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疆生病在风家可是大事,用不了多久,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不只奴仆们个个担忧,就连刚回府的风大人更是立刻赶来关心。
“大夫,怎么样了?”风大人急问。
被请来的老大夫一面捻着白胡,一面仔细地帮病人望闻问切,好半晌才将把脉的手指移开。“大人不用过于担心,孙少爷只不过是得了风寒,只要喂了汤药就会没事的。”
李氏对儿子的状况依旧无法放宽心来。“可是他的额头烫得吓人……会不会……会不会……”想到夫婿当年就是在一场突来的急病中过世,就怕玉疆也是一样,那她也不想活了。
“大少夫人莫慌。”老大夫用稳定的嗓音安抚道:“先让孙少爷把药喝了,好好地休息,到了明天早上这烧应该就会退了。”
庞氏在嘴里不断唸着佛号,听了大夫的话,摀着心口,呼出了一口气。“阿弥陀佛,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
“那大夫就快点开药方子,我好命人去抓药。”风大人催促地说。
于是,老大夫取出文房四宝,仔细地将所需的药材和分量,以及煎煮的方法一一写下,交给了风大人,风大人马上递给管事。
“我明天一早再过来。”老大夫说着便往外走。
风大人则唤来奴才领他出去。
“玉疆……”李氏坐在床沿看着脸上因为发烧而通红的儿子,不禁泪眼婆娑了。“你可不能有事,娘这辈子就靠你了……”
“妳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玉疆他爹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他平安无事的。”庞氏在旁边安慰着。
“婆婆……”她含泪地唤道。
见她们婆媳俩就光是会哭哭啼啼的,风大人不禁数落两句:“大夫既然说玉疆不会有事,咱们就要有信心。”
李氏连忙擦干眼泪。“是,公公。”
而在众人的忐忑不安中,风煜深和三弟煜棠从外头回来,还来不及回到居住的院落,就听奴才说了玉疆生病的事,马上往另一头走来。
待风煜深走进姪子的寝房,见到双亲也在,不由得焦急地问:“玉疆怎么样了?”
“大夫说是得了风寒,这几天的天气忽冷忽热地,本来就容易着凉……”风大人转述说。“药就快煎好了,只要喝了就应该没事了。”
庞氏略带指责地问:“听奴才说你不在府里,是上哪儿去了?”
“我跟煜棠出去走走……”风煜深简单地带过,接着走到床榻边,轻抚着姪子的额头。“玉疆,二叔在这儿,要快点好起来……”
“你们兄弟俩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庞氏不满地问。
风大人不是不知晓元配的心结,也只能在心中轻叹。“夫人,他们到底是亲兄弟,本来就该多亲近些。”
“哼!”庞氏还是无法释怀。
“爹、娘,玉疆由我来照顾就好了,你们先去歇着吧。”风煜深回头对双亲这么说道。
“好吧,我和你娘晚一点再过来。”心想那么多人待在这儿也帮不上忙,风大人于是偕同妻子出去了。
李氏送公婆到房门口,才折了回来。“烦劳小叔了。”
“玉疆是我的姪子,照顾他也是应该的。”风煜深接过婢女递来的湿面巾,覆在姪子的额头上。“人是吃五谷杂粮的,不可能不会生病,何况还是个这么小的孩子,大嫂也不必过于忧心。”
听见小叔这么说,李氏不禁吁了口气,语气中对他的依赖更是溢于言表。“只要有小叔在这儿,我也就放心多了,不然真怕玉疆跟他爹一样,那我……”
