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的猜测并没有错,那群官差来福缘村所问的的确就是容秀臣。那日有人微服跟在容秀臣身后,见他进了福缘村之后,便没再敢往前跟去,生怕败露了行踪。他们已经得到消息,花朝国中有重要人物来了西苑,进了溪水镇,从种种迹象看来,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容秀臣。
他前来福缘村,也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那些官差挨家挨户一个个地查问,就是为了能找到一丝线索。
终于,问到了金生家中。
村长带着几个官差过来的时候,金生娘亲正在院子里头喂鸡,海棠歇在屋子里头做着些简单的针线活计。村长见着金生娘亲便道:“金家嫂子,这几个差大哥是来问话的,你过来一下。”
金生娘亲擦了把手走了过去:“哟,原来是几位呀,昨儿个不是都已经问过了,怎么今日还要问呢?”
那几个差人对视了一眼,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人,都叫出来一起问话。”
小福儿今儿也没出去玩,正从屋子里边出来,瞧着这几个面相有些凶的差人不由有些害怕,往娘亲身后躲了躲,问道:“娘亲,他们是谁?”
“她是什么人?”那几个官差指着小福儿朝村长问道。
“哦,她是金家的小女儿,名叫金福,是咱们福缘村里的人。”村长恭恭敬敬地答道。
官差们打量了福儿一番,又拿出了手中容秀臣的画像朝她问道:“小丫头,这个人你可曾见过?”
福儿仔细瞧了瞧,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不过她的确是没有见过容秀臣的,那一回在溪水镇上,虽然容秀臣瞧见了她,可她却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几位差爷,咱们福缘村里都是奉公守法的村民,平日里一点儿事儿都不敢犯,他们也定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窝藏要犯的。”村长在一边帮腔说话,虽然这几个官差并没明白说要找容秀臣是为了什么事,不过看这么挨家挨户找人的情形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那定是要找朝廷钦犯的。
“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人?”官差又问了一句。
“还有……还有我儿媳妇,不过她大着个肚子,只怕不方便出来见客。”金生娘亲将福儿往身后拽了拽,又低着声音回道。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不管是谁,统统都要出来让我们问话,快去将你儿媳妇叫出来!”
金生娘亲到底只是个普通村妇,往日里在村里同别人唇枪舌剑不在话下,可真遇着了官差,还是有些胆怯。海棠在屋子里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吵嚷声,原本还呆在里边,但这时候见也躲不过去了,便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向这几个官差恭敬地行了个礼。
“哟,这小娘子的样貌长得倒是甚好,她真是你媳妇儿?”那几个官差显是有些不太相信在福缘村这么一个小地方,竟然还能有海棠这么雪肤花貌、钟灵毓秀的女子来。
“自然是真的!”金生娘亲拉着海棠忙道,“瞧瞧她肚子都这么大了,那还有假的?如假包换是我的媳妇儿。”
“那她也是福缘村的人?”
金生娘亲噎了噎,当初她将海棠领回来的时候是胡乱编造了一个身份,这些官差看起来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可也万万不能说出海棠是被她从望坡上捡回来的小媳妇儿。她还没答话,那边村长便已经先替她说了:“金生娘子不是咱们福缘村的人,是金生娘亲红山村里头她七舅老爷……七舅老爷……”
“是七舅老爷表外甥女家的姑娘。”金生娘亲接过了话茬说道。
“红山村?”那人仍是将信将疑,但又瞧着海棠挺着个肚子,好像也不是假的,便将那容秀臣的画像又举了起来问道,“你可曾在村子里见过这个人?”
海棠心里头咯噔了一下,他们果然是来找容秀臣的,难道他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他们这么挨家挨户的找人问询,只怕知道的也并不多,不过若是真的查出些什么,只怕会惹上不少的麻烦来。
她看了一眼那张容秀臣的画像,垂眸摇了摇头:“未曾见过。”
“当真?”
海棠挺着肚子,一脸的无惧无畏,又望着他们十分肯定地说道:“的确未曾见过。”
村长在一旁陪着笑道:“几位差爷,这金家娘子是个有了身子的人,平素只怕连门都很少出,又怎么会见到外人呢?咱们还是上别处去问问吧。”
他们也问不出什么,便就跟着村长走了,只是临走前仍用一种半信半疑的眼神看着海棠,其中那个领头的差人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问了一句,“你说……你是红山村的?哪户人家?”
