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人世间事,总有那么一些人一些事,自带某种魔力,能够让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比如说,站在马车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张少锋。
底下是目瞪口呆的观众三人组。
左彬彬费力地将差点脱臼的下巴合上,用胳膊肘捅了捅李千落,问道:“千落,我怎么感觉这场面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李千落颇有同感:“此情此景曾相识啊。你忘了,我们当初是怎么认识张少锋这小子的了?”
左彬彬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说:“我想起来了!”
……
时间回到五年前,十岁的李千落走在前往书院的路上,对着一个胖胖的小男孩打起了招呼:“左彬彬,早啊。”
小男孩酷酷地回了一句:“小天早。”
李千落露出一口大白牙:“左彬彬,以后叫我千落吧,先生给我取的新名字,李千落。”
小男孩名叫左彬彬,比李千落年长一岁,两人在入学之初就成为了好朋友。
孩童的眼光是纯净的,觉得彼此看对方都很顺眼,就可以成为很要好的伙伴。跟你要好时就分你糖吃,吵架吵不过你时就揍你几拳,根本就不会花费心思去考虑对方的家世背景,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想想放学后去做些什么能够让自己颇有成就感同时又能让大人们十分不爽的坏事。
简单,直接,纯粹,美好,像野草般肆意生长,这是一种无所顾忌的友谊。
忽然,一辆马车从两人身旁呼啸而过,此时的李千落已经开始修炼武学,进境神速,突破武者六级之后,身手反应都变得灵敏了许多,瞬间拉着左彬彬闪身跳到一旁。还没等他们站稳,却听到了马的嘶叫声,紧接着前方传来一阵哀嚎声。
李千落和左彬彬向前走去,看到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正停在主道上,前方躺着一个人,应该是被撞伤了。这一段小插曲引起周围的路人骚动,纷纷围观。
而此时,马车上的车夫正张牙舞爪的叫骂着:“你个小屁孩,没长眼啊,看见我们张府的车来了也不知道躲,万一弄坏了我们张府的车,你这个贱民赔得起吗?”
过来围观的人一听就知道,这又是贵族的爪牙仗势欺压平民的事了。白云书院地处郊区,除了居民外,也就是一些流动小贩,没有什么大的商铺,不像帝都中心那么拥挤,如果不是那车行驶的速度太快而来不及刹住,又怎么会撞到人呢。
帝都张家,赫赫有名的贵族,张家家主为当今相国,文官之首,位极人臣,有这么一位大靠山,张家人行事自然毫无顾忌,连个驾车的车夫都如此嚣张跋扈。
穿过人群的李千落此时看清了伤者的摸样,也是他的同窗,江凯。江凯此时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是低声啜泣,双手抱住受伤的腿,小小的身子不住的颤抖。
李千落无视正在叫骂的车夫,过去将江凯扶了起来,细细检查了一下,发现除了灰头土脸和裤子膝盖处破了个大口子外,没什么大碍,顿时放下心来,叫上左彬彬就要往书院走去。
那边的车夫骂的正爽呢,看见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毛头小子不但无视自己,还要把人带走,哪里肯就此放过他们,急忙跳下车来拦在三人前面,手中的马鞭刷的一下在空中甩了一个响鞭,嚷嚷道:“小兔崽子,你谁啊,居然连我们张府都不放在眼里。想把人带走,问过我手里的鞭子了吗?”
李千落看着眼前气焰嚣张的车夫,只觉得像是有一只讨厌的大苍蝇在他眼前嗡嗡直叫,令人心烦。
有苍蝇,该打;
有苍蝇飞到你面前,该打;
有苍蝇飞到你面前还嗡嗡叫,更该打。
于是李千落出手了,不,准确的说是出脚了,一记简单又正宗的断子绝孙脚正中车夫胯下的要害,痛得车夫直接嚎出了可以与林公公媲美的高音,嘹亮尖锐的叫声直冲云霄,那叫一个惊艳。
李千落也不管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直打颤的车夫,扶着江凯转身要走。这时,马车上的正主终于下来了,原来是张家三少爷和他的随身书童。
张少锋虽然年幼,但横眉冷目,架势十足:“本少爷倒要看看,是谁敢在这帝都之中招惹我?”
小主人发话了,书童张三自然充当起狗腿的角色,叉着腰往李千落身前一站,狐假虎威的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在天威皇城里也敢拦少爷的车,要是误了少爷宝贵的时间,你们担待得起吗?”