这么多年来,也多亏了有这个小叔处处为他们母子着想,照料他们的生活起居,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对他的感情也变了质,即便清楚两人的辈分关系,不可能有任何结果,还是忍不住幻想。
李氏哀怨地望着注意力全在儿子身上的高大男子,真的好希望……好希望当初嫁的人是他,这句禁忌的话只能在心里想,却不能说出口。
闻言,风煜深把目光调向泪光莹莹的大嫂身上。“大哥从小身子骨就不是很硬朗,才会熬不过去,玉疆可比他强多了,所以不会有事的。”
“嗯……”她攥着巾帕,点了点头。
原本昏睡中的玉疆发出呓语。“娘……”
李氏连忙扑到儿子身边,哽声地回道:“玉疆,娘在这儿……”
“嗯……娘……”玉疆没有醒来,闭着眼皮低喃。
风煜深站起身来,让李氏可以坐在床沿看顾。“大嫂,我先回房跟绣眉说一声,待会儿再过来……”
听到小叔开口说要走,李氏不禁心慌意乱地找了个借口,只想要留下他。“万一玉疆待会儿醒来,见不到你的话,一定会很失望的。”
李氏真的好希望他能多陪他们母子俩一会儿,不要这么快就离开,也只有这种时候,小叔才不会为了避嫌,不便停留太久,自己也能名正言顺地多看他几眼,还有多说几句话。
闻言,风煜深看了一眼呼吸急促的姪子,心也跟着一软,只得颔首答允,然后转头交代小厮,要他回去跟妻子转达今晚要留在这儿的事。
见小叔不走了,李氏垂下眼眸,悄悄掩饰眼底的喜色。
“大少夫人,药煎好了。”过了一会儿,婢女端着汤药进入房内。
风煜深伸手接过。“我来喂玉疆吧。”
“那就麻烦小叔了。”李氏轻声地道。
就这样,她在旁边看着风煜深扶起玉疆,再让玉疆靠在自己身上,这才一面哄着,一面将汤药一匙一匙地喂进儿子口中,李氏被眼前这一幕温馨的画面所感动了,就算是亲生父子也不过如此。
李氏含情脉脉的目光不由得睇向小叔,想到嫁进风家之后,和自己的相公始终聊不上话,更谈不上有感情,婚姻生活只能说是平淡无奇,更没想到不过半年,她就成了寡妇,要不是已经怀了孩子,只怕连个寄托都没有了,而在她徬徨无措之际,更是小叔的关怀给了自己勇气和希望。
“玉疆乖……把药吞下去,这样病才会好……”风煜深低声哄着将苦涩的汤药吐出来的姪子。
她不禁幽幽地凝睇着,想到六年前,小叔的半边脸不幸毁了,对于婚姻大事则是能拖就拖,也不让任何人接近,其实心里多少有些窃喜,因为这么一来,就没有女子可以把他抢走。
李氏知道这种想法太自私了,可是像小叔这么温柔体贴的好男子,既然不可能属于自己,也不想让给别人,只不过……他终究还是娶妻了,而且对方不只美貌胜于自己,还让小叔愿意敞开心胸,出现在众人面前,也不再因为脸部的残缺而继续闪躲逃避,她不禁抡紧袖中的拳头,只因为看过小叔望着二弟妹的眼神,充满了爱恋,心真的好痛,痛到快要无法呼吸了。
此刻的她真的好恨,好恨自己只是他的大嫂。
就在这当口,绣眉也从小厮口中得知大嫂那边的情况。
“……所以二少爷说今晚会留下来照顾玉疆少爷。”小厮将主子交代的话原原本本地说完。
绣眉轻颔螓首。“如果只是得到风寒,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大夫是这么说没错。”他用力点头。
“我知道了。”她暂时安心了。
小厮躬了下身便回自己的主子身边去了。
待寝房里只剩绣眉一个人,不禁望向窗外,看到天色已经黑了,还是决定待会儿亲自去探望一下,免得公婆以为她不关心玉疆,只是想到大嫂对自己的敌视和排斥,只怕也不会领情。
婢女在这时端着饭菜进来。“二少夫人该用膳了。”
“我吃不下。”绣眉心事重重地说。
“二少夫人要是不吃点东西,饿坏了身子,让二少爷知道了,奴婢可是会挨骂的,说不定还会把奴婢赶出府去。”婢女将白饭搁在主子面前,两手合十,可怜兮兮地说:“拜托二少夫人多少吃一点……”
绣眉不禁失笑。“好,我吃一点就是了。”
“这才对。”婢女转忧为喜地说。
