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就黑了。
上海路55号是一栋老式的公寓楼,年久失修,历尽风雨。这栋公寓二号门三楼的一间阁楼间,就是包子租住的小窝。
可惜现在的包子,只能远远的看着这阁楼的窗户。
包子还是回来了,不回来还能去哪儿?如果鬼子真要抓他,在街头瞎溜达可能死得更快。还不如回来看看,一旦冷军没叛变,或者就算叛变了,可他宁死不屈百折不挠愣是没把自己供出来?这样,自己不是还能回自己的家,苟且的活过今晚吗?
想可以这么想,不过包子还是不敢以身犯险,他已经在公寓楼附近徘徊了两个小时了,到处寻找鬼子出没的踪迹。
没有,真的没有,确实没有。
壮起鼠胆,枪林弹雨又怎样?回家!
从进入楼门,到一点点上楼,包子每一步其实都留了后手,他要保证自己无论碰到什么动静,都能转头就跑,绝不回头。
可动静还真就出现了,二楼的一间房门打开,里面一男一女走出来,男人一身西装,状态拘谨,动作样貌看起来就是日本人。那女人一身旗袍,妖娆风情,包子认识,是自己的房东黄莺。
最可怕的是,两人对话的语言,是日语。
包子吓得魂飞魄散,他不敢跑,只能蹑手蹑脚的往回退,可速度太慢,眼看两人就要下来看见自己了,来不及出去了,包子只能退到一楼楼梯下面的暗影处,藏了起来。
黄莺和那个日本人互相客气着,一路走到楼下,两人说的话包子根本听不懂,他只能继续发抖,这个时候满耳朵听见的日语就跟紧箍咒一样恐怖。
两人经过包子藏身的地方,走出楼门,没什么动静,包子听见黄莺大声说了句再见一样的日语,然后是汽车发动的声音,然后就没然后了。
楼门又打开,黄莺回来,一个人,身边没跟着鬼子宪兵什么的人物,她举步上楼,一切都很自然,自始至终没往包子这边看一眼。
包子又一次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压了回去。那日本人好像真不是奔自己来的,他只是来得非常不是时候罢了。
好半天,包子才小心的从暗影里走出来,喘口气,再次准备上楼。
可是,一个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自强,你躲在这儿干嘛呢?”
包子又被吓了一跳,转头看,黄莺正站在那儿微笑着看着他。包子左右看,不对呀,自己没听见她下楼的脚步声呀?她一个大活人怎么从楼上下来的?……
“莺姐,你,你哪儿冒出来的?”
黄莺笑而不语,她突然伸手,到包子的脖子边上。包子下意识的一缩脖子,可黄莺的动作很坚决,还是把手伸过去,从包子头发上拔出几根木屑来。
“这一天去哪儿疯跑了?弄得这么脏?”黄莺仔细看那几根木屑,却是关切的语气问。
包子真觉得自己快变惊弓之鸟了,多小的一点儿事儿自己都能给小题大做了。他努力的干笑两声,用此时能表现出来的最正常的语气开口说,“没,没去哪儿呀!就瞎溜达……对了莺姐,你今天不用去酒馆呀?”
黄莺是一间日式居酒屋的老板娘,平时这个时间,都应该在酒馆呆着的。
黄莺还是捏着那一点点木屑,平静的说,“没去,刚才那男的是个多年不见的日本朋友,好不容易打听到我,就到家里来聊聊,你别多想……”
“我别多想?莺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能多想什么?……”
“你要是没多想,躲在这楼梯底下干什么?跟姐姐捉迷藏呀?”
包子头上又有汗冒出来了,他竟无言以对。
黄莺笑了,她的笑容总有一种会让人骨头酥麻的力量,其实作为废柴的包子,总觉得这位房东姐姐是对自己有意思的,可到底是哪方面的意思,他又总是摸不着头脑。
“傻小子,姐姐逗你玩儿那!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上楼了啊!”
“我没事儿呀,是你来找我说话的莺姐!”包子欲哭无泪的表情。
“是吗?这我倒给忘了,那我走了,你继续藏着玩儿,不用理我。”
黄莺又把自己标志性的笑容展示一遍,然后袅袅婷婷的往楼上走。包子看着她的背影,习惯性的又咽了口吐沫。
黄莺快进屋了,包子突然又开口问,“莺姐,刚才那日本人……真不是来抓人的吗?”
黄莺在楼上探头下来,看着包子,一副天真的表情问,“怎么?你在等人来抓你吗?”
包子又一头汗,“当然不是,我就是很少见日本人,容易被吓着!”
“真不是,确实是我的朋友,随便来看看我。”
“哦,那就好!那就好莺姐,您忙吧!没事儿了!……”
“自强,听你姐一句劝,学什么,别学人跟日本人斗,死路一条的!”黄莺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
包子只能点头苦笑,“那当然了莺姐,我哪有那胆量,你放心吧!”
黄莺再没说什么,转身回去了。
包子心中依然忐忑,这个黄莺,奇特又诡异,她到底是什么人,到底心里在怎么想,自己从来都没搞清楚过,要不是因为她长的好看,笑起来那么舒服,包子早吓跑了。
快步上楼,终于到了自己小屋的门口。包子还是很小心,他耐心的看门锁,确实没有被踢爆的痕迹,看来真没人来过,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开门,进去,关门,把耳朵伏在门上听外头的动静。包子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很有点儿谍战高手的味道。
外面没有动静,安全。
包子又快步跑到窗边,想要探头往外看,又迅速缩回来,那样太危险,他选择闪身在窗帘后头,透过窗缝向外观察。
外面一切如常。举目远眺,四周目力所及之处,一样平静,没有鬼子出没的动静。包子知道,起码到现在为止,自己还算是安全的。
包子疲惫的坐到地上,包子感觉自己一生都没有这么疲惫过。
冷军应该没有被抓吧?要不自己怎么会安全?不对,如果冷军没被抓,那老林怎么暴露的?包子仔细思考今天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冷军被抓的可能性还是最大的。
那么,如果冷军被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唯一的解释,就是表哥真的宁死不屈,没有出卖自己!即使冷军一直把他这个表弟当做脓包!
想到这个,包子笑了,笑容里充满泪水,这已经是这漫长残酷的一天里面,包子能感觉到的最温暖的时刻了!
心里温暖,腿上才有力气。包子起身去把门反锁上,不放心,又把椅子拉过来,挡住门。
还是不放心,他又回身找了两个深色的破盘子,打开房门,把盘子放在门口。这才又关上门,把椅子拉过来挡住。
包子又回身到窗边,把窗户的插销打开,微微的开了一条缝,这才舒了口气,彻底轻松下来。
民国废柴包自强的能力,其实没有表哥冷军想的那么差,在各种环境和各样危机时刻,包子总能有一些谍战精英才有的手段爆发出来。这倒不是因为包子有多天才,而是得益于他早年间捡到的一本书,***军统出的《特工手册》。那本书被包子奉为神赐的礼物,也是今后包子还能保命的关键。
这间屋子空间不算小,一个人住是足够的了,可乱七八糟的破烂实在太多,稀奇古怪的各种半成品也都随意堆着。与其说这里是住人的窝,倒不如说是一间最混乱的实验室。
那张所谓的工作台上,还摆着几样用破旧物件组装起来的小机器人,小动物,一个个萌态可掬,惟妙惟肖。
包子的脑子清楚了很多,他开始理清自己的思路。接下来,有两件事必须要做,第一,搞清楚冷军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如果他没叛变,就把他救出来;第二,搞清楚老林同志的任务是什么,替他完成!……
这两件事儿都很重要!可是,对地下党外围同志的外围帮手包自强来说,这两件事同样难比登天,毫无头绪!……
还是先研究一下他的炸弹是怎么回事吧!老林因他的炸弹结束,包子就想从炸弹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