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编织的谎言连自己都无法欺骗的时候,它又能骗的了谁。
我们总是这样自以为是,自己高兴的时候就不理会别人的感受,但自己难过的时候,却希望全世界都跟着悲伤。可是,高兴时你对任何人都不理会,悲伤时,又有谁会来安慰。
海浅不知道自己坐在哪里有多久,也不清楚自己流了多少眼泪,更不记得手机在包里震动了多少次。她只是沉浸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不肯跳出来。
“浅浅,你怎么坐在这里?”纪韵凌守着海成有大半夜,待到他情况终于稳定了,她才敢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了蜷在门口的海浅,她忽然觉得,很欣慰,“你爸爸情况稳定了,你进去看看他吧。”说罢,纪韵凌优雅的踩着高跟鞋走掉了,她想给海浅一个单独面对父亲的机会。
海浅站起来时,不看纪韵凌的眼睛,也不跟她讲话,只是等到她走,这才犹豫半天进了房间。
床上躺着的人,熟悉又陌生,还是那张宽大的脸庞,但什么时候脸上的皱纹那么多了?鬓角的白发也那么多了?他们多久没见面了,一天?一周?还是一个月?
记不太清了,他工作太忙了,他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睡觉,而他离开时她依旧在梦乡。上次见到他跟他一起吃饭时应该是庆祝纪铭轩拿到全校第一名的时候吧,那个她继母的儿子。
就这样静静看着他,海浅只要不想着妈妈,对他也就没那么恨了。
好像很久过后,海浅听见开门的声音,她回头望,是纪铭轩,纪韵凌的儿子,没想到他会来。
“原来你在。”纪铭轩的开场白从来不掩饰对海浅不孝的不满。
不想跟他说话,在她八岁那年从他第一次踏进她的家门开始,海浅就从来没觉得他好过。其实海浅后来之所以学习很好,算起来也是纪铭轩的功劳。
因为纪铭轩从小就乖巧懂事,学习成绩好,体育好,还会吹萨克斯,关键是长的也不赖,所以自己的父亲总是在期末考试成绩公布时对他赞赏有加。相反,那时海浅因为母亲去世的缘故,学习成绩一直在班里从后往前数的,而她根本没想过要努力。但因每每发现父亲夸赞的都是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岁一月零一天的臭小子,而且还不停的给他零花钱,一次比一次给的多,海浅觉得很不甘心,虽然自己的零花钱永远比他多。
她就不信自己考不到全校第一!海浅开始努力,不停的努力,她的生活中除了学习,时间所剩无几,而且她看的书算的题越多,她发现自己越有学习的乐趣。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五年级的第二个学期期末,她终于拿到了全校第一名。她还记得回家让父亲签字时,父亲当时眼里流露的无比欣喜之色,她装作不屑一顾的待他签好字后冷漠的抽走成绩排名表,但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她高兴的在床上猛跳了好一阵。
她从来没停止过恨他,但这并不妨碍她想成为,让他引以为豪的孩子。只是她不知道,无论她考试是否得第一,她一直都是她父亲的骄傲。
但在所有人的眼里,她依然是那个性格孤僻的孩子,长得固然好看,但总让人觉得只可远观,而不可近靠之。
“吃饭了么?”纪铭轩对海浅似乎没什么其他的成见,作为并无直接血缘关系的兄长,他对她的关心还是多余责备。
“既然他没事,我回学校了。”海浅起身最后偷偷瞄了一眼父亲的脸,随即转向纪铭轩的脸,神色恢复如常的冷漠。纪铭轩看了一眼她,没再做声,任她一个人走出去。
但纪铭轩终究还是没忍住,待海浅走出房门,他抬脚跟了出去,他望着她的背影,万般无奈道:“你究竟要逃避到什么时候?我妈和你爸从来就没有错,事实的真相,你可以跟你外公外婆去求证。”海浅听到纪铭轩的声音,她先是本能停下了脚步,短暂的迟疑了一下,随即又抬脚走开。
或许纪铭轩一直都知道她痛苦的根源,可他帮不了她,她恨着两个甚至恨着很多不该恨的人,但她从未想过,要如何解脱。
纪铭轩的声音消失在空气里,海浅快速走下楼梯,即将走到医院门口时她却放慢了脚步。“我妈和你爸从来就没有错,事实的真相,你可以跟你外公外婆去求证。”纪铭轩的话莫名的反复萦绕在她耳畔,她怎么甩都甩不掉。
事情的真相?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因为他母亲勾引她父亲,她妈妈承受不了这样的背叛所以自杀了。真相还能有什么,他们怎么可能没有错!海浅回忆着她所有不愿回忆的所有画面。
走出医院,没有星星的夜空,海浅看不清方向,心也找不到出口。她像一只受伤的小鸟索性蹲在医院门口边上,悲伤的情绪瞬间如潮水般涌来,她开始边哭边呢喃着:“妈,你为什么丢下我?”
九月北京的夜,风是微凉的。
“小姐,您没事吧!”海浅抬头,是医院值班的一个小护士。
海浅蓦地一惊,起身擦干眼泪摇头迅速离开,她的动作反倒把那个小护士弄的愣住。海浅叫了一辆出租车,本想着直接去飞机场,但当司机问她要去哪里时,外婆家的地址却直接脱口而出,连海浅自己都有些哑然。不知为何,她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认为的事实真相,需要被证实。
到达外婆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了,海浅却没丝毫困意,高大的院墙,厚实的铁门,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这一刻,她忽然什么都不想想。
年少时,总希望自己能够快点儿长大,可真长大了,才知道年少的时光,才最美好。因为无忧无虑、天真无邪这样的词汇,只适合那个年纪。
靠着墙壁,闭上眼前,海浅努力回想一些美好的事情,可是,她发现记忆中的美好,原来少之又少,那些想起的画面,永远夹杂着痛与泪,她正在努力遗忘的所有。
不知什么时候,她坐到了地上倚靠着墙壁终于睡着了,梦里,一片嘈杂,她什么也不记得,只感觉愈醒未醒时,有人在推她,直到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是外公在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