李千落没听过什么张府,更不认识什么三少爷,换做平常,或许会傻愣愣的看着他们叫骂,完了就去书院上课,但今天不知怎么了,他总觉得一阵烦躁,胸中有股压抑的气息想要发泄出来。
反正已经动手了,打一个是打,打两个是赚,而且对方也是个小孩,就更加无所顾忌,李千落直接朝张三的肚子来了一记猛虎掏心,疼得张三把剩下的话直接给噎了回去,捂着肚子直接摆出蹲坑式,又一记左勾拳将趾高气昂的张少锋打翻在地,还觉得不过瘾,一抡小拳给他加了两个熊猫眼,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张家三少直接“哇”的一声哭了。
打完收工,李千落心想:难道最近修炼过快,造成了心境不稳?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看来以后得压制一下了。
活动了筋骨的李千落带着左彬彬和江凯,雄纠纠气昂昂地进了书院,只留下张少峰还在身后哭骂:“你们等着,本少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进入白云书院后,李千落和左彬彬安慰了江凯几句,江凯用袖子在脸上身上胡乱抹了几把,不忘整理仪容,感激地说:“两位同学今日不畏强权,勇斗张府那几个恶徒,此番恩情小生一定铭记于心,日后若有需要小生帮忙之处,小生定义不容辞,以报今日救命之恩。”
李千落和左彬彬看着江凯文绉绉的样子,都情不自禁地咽了几口唾沫,借以压下腹中翻涌之感。
江凯尚不自觉,又说:“虽说小生乃一介平民,但好歹是个读圣贤书之人,没想到今日竟碰上此等恶徒。对了,我听闻张家之家主乃当朝相国,权势滔天,你打了张府的少爷,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吧。”
李千落抓了抓头,无所谓地说:“什么张府赵府的就别管了,反正我也没听过。我就是看你数科学不错,常得祖先生夸赞,就顺手帮你一把。如果你想感谢我的话,以后祖先生布的作业你就借我抄抄吧,我看着就头疼。”
他口中所说的祖先生是天威帝国符文大家,识天文地理,观日月星辰,以符法入道,一身修为深不可测,现于白云书院任职数科教习。江凯能在数科上得到祖问天的称赞,可见其天赋不凡。
江凯听到李千落这样说,一时哑口无言,愣了半晌才说:“作业实乃小事一桩,自然不让李兄费心。我观李兄身法敏捷,勇武过人,一道灵光从天灵盖处飞出,可知兄台必不同于我等凡夫俗子之辈,小生斗胆一问,李兄的家族是……?”
左彬彬虽然知道李千落是贵族子弟,却不知他是哪个家族,因为帝都之中似乎没有什么李姓的大家族,因此也好奇的等着李千落的回答。
李千落皱着眉头想了下,说道:“我的家族……应该是天威皇室吧。我是当今皇主的第十三个孙子。”
两道惊讶的视线射来,在传统观念里,皇室血脉从来就高人一等,天威皇主的直系子孙,更是贵族中的贵族。
江凯终于知道李千落刚刚为什么能毫无顾忌的将张家三少揍成熊猫眼了,当下对他作揖:“李兄贵为皇孙,小生有眼不识,真是有愧,有愧……”
没等他说完,李千落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笑道:“以后要是那个张少锋再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帮你揍他,但是我的作业还要麻烦你了。”
左彬彬急忙补上一句:“还有我的。”
……
幼时记趣,颇有一番风味。
李千落笑着说:“也不知道江凯现在怎么样了,好想再听到他那股文嗖嗖的腔调。”
“他那穷酸秀才的调调怎么可能丢掉,反而变本加厉了。”左彬彬忙不迭的吐槽:“不过他现在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东西,整个人都变得古里古怪的,我和徐磊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外出修炼了。”
场间的气氛有些轻松活跃,却忘了某人的存在。
“哎哎哎,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把本少爷晾在这里,当本少爷是配角啊!”不满的叫喊声打断他们的闲聊。
张少锋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发髻高束,再搭配上华丽的修身锦衣,如果忽略那鼻孔朝天的神情和处处高人一等的语气,倒也算对得起观众。
原本居高临下的张少峰看见他们三人非但没有被自己的气势给镇住,反而自顾自的聊了起来,不由得怒火中烧:“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帝都四害啊,哟,怎么还少了一个?你们拦本少爷的车想干嘛,难不成是因为本少爷最近风头正盛,你们想来投入本少爷的麾下?哈哈哈,这样吧,咱们怎么说也算是同窗,如果你们肯给本少爷磕几个响头的话,本少爷不介意收了你们这几条癞皮狗,否则的话,可就别怪本少爷心狠手辣,为帝都除恶了!”
李千落三人一阵无语,场面顿时又陷入了冰点。
“他要表达的是一个冷笑话?”左彬彬问道。
“帝都医疗条件这么好,他为什么要放弃治疗?”李千落惋惜道。
“问题是,脑残晚期有得治吗?。”徐磊面无表情的反问。
马车上的张少峰顿时石化,一股怒火喷涌而出,脖子上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嘎嘎直响,然而下一刻,连做几个深呼吸,恢复了平静。
纸扇在胸前轻轻扇动,张少锋单手背于身后,不紧不慢的说道:“嫉妒,赤裸裸的嫉妒。你们嘲讽的越厉害,事实上就证明了本少爷越优秀,对于你们这种想要用尖酸刻薄的语言激起本少爷的怒火,从而破坏本少爷形象的行为,实在是愚蠢之极。”
李千落三人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对于张少峰的厚脸皮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是不得不说,你们的卑劣而愚蠢的手段已经成功的挑起了本少爷的怒火。”张少峰啪的一声将纸扇一收,指向李千落他们,收起那副阴柔的神色,恶狠狠地说:“本少爷今天不把你们揍成猪头,我就不姓张!张三,下手别太重,少爷我要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