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容姒,可阮今朝坐在马车里抚额,若是没有容姒,若是她不曾移过目光,她恼容姒更恼自己,怀里的和离书就像是个巨石压在胸口,直到回了阮府也没缓上这口气。
罗琼见她夫妻二人先后进宫,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挂心不已,等女儿回来了,连忙过来查看。
今朝刚要拿出和离书仔细看看,听见院子里请安的声音,忙折了折重新放入怀中。
“今朝?”她迎上前去,打开房门让爹爹进门,罗琼回头使了个眼色,跟着的小厮连忙一边去了。
“青君呢?”罗琼见她一人皱眉道:“你们又闹别扭了?”
“没有,”她连忙笑道:“爹爹说什么呢,”拉了他坐下就站在他身后为他捶着肩膀:“君后有事叫他进宫,恐怕得住上一段时日,您别多想。”
“真的?”他自然不信,打掉她献殷勤的爪子轻哼道:“你骗我。”
“哪能呢!”阮今朝在背后轻轻搂住爹爹:“真的,真真的!”
“小姐!小姐!”如歌的声音在院里急切的响起来,这一声犹如救命稻草,她连忙过去查看,如歌已到了门口:“小姐快去守陶看看吧,云公子的本家找来了!”
云箬的本家?今朝忙别了爹爹赶到守陶,云箬站在一边眼睛通红,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抱着小海小声哭泣,见她过来了,云箬屈膝下跪,阮今朝连忙扶起。
“云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云箬看向父亲:“娘这位就是阮今朝,就是她救了我爷俩。”
那男人自是感激不尽,也要过来行礼被今朝拦下了。
几个人坐在一处,云箬才说了原委,原来他年轻时候曾与人私奔,那时为着那女人与家中决裂,离家出走,那女人家境贫寒是一个秀才,平日里吟诗作画还有一副好相貌,他二人离开老家,以靠卖字画为生,日子久了免不了磕磕绊绊的吵闹。
后来那女人产子之后,为了谋出路两个人合计着去了她的叔叔家,与她表姐一起赶考,结果赶榜的结果不怎么样,这人与原来的情人旧情复燃,云箬背井离乡,无奈孩子还小无处安身便忍下了,可即便如此也未过安生日子,女人最终给了他些盘缠,将他扫地出门,只言要娶新人,让他走。
可怜那十几两银子本来还能够云箬回家,可他从未防备,带着那孩子出了那地便被偷了,若不是正遇见阮今朝,正是举目无亲要带子跳河!
他在一个村中安顿下来,与人学着制陶,也不敢奢望回家取得爹娘的原谅,便将一切寄托都赋予了儿子小海,这被今朝接到京城没几天,不想正遇见当年的近侍,这才知道原来爹娘一直在找他!
小孩六岁了,他离开那个女人四年了,爹爹抱着他们爷俩泣不成声,家中多半财产为了找他都败了,云箬自责不已,心如刀割。
阮今朝与他合计了一番,他现在就算回家也不能这样回去,离开那女人的时候,也未曾多想,没有休书,至今,其实说起来,云箬还是她的夫君,林如月,仍旧是他的妻主。
要紧的,是去临海她的老家,找到她和离,之后才算真正的解脱。
刚好她想出去走走,也不放心云家祖孙独自上路,今朝让如歌准备了两辆马车,叫了十几个护卫,她回府与爹爹说了声,想了想又让姐姐进宫将自己的事上报女皇,这才带着他们离开了京城。
林如月的老家临海离京城很远,好在车上预备了足够多的干粮和银两,一行人也没遭什么罪。
走了二十几天,就快到临海的时候,那天与往常一样,她在车中打盹,自从离开了京城,阮今朝一天比一天迷茫,到了夜晚,她总是想起青君,惶惶不安之后难以入眠,结果白日里困顿,常常没什么精神。
她躺在马车之中,本是借着行路的节奏迷迷糊糊地昏昏欲睡,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伴随着车夫惊恐的叫声,耳边传来了刀剑相交的声响。
阮今朝一骨碌就爬起来了,掀开车帘,两辆马车都停了下来,护卫们靠在马车边上,她探出头张望,只见前面也停着一辆马车,只是马匹不见了,想必是遭到袭击脱缰跑了。一个貌美的少女一脚踢开个黑衣人,执剑跃回车边。
“我家公子岂是你们这些虾兵烂将想见就能见的!”
看年纪她也就十五六岁,剑法却是利落狠决,接近马车的黑衣人都被打伤了去,阮今朝对领队的使了个眼色,自己也跳下马车,她看着那歪斜着的车身,好奇起来,什么样的人坐在这样的车里还稳稳的不露声色……
几个护卫参到了缠斗当中,她站在边上大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是要劫车还是要伤财!倒是胆大得很!”