她才端起碗,吃了两口。“小月,我看妳现在到大少夫人那儿去打听一下,看看玉疆的情况怎么样了,再回来跟我说。”
婢女回了声“是”便去办了。
“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这样心神不宁的?”绣眉不免自我解嘲。“我应该要相信相公对我的真心,更要相信他的为人……”
无论大嫂是不是对相公有情,那都无关紧要,因为她必须去相信风煜深,要相信他对自己的心意,绣眉定了定心神,不要再胡思乱想。
绣眉吃了几口饭,然后喝了半碗汤,就把筷子搁下,实在没什么胃口,在等待婢女回来之际,便倚在床头上,闭目假寐。
等了好一会儿,就在绣眉快睡着时,婢女总算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了?”她马上睁开双眼问。
婢女将问来的事说了。“听常福说玉疆少爷刚喝下了汤药,人还在昏睡,大概要到快天亮才知道烧退了没有。”
“是吗?”绣眉又吶吶地问:“那……二少爷和大少夫人他们……”
“他们都守在玉疆少爷的寝房内。”婢女不疑有他地回道。
“嗯。”绣眉心口有些沈甸甸的。
虽然不断地告诉自己要信任相公,房里也还有小厮和伺候的婢女在,不可能独处,可是想到两人要这样面对面一个晚上,就是无法不去在意,她终究只是个心胸狭窄的女人,想要完全独占自己的相公,绣眉苦笑地思忖。
而接下来的时间可以说是难熬的。
外头夜色愈深,绣眉也愈没有睡意。
婢女并不懂主子此刻的心思。“二少夫人别太担心,以往要是玉疆少爷生病,只要有二少爷在旁边照料,很快就会没事了。”
“我知道。”绣眉明白相公一定会衣不解带的悉心照顾兄长唯一留下的儿子,绝不会让他出事的。
“二少夫人还是早点就寝吧。”婢女忍住打呵欠的冲动劝说道。
绣眉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
“走吧!”她去取来披风围在肩上,昂起秀丽的下巴,眼神坚定地说。
“二少夫人要上哪儿去?”婢女一脸惊疑不定。
“当然是去玉疆那儿。”嘴里说着,绣眉已经往房门外走了。
“等奴婢一下……”婢女连忙去找了灯笼过来,好为主子引路。
一路上,绣眉的心思千回百转,想着待会儿见了大嫂该说些什么,又该怎么说服相公让她留在那儿,不想让怀疑的种子在心头扎根,可是又无法全然地放心,这样的矛盾情绪让她愈走愈快了。
“二少夫人走慢一点……”婢女提高灯笼,好照亮前头的路。
她深吸了口气,要自己别急。
婢女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搀着主子,要是摔倒了,自己可是担待不起。“二少夫人小心脚下,往这一边走……”
绣眉无心再想其他的事,一步步地往李氏居住的院落走去,也在婢女的带路下,愈来愈接近玉疆的寝房。
隔了一段距离,就见一名婢女端着原封不动的晚膳,步出灯火通明的房门,绣眉知晓大概就是那一间了。
婢女举高手上的灯笼。“二少夫人,就在前头。”
“嗯,咱们过去吧。”绣眉按捺住略带焦躁的心情说。
就在这对主仆俩慢慢走近的当口,待在寝房内的李氏也正坐在床沿看着儿子,见他不再发出呓语,小脸蛋上的红潮也逐渐褪去,真的安心不少。
风煜深用掌心探了探姪子的额头。“虽然还没有完全退烧,但是看来大夫开的药方子确实有用,大嫂可以放宽心了。”
“是啊。”李氏总算露出了喜色。
他这才将注意力放在李氏身上。“大嫂应该也累了,不如回房歇会儿,这儿让我来就好。”
李氏柔怯地摇头。“我还挺得住。”
“玉疆就只剩下妳这个娘,大嫂可不能累倒了。”风煜深温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