这群官差走了之后,金生娘亲的腿一软差点就要晕倒了下去,她当然没有料到这群官差居然会问得这样细致。她在红山村的确是有娘家的人,可是什么七舅老爷家的表外甥女那纯属胡编乱造,自己村子里的人当然不会去深究这许多,可是刚才来盘问的那些官差的语气神情,不仅是起了疑心,仿佛还有要去好好调查一番的意思。
海棠是她从望坡拿了个麻袋套回家的媳妇儿,原本她总是觉得这是天赐姻缘,也是金生的福气,可是今日遇上了这样的事儿,许多隐藏在心里的惶恐便都奔了出来,一时间额上的汗水涔涔,金生娘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口中喃喃念叨着:“哎呀,可不会真要惹出祸来吧……”
海棠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她将金生娘亲扶了起来,劝慰道:“婆婆,这些官差不过是来找人的,咱们又没犯什么事儿,他们不会为难我们的,您还是安下心来吧。”
她自己这么劝着婆婆,可是心里也知道,这些官差要是真查明了她不是红山村的人,只怕还要上门,心里左右为难,思来想去便想还是将实情都说与金生听。
金生这晚上回了家里,总觉得娘亲和娘子两个人都有些不对,饭桌上的时候,金生娘亲神不守舍的,总是愣愣出神。海棠则推说胃口不好,才吃了一小口便回了屋里去。
金生收拾了一下,也跟着回屋去照看海棠了,她一个人怔怔坐着,桌上还放着些给孩儿做的小衣小裤。
“海棠,你怎么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的样子?”金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今天可有官差来过?”
海棠点了点头:“嗯,来问了些话,不过没多久功夫就走了。”
“他们问了什么?”
海棠顿了顿,一脸郑重地拉着金生的手道:“倒是也没问什么。不过金生,这些官差他们好像在寻一个人,我听说……听说是从花朝国来的……”
“花朝国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过你不是同我说过的么,花朝与西苑两国是敌对,要是真抓着了从花朝国来的人,只怕就会当做探子细作。今天那些官差来了家里,他们一个个问了我们的身份,只是你是知道的,我是婆婆从望坡捡回来的,后又编了个身份想要瞒骗过去,但是纸总包不住火,今天那些人来过之后,我便隐隐觉得会生出事端。当初在望坡上,西苑和花朝刚打过一仗,那里是个战场,我被婆婆带了回来,可却什么都不记得了。金生,其实你又没有想过……也许,也许我是花朝国的人?”
金生握着海棠的手紧了一紧,她是花朝国的人……他自然是想到过的,只是海棠一直记不得自己是谁,而他们在福缘村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也一直生活得很安乐,他便从来不愿意去多想。海棠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对他而言并不重要,如果不是今天有这些官兵的前来,他或许永远都不会愿意提及这一些。
“海棠,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你愿意同我在一起,你便是我的妻子,不论发生什么事,我拼了性命也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他的心里莫名升腾起一股惧意来,那一直搁在他心头的问题今天终于摆了出来,他想要保护她,留住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金生,你我夫妻这些时日,你待我如何海棠心里头自是清楚。我也并非是个不识好歹的人,更何况我心里有你,有这个家,又怎么会愿意同你分离?只是我担心他们这样问下去,迟早会查出我身份的不妥来,说不定还会说那个花朝国来的人便是前来找我的,到时候一定会给我按上一个奸细之名,只怕咱们家也都不得安宁。”
金生的手心里满是汗水:“那娘子,你心里……有什么主意?”
海棠叹了一口气:“我既然是个身份不明的人,这时候再留在家中只会连累大家,我想不如先出去避上几日,等这件事风头过后再回来也不迟。”
“不行!”金生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肚子这么大,我怎么能让你在现在这个时候离开家呢?更何况,你无亲无故,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他紧紧攥着海棠的手,只怕一松开,她便会离开一般。
她又何尝舍得离开?可是为了整个金家,她不能这么自私。
“我自是有地方去的,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定不会让人轻易就找着的。他们寻不着那个画像中的人,也寻不到我,过不了多久这事儿便也就揭过了,到时候我一定带着孩子平安回家。”
金生咬着嘴唇,仍是牢牢地攒着海棠的手:“不行!”
他仍是这一句,不论什么时候,他都不能允许让海棠一个人去面对这些风雨困难,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能准许自己不管不顾海棠,即使真有什么刀山火海他也便认了,要同她一起过去。
他是那样的坚定,紧握妻子的手,绝不松开。可是站在屋门外的金生娘亲听到了这些话,心头却是跳得更加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