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太阳已经偏西，娄云从水里拉出网兜查看战果，点点数总共才钓到六七条鱼，而且都是些连二两都不到的小鱼，跟平时每次都有超过一斤重的五六条鲤鱼相比，今天真是太不顺了。娄云把今天的不顺全怪罪于岳大亮，岳大亮一路上那些偏向林必成的话让他闹心，给他带来不好的心情。自己心情不好，鱼就不会上钩，这是娄云钓鱼总结出来的经验。接着，娄云又想起路上岳大亮讲的那些不吉利的话，他一边开着车，还一边说他有一天会被车撞，说着说着就碰上一起严重车祸。想到这，娄云拿定主意，回去不能跟他俩一起走，今天真的出师不利，返回路上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娄云，天不早了，该回去了。”
小湖对面，岳大亮喊道。
“你们先走，我再钓一会儿，天越晚鱼越上钩。”
“什么？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是啊，你们先走。”
“那你怎么回去呀？”
“别管我了，我路上会搭个车的。”
“那我们走了，你别太晚。”
“路上小心啊。”
岳大亮跟林必成一离开，娄云脑子里那个闹心又翻腾起来。
“林必成究竟怎么啦，你岳大亮对他那么好？”
“论能力，没看出林必成有多强啊？”
“如果说林必成老婆女儿发生车祸，作为老同学，你岳大亮不让他过多伤感，可你不是说过过段时间会给他一些经济上的补偿吗？何必工作上承诺他那么多啊？还将来让他当副总？”
“论三人关系，林必成跟你，怎么能比我娄云跟你关系好？”
“什么原因你对他那么好？一路上想着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道还是出在苏晚霞那儿？”
“可是，出在苏晚霞那儿，情理上才讲不通呢。你岳大亮明知道林必成一直爱着苏晚霞，初中就不说了，从高一到高三，甚至大学毕业以后这么长时间，谁能保证林必成跟苏晚霞没有那种事？大亮你那么精明，难道一点儿不怀疑？一点儿不吃他的醋？一点儿不嫉恨林必成？”
“莫非……莫非，你俩之间有秘密？跟苏晚霞搞三人游戏？不不，要搞肯定不是三人，那样，岳大亮太吃亏了。要搞肯定是四人，林必成老婆长得清雅秀丽，比起苏晚霞，喜欢游泳的叶映红在岳大亮眼里，很可能更具诱惑力。老婆都是别人的好，林必成不是一直想着苏晚霞嘛，或许岳大亮心里也早就想着叶映红呢。可是，叶映红不是出事了吗？四缺一失去对等，怎么你岳大亮还对林必成那么好？”
“如果这些都不是，那就只有一点，岳大亮干那种事不行，故意让还一直爱着苏晚霞的林必成鸠占鹊巢。”
一直解不开岳大亮心中那个谜，想着想着，娄云就想歪了。
接着，娄云想到了自己。
“苏晚霞呀苏晚霞，你究竟爱我娄云不爱？”
“我娄云做了那么多梦，每次梦见你，你在梦里都说爱我。而且还有几次，你梦里爱我爱得那么的没有顾忌，难道这些强烈的梦电波，晚霞你一点儿也没让你感应到？这辈子，最让人遗憾的就是误会，最让人遗憾的就是咱俩互相暗爱着谁也不知道，最让人遗憾的就是我梦到你时你也梦到我，咱俩就像隔着一道浩渺的银河，信息两不通。”
“苏晚霞，梦里出现你一晃就是十五六年，光是记下来的，就不知道多少次了……”
娄云突然站起来，来到了那个铁索桥下。
攀上去，手摸索着伸进那个有洞的缝隙，拿掉伪装石块，把那个铁皮茶叶盒取了出来。
娄云坐在桥下，怀里抱着茶叶盒，打开，取出他那一沓梦，数了起来。
正数着，手机突然响了。
看到一个陌生号码，娄云犹豫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我是晚霞。”
“什么？！你是晚霞？！”
娄云一万个没想到，苏晚霞会给他打电话。听到苏晚霞的声音，娄云激动得全身血液都沸腾了。手有些发抖，嘴也有些发抖，赶紧把他那些梦放进茶叶盒，站了起来。
“晚霞，你说，找我有事？”
“大亮跟必成出事了，回来路上跟大车撞了，正在医院抢救，你赶快过来。”
电话里苏晚霞声音急促，告诉娄云是哪家医院，就挂了电话。
娄云惊呆了，手机贴在耳边，跟雕塑一样，就那么一直贴着。
“才离开一会儿，怎么就出事了？怎么就跟大卡车撞了呢？怎么就送去了医院抢救？”
“大亮有预感，他料到了，我娄云也料到了，没料到的是林必成。”
“这下……这下全都结束了……”
