,便会发现许许多多的小点,像是绣花针眼那般,布满了全身,他的脸上,脖颈,胳膊,胸前,后背,竟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好的。
难道是那时留下了的?岚忽然想到了蔷薇公子和卓陵殿下的对峙,以及那厚重雪墙后不可预知的恐怖。北御大陆未来的王还真是不可小觑……
岚惶然地为蔷薇公子轻轻擦拭他蛊惑人心的脸庞,那些细小的孔里似乎还在不断渗出血液。木桶里已全是血红色,他白皙的皮肤即将便被这血水浸透。
岚擦着,看着,眼泪竟然禁不住流了下来,她从不曾这么轻易掉眼泪,却不知为何,眼泪就是这么止不住。
“啪——”咸涩却暖暖的眼泪落到了蔷薇公子挂着笑意的面庞上,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妖冶的碧色眸子里闪烁着鬼魅般的光芒,他望着岚,忽然伸出纤纤玉手,轻轻为其抹去眼角的泪水,然后一双白皙的手臂猛然紧紧揽过岚的脸庞,殷红的唇瓣印上了岚的唇。
“唔——”岚一脸惊愕,完全没有料到这个男子此刻竟然还做出如此出其不意之事,顿时一脸怒气地推开了他,如今他是这么虚弱,所以几乎不用力便挣开了他的怀抱,嗔怒道:“你难道不想活了吗?”她可以想象到蔷薇公子身体里的疼痛,为他把脉的时候便已察觉到他内脏经脉俱损。
“嘻嘻……”他竟然还能这么媚人地笑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这样玩笑,却不知为何,岚的心却几乎窒息,忽然有一刻觉得蔷薇公子和自己好像,都将那份疼痛放在心底,而维持一个须有的外表。不同的却是,岚的身边一直有个疼爱他的哥哥,后来又有了肯为她豁出生命的月姐姐和圣哥哥他们,而蔷薇公子呢?似乎有一大堆随从,但其实什么也没有。
岚怔怔地望着蔷薇公子微笑的容月,竟忍不住抚摸着他白皙胳膊上的猩红色的星星点点,问道:“疼吗?”
蔷薇公子仿佛有那么一刻呆滞,却立刻保持他一贯的笑颜,摇了摇头,“不疼。”
一瞬间里,岚的母性光辉又扩大了,但是她隐约感觉到那个生命在搅动,腹中不觉疼痛。她立刻捂住腹部,跌坐在木桶旁边的凳子上,竟不自觉一头冷汗。
“岚,你怎么了?”蔷薇公子竟然也学会了担忧和紧张。
“没,我歇一会儿便好。”岚说着,或许是今晚太累了,果然,她休息了一会儿,便继续为蔷薇公子擦洗着,手下的动作是那般轻柔,生怕触痛了那些细小的伤口。她本来想问蔷薇公子,在他那奢华的府邸厚重的雪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蔷薇公子是不会告诉她的,于是干脆缄口不语。
当岚终究将蔷薇公子擦洗干净,于是转过身去,递给蔷薇公子一身干净的衣服,“快换上吧。”
蔷薇公子踉跄地站了起来,身体还是异常虚弱,但是白皙而妖媚的脸庞因为热水的缘故而染上一抹别样的红晕,更增添了一抹妖冶。
他颤抖着将衣服穿上后,便猛然走上前来,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岚,湿润的银色长发顺势耷拉而来,水滴顺着柔顺的长发滴落在地,还透着些许血腥之气。
“快休息吧。”岚怔怔地说道,背后紧贴着的温热顿时让她有些恐惧,脑海中顿时出现一抹黢黑的身影,看不清容貌,但却能感受到那冷冷的眼神。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何总是这般形态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岚想不明白。
蔷薇公子没有回应,只是这么抱着,紧紧的,似乎想要将岚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但是,不一会儿,那双用力的双手忽然无力地垂下,蔷薇公子顿时瘫软地从岚的背后滑落。
岚赶紧转过身来,扶起昏迷的蔷薇公子,将他扶到床上,又为他盖好被子,才简单收拾了东西,便静静地坐在了床边,就着烛火,望着这张令人欣羡异常妖冶的面庞,不知为何,心里是这般杂乱。望着望着,竟不知觉睡着了。
迷糊之中,一只柔软无骨的纤纤玉手缓缓握住了岚的手,恣意享受着近在咫尺的温暖,然而思绪翻飞,仿若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
奢华的房间里,红罗帐中,一个绝美的妇人却在床上挣扎着,一个面目有些狰狞的接生婆却在极力引导着美妇:“夫人,再坚持一会儿,就快出来了!”
“啊,啊——”美妇痛苦地呻吟着,她从没想过此生会尝到这般苦楚。
“夫人,再加把劲儿!”接生婆鼓舞着,并不断用丝锦擦拭着,还命令婢女及时换水。再看看房间里,已经乱作一团,婢女们来来去去,急急忙忙。
美妇紧紧抓住被子,下腹撕裂般的疼痛频频袭来,那绝美的脸上此刻已是香汗淋漓,苍白不堪,她痛苦地呻吟着,发誓今生再也不要孩子了。
终于,折腾了一整下午,美妇痛苦一声喊叫,没有听到哭声,接生婆尖利的笑声便传了来,“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个俊俏的少爷!”然而,这个房间里便传来一阵清脆而稚嫩的笑声,“嘻嘻……”紧接着,便听到接生婆惊恐的惨叫声传来:“啊!他,他,竟然在笑!”……
蔷薇公子嘴角扬起了笑,但隐约现出一丝苦涩,好在手里的温暖一直传递到心口,所以才这么毫无顾忌地回忆下去。浑身传来的无力感让他有些吃力,只有他和卓陵,才知道那厚重的雪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即使在火狐裘的保护之下,他身体里的血液仍旧变成了千千万万的利刺,刺穿了整个身体,若不是伤口细小,怕是早已命丧黄泉了。
他凤眼微眯,望向床顶,碧色的眸子异常空洞,如今怕是耽误了任务,不知那人会如何惩罚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