那几人也不多做纠缠,一人吹了口哨,立时消散了个干净。
那少女冲今朝抱拳:“多谢!”她回身急道:“公子你怎么样?”
阮今朝叫几个护卫回来,她这也要上车赶路,正是不经意间,一眼瞥见那马车中男子的脸,顿时怔了怔。
不知什么时候,马车中的男子伸手挑了车帘,他露着半张脸正凝神打量着她,今朝礼貌地点点头,他一挑车帘竟走下了马车,只见他凤目柳眉,薄唇轻抿,精美的脸庞犹如画中仙不似真人,那脸上线条就像是随意刻画,英气勃勃,见了他,她这才觉得,扶曜和青君就像是青涩的未长成的果子,而他,走下马车,行动之间自由一番风流姿态,俨然是个令所有女人垂涎的绝美男子。
只他轻眯双眼,有着微微的熟悉感,仿佛在哪见过……又却是不曾见过。
“阮璃玉是你什么人?”
就连声音都带着些许的诱惑……他走近了,这才看见原本以为是胸前红梅的衣衫,竟是血迹。
今朝笑着对上他的眼,眼中是真诚的欣赏和疑问:“璃玉正是家姐,不知公子如何称呼?今朝不曾听她讲过认识公子嗯……这般的美人。”
“你是……阮今朝?”淡淡笑意在他脸上浮现:“那正好捎我一路。”
美人等同于麻烦,阮今朝很抵触,她叫护卫出手,其实只是想快些赶路,不等于想惹麻烦,云箬出了马车过来查探情况,她安抚地让他别担心回到马车上去,说是立刻赶路,回头刚要拒绝那貌美公子,不想人带着那少女已经先一步上了她的马车。
“嗯……这位公子,”她硬着头皮上前,站在车下忐忑道:“今朝还要赶路,看公子的马车是反方向的,实在不便同行……”
“啰嗦,”少女挑起车帘,她瞧见那男子歪着半个身子正不悦地看着她,那是她的马车好不,这人慵懒地歪着,因样貌出众竟形成了一道美景,她没心观赏,再次说道:“实在不便……”
“阮今朝——”他单手按在伤处缓缓闭上了双眼,长长吁出一口气这才说道:“我与你们阮家也算有些渊源,走吧!”
她疑惑地上了马车,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觉得有些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从什么地方见过……她绝对没见过这个人,不得已去临海的人只好多了两个人,阮今朝让车夫赶路,在马车一角坐稳了,刚要问个明白,那男子却是再不言语,少女一反刚才感激万分的姿态,握着剑紧紧盯着她,一副生怕她扑过去的模样。
拜托!阮今朝无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坐了我的马车,怎么也得说一下名姓吧,”她不满地看着占据着大半个马车的男子:“好歹也算你的恩人了。”
他不语,过了半晌,在她以为不会回答她的时候,忽然听见他好听的声音响起:“我叫苏伊,今朝可曾听过?”
她当然没听过,但是一听他姓苏,也不知怎么,阮今朝立时打了个哆嗦。
越是接近临海,云箬越是心急。
日夜兼程又赶了两日,一行人终于到了林如月的老家,马车上面莫名其妙的苏公子每日都是闭目养神,今朝与他大致讲了此行的目的,让他和小海留在马车上面,自己带了两个人与云箬下车打听林如月的家。
临海一点都没变,这几年来,这个地方就像是梦靥一般在他脑中盘旋,云箬不必问别人,沿着街道,左转,怎么绕过巷子,怎么转过街角,他记得清清楚楚,阮今朝跟在他身后,见他双拳紧握,知道他定然是心绪如潮,也不打扰。
还是当年的模样,只院子似乎翻修了,云箬站在大门口,隔着墙看着已经变成二层小楼的房子僵住了。
院子里传来一个小孩子带着鼻音的哭声:“爹爹快来!小宝摔着了!”
“哎呀!”一个男子的声音传出院来:“出血了……没事啊,小宝不哭,爹爹给上点灵药,一会就好了啊……咱们去找你娘啊……”
是了,她的老相好是个大夫,云箬抬臂想要敲门,可听着院内孩子软软的哭声,他的勇气立时消失殆尽。
阮今朝叹了口气,向前一步大力敲门。
不多一会儿,一个十五六岁小厮模样的打开了大门:“你们……你们这是?”
今朝道:“这是林如月的家么?”
那少年小声嘀咕道:“谁谁谁?林什么?你找错门了吧?这是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