娄云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在铁索桥下震颤，河谷里所有植物全都在震颤。
接着，娄云赶紧把茶叶盒放回原处，收起钓竿放进包里，深一脚浅一脚攀上山路。穿过铁索桥这条山道的车辆很少，娄云沿着山道一路飞奔。上了大路，拦下了一辆面包车。
“林必成伤得怎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大亮呢？既然在医院抢救，肯定都伤得不轻吧？”
“这下好了，两人就算不死，暂时也什么都不能干了。人算不如天算，你岳大亮一直安排我在林必成之后，你现在再让林必成去干？再让他去解放路当一把手？再让他去牵头荷塘月色那个最大的项目？他还能吗？你自己料到出事，怎么没料到林必成跟着你出事啊？”
“这下好了，月亮湾美食集团这么大一个公司，该我娄云大展拳脚了。虽然心里有些嫉恨，表面上跟大亮的关系搞得还不算坏，加上老同学苏晚霞这层关系，除了我娄云，集团公司临时负责人，岳大亮再也找不到另外人选。”
“最让人兴奋的是，以后跟苏晚霞就有机会接触了。见到她，一定得问问她究竟爱不爱我，一定得问问她梦里有没有梦到我，一定得问问她多少年来她对我娄云究竟是个什么印象。”
面包车进了市区，娄云下来另打辆出租车，直奔那家医院。
来到医院，娄云发现岳大亮和林必成并没有在抢救室被抢救。娄云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医院，一问值班医生，这才知道他们俩已经送去了太平间。
“死了？！两人都死了？！”
娄云这时的惊喜只有他自己清楚，冲进太平间，只见苏晚霞一人孤零零站在那里。
“晚霞……”
“一直等你，你可算来了。”
“大亮跟必成……”
“都死了。”
“怎么会死了呢？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才一会儿，刚他俩还跟我在一起……”
“死了就死了，人早晚总是要死的。”
娄云看一眼盖着白布的两具尸体，看一眼苏晚霞没有一点儿悲伤的样子，再看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娄云眨着眼睛，心里好生奇怪。
“晚霞你……你怎么不哭啊？大亮、必成可都是你爱的人啊！”
“娄云你还被蒙在鼓里，我不爱大亮，更不爱林必成，我苏晚霞爱的是你娄云。明告诉你吧娄云，我苏晚霞早就盼着他俩死呢。既然盼着他俩死，我怎么会哭呢？老天真是长眼，终于让他们俩死了。”
“晚霞，你这话我越听越糊涂，先不说必成，你怎么会不爱大亮？”
“你有所不知，从一开始我就不爱岳大亮。当时大亮一直追我，他说他家里有钱，跟他结婚我肯定幸福。我想得远，我觉着大亮家里那么有钱，以后过日子肯定不会好好待我，加上大亮那个倔犟脾气，没结婚前就不能让我忍受。可我爸妈一直觉着大亮人不错，硬逼我跟他成，我也是不想让爸妈生气，就这样糊里糊涂跟他结了婚。”
“那，林必成呢？这几年你是不是还一直爱着他？”
“早就不爱他了，高中时候跟他好，是因为他长得帅，现在才知道，人长得好不能当饭吃，以前太天真了，尤其后来发现林必成人品不好，我对他就更失望了。”
“原来是这样啊。”
“娄云，你好糊涂，我从初中到高中一直爱着你，你难道不知道？”
“什么？！你说什么？你一直爱着我？”
“是啊，你怎么不主动找我？你如果主动，我肯定不会跟岳大亮结婚。”
“可我，我不能跟大亮比呀？人家大亮那么有钱。”
“有钱？就是因为岳大亮有钱才让我不爱他的。男人有钱就变坏，没跟他结婚前我就担心这一点，可岳大亮说他不是那种人，我当时信了他。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也经不住诱惑，男人一有钱，冲着钱去的漂亮女孩在他身边发贱，再好的男人也挺不住，果然让我说中了。婚后不久，岳大亮接替他父亲当上总经理，立马就招来一个漂亮女孩……”
“你说的是嬴丽吧？”
“不是她还有谁？嬴丽当上他的助手，办公室还在他的对面。自那天起，我整天提心吊胆地防着她。我几次让岳大亮辞掉嬴丽，可他就是不听……”
“好像嬴丽不是那种女孩。”
“不是？你怎么知道不是？他们之间发生什么，还能让你娄云知道？有一次，哦，不不，好像就是前几天，中午吃完饭心里一直不踏实，头一沾枕头就做了一个梦，梦见岳大亮正在他办公室跟嬴丽乱来，我一下就惊醒了，醒来马上就去了公司，到了公司就抓了个正着……”
“天哪！晚霞，你知不知道？你去公司还是在梦里，你的梦跟我的梦相通了。我那会儿吃完午饭也在办公室小睡，也做了一个梦，梦里不但梦见嬴丽在大亮办公室，还梦见你急匆匆从楼道走了过来，怕你进去大吵大闹伤身子，我赶紧阻止你把你拉到了我的房间。突然梦醒后，发现什么也没发生。”
“怎么会没发生？怎么会在梦里？你娄云怎么这么糊涂？我逮着他们不是一次了。一想起他跟嬴丽，就把我气得浑身发抖。正说要跟他离婚呢，正心里盼着他死呢，他突然被大卡车撞死了，这下婚也不用离了，省事了。你还说我怎么不哭，我哭得出来吗？”
“大亮和必成都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咱俩结婚呀？你老婆不是不能生孩子吗？正好，你跟她离婚。”
“这……”
“娄云你不要再糊涂了，咱俩结了婚，你就是总经理，集团公司所有财产全是你的，你现在知道了我苏晚霞一直爱着你，这次你再不答应我，我就一头撞死在你眼前。”
说完，苏晚霞扑到娄云怀里，哇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惊醒了娄云，娄云睁开眼睛，看看屋顶，看看天大亮的窗户，再看看墙上的钟表，这才知道是在自己家的床上，这才知道自己又做了一个梦。娄云两只胳膊伸向空中叹口气，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顺手又拿出笔记本和笔，头靠着床背写起来。
昨天跟岳大亮、林必成钓鱼回来，累了一天冲个凉躺倒，娄云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岳大亮那些刺激他的话，越想睡越觉着脑袋嗡嗡响。打着手电筒看了几次时间，直到最后一次凌晨一点半，才感觉朦朦胧胧睡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次可是真的了。昨天在小湖边钓着鱼，脑子里就一直想着岳大亮和林必成突然发生车祸死掉，这些乱七八糟咒他俩死的思绪，真的进到了梦里。”
“如果梦境成真，那该多好啊。前段时间，老婆罗明珠一直想要过继她远房亲戚的一个孩子，不答应她便一直嚷嚷跟我离婚，现在正好，离了跟苏晚霞结婚。苏晚霞有个儿子，再跟她生个女儿，月亮湾集团那么大的公司交给我，就算董事长不是我娄云，钱肯定随便花吧……”
娄云一边记着刚才那个梦，一边想入非非。突然，老婆罗明珠一巴掌打在他头上。
“又写什么呢？还想做你那个作家梦啊？”
“你看你，你这一巴掌下来，把我作家梦给打碎了，刚想起一个情节，忘了。”
“忘了就起床，起来该干啥干啥。”
“该干啥？今天礼拜天休息，我就不能多躺会儿？”
“娄云，正事该说还得说，咱结婚都五年多了，请中医看了个遍也不管用，你又一直不让做手术。不能怀孕这点儿短处，让我在你面前一直说不起话，可也不能一直依着你。我农村那个亲戚又打来电话了，说是要的话就早点儿抱过来。你今天说个亮堂话，那孩子要还是不要？不要咱就做手术。咱俩一直没孩子，你自由自在玩了这么多年也该结束了。最关键是我妈，我妈一直催。”
“林必成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这几天他跟没魂了一样脸上没一点儿笑容，看着我心里都难受。老同学又是关系那么好，我不能看着不管，等我忙完他的事再说，好不好？”
“哦，对了，一直想跟你说呢，把我表妹介绍给林必成，你看怎么样？”
“谁知道林必成会不会看上你表妹，昨天钓鱼回来路上，岳大亮还说给介绍一位呢，说是大亮大学同学，刚离婚没孩子，长得特像苏晚霞……”
“像苏晚霞？岳大亮说的？”
“是啊，岳大亮倒是一脸不在乎，他说苏晚霞是必成的初恋，给他找一个像苏晚霞的，他不会不同意。”
“岳大亮到底是个大老板，心胸真够宽的，对林必成那么好，换上谁也得嫉恨他。”
“我也感觉岳大亮对林必成好，好得简直超出了常理。”
“林必成怎么说？”
“没吱声，心里肯定愿意。”
“我表妹虽然不像苏晚霞，你见过的，人长得比苏晚霞差不到哪儿，而且是个大闺女。”
“那找个时间，你去跟林必成说。”
这句说完，娄云埋下头，又接着写他那个